张介宾不知道他回家之后太医院发生的事,更不知道汤显祖竟然也误闯了――钦天监。
更不知道那日他擅闯钦天监时,遇到的那七旬老者,正是前前任监正杨启敬。历任嘉靖、隆庆两朝监正。
如今的钦天监里不是他的子弟,便是他的门生当权。
不过汤显祖要比张介宾幸运得多,没有撞见前前监正,只是撞上了一位天文生。
钦天监、太医院只是一墙之隔,大门都是面西而开。除牌匾不同,形制大同小异,加上汤显祖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回来之时便误闯了钦天监。
一人急匆匆奔出,一人浑浑噩噩迈入,撞了个眼冒金星。
那人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跑急了,没看路,没撞坏你吧?”
这一下,也把浑浑噩噩许久的汤显祖给撞醒了。
“没事,是我走神了,不知你是师兄,还是和我一般的新生?”汤显祖揉了揉额头问道。
“呃,钦天监何时纳新了?”那人奇怪道。
“钦天监?这不是太医院吗?”汤显祖很是诧异,打量了一番,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兄台,太医院在隔壁,你走错了。”那人往旁边一指。
汤显祖赶紧退了出来,抬头一看,果然牌匾上写着钦天监三字,往旁边看,太医院就在一旁。
“抱歉,我走错了,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汤显祖抱拳问道。
“在下郭澹,兄台如何称呼?”郭澹也行了一礼,问道。
“临川汤显祖,见过郭兄!”
二人一番交谈,才知同是江西人,只是一人来自抚州府,一人来自广信府。
说起广信府,就不得不提贵溪县。那有座山名龙虎山,有个大真人府,正是与曲阜孔家并称“北孔南张”的张天师张家。
天师职位的继承采用世袭嗣教制度,朝廷赦封“张真人”。
张真人府地处龙虎山中部,南朝琵琶峰,背靠华山,门临泸溪河,此地为道教第十五洞天第三十二福地,为道教正一派兼龙虎宗祖庭。
张真人与衍圣公一样,位居正二品,并且掌天下道教事。通常由大真人府派人兼任道录司左右正一,官居正六品。
郭澹显然并不是大真人府中之人,并非道士。但江西受道教影响,民间也极为重视堪舆风水。多有阴阳户,是钦天监的重要人才基地。
有明一代,江西很是出众,科举高中率足以媲美江南,明朝二十四臣,有四人出自江西,皆位居首辅。其中解缙更是被誉为大明第一才子。
武将也有以谭纶为代表的一大批人;医学有新安医家活跃全国,戏剧则以汤显祖为代表;就连钦天监,也有不少江西堪舆师除斥其间。
无论科举、文学、思想、医学、戏剧、天文、地理、数学、还是物理,江西都位列前茅。
如果把省比作人,也有全才、偏才之别,那么江西无疑便是大明的全才。
汤显祖说道:“郭兄,我们既是同乡,又比邻而学,日后多多交往。”
郭澹点头道:“自当如此,早听闻旴江医学昌盛,日后定当领教一番。”
“我看还是免了,我宁可你永远也别领教。”汤显祖笑道。
郭澹这会也醒悟过来,也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我们临川可不止医学,你倒是可以领教领教才子之乡的风范,戏曲之乡的雅致。”
汤显祖能在他乡遇故知还是很兴奋的,笑着说道。
郭澹说道:“这倒也是,光照临川之笔,千古传颂,定当讨教一番。”
二人说得起劲,汤显祖看见他怀中抱有物品,想去先前之事,突然问道:“不知方才郭兄何事匆忙?”
“呃,差点误了正事,汤兄来日再会!”
郭澹想去,匆匆而去,汤显祖目送他离去,这才转向太医院。
第二日,张介宾一大早赶来太医院,进了大门,迈入二门(又叫医学门)。转向左群房,却见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正纳闷间,东南方传来朗朗读书声。
“……夫病之所由来虽多端,而皆关于邪。邪者,不正之因,谓非人身之常理,风寒暑湿、饥饱劳逸皆各是邪,非浊鬼气疫疠者矣……”
张介宾赶紧走去,又听见他们继续诵读道:
“人生气中,如鱼在水。水浊则鱼瘦,气昏则人病。邪气之伤人,最为深重。经络既受此气,传入脏腑,脏腑随其虚实冷热,结以成病。病又相生,故流通遂广。”
张介宾心中想着,没道理啊,不是说今天分科吗?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上课了?可不论他作何想,诵读声仍在继续。
“精神者,本宅身以为用。身既受邪,精神亦乱;神既乱矣,则鬼灵斯入。鬼力渐强,神守渐弱,岂得不至于死乎!”
张介宾继续想到,这是什么科,莫非是大方脉科,我是一定要进这一科的。
“古人譬之植杨,斯理当矣。但病亦别有先从鬼神来者,则宜以祈祷祛之。虽曰可祛,犹因药疗致益,李子豫有赤丸之例是也。”
心想怎么又在说什么鬼神,莫非是祝由科?可是祝由科数年前已经废除了啊!这样想着张介宾已经来到了科房的门口,耳边继续听到接下来的诵读。
“其药疗无益者,是则不可祛,晋景公膏肓之例是也。大都鬼神之害则多端,疾病之源惟种,盖有轻重者尔!”
刚听到这,正想推门而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好,先诵到这,现在我提问,这是出自何书?万纯忠,你来回答。”
万纯忠毕恭毕敬道:“徐师,此篇出自《三说本草》。”
“何人所作?”徐春甫再次问道。
“学生不知。”万纯忠低下了头。
“可有人知晓?”徐春甫环视一周问道。
众人皆摇头,齐声道:“吾等不知,请徐师赐教!”
“坐!”徐春甫只说了一句,万纯忠便恭恭敬敬的坐下。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徐春甫摇了摇头,说道:“吾亦不知!”
众人愕然,门外的张介宾更惊住了,他只是离开一个下午,这就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