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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六九朝会(1 / 1)

老者和汤显祖来到长安左门,让给事中例行查看牙牌、门籍后,走了了进去。

汤显祖不是京官,也非京籍生员,无权能入宫朝参。只能站着宫门外等候,不过一刻钟,陆续进去了几百官员,渐渐的人少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长庚、梦石兄,你二人就在这等消息,我要入宫朝参,待见到谭公,自有分晓。”

“那就有劳汝元了。”金英拱手道。

“汝元兄,犬子之事就拜托给你了。”张寿峰长躬一礼,郑重的拜托道。

“你二人就放宽心吧,谭公为人甚是和善,岂会为难一童稚?”徐春甫哈哈笑道,说完便进了长安左门。

汤显祖听到谭公之名,便留了心,见再次提到,当是指明公无疑。此番又闲来无事,便主动上前结交。

“学生临川汤显祖,见过二位仁兄,不知如何称呼?

金英回礼道:“不敢称兄,鄙人石仁堂一大夫,姓金,名英,你唤我金英就好。”

“金兄,小弟表字义仍,你可叫我义仍。”汤显祖再次见礼道。

“鄙人姓张名寿峰,字长庚,现在定西侯府谋生。”张寿峰接着介绍道。

“长庚兄,幸会幸会!”汤显祖行完礼,记得方才听的话,知道金英字梦石,便再次拱手道:“想必梦石便是金兄表字吧?”

见金英点头称是,他才问起心中事来:“方才听长庚兄提及令郎,不知所为何事?”

“犬子无知,昨日擅闯钦天监,被兵部捉拿入狱,此番还得靠汝元兄向谭大司马禀明实情,好叫犬子免受无妄之灾。”

张寿峰仍有几分担心,没见到人出来,他怎么也不能放下心来。

汤显祖神情一动,突然问道:“不知令郎被关押何处?”

“兵部牢房。”张寿峰道。

“令郎贵庚?身高几何,甚么穿着,可有明显特征?”汤显祖一口气问道。

张寿峰大惑不解,但还是说道:“年十四,高约七尺,穿着?或是身着苏氏直裾,他总爱乱跑,服饰剪裁紧身,一如武服。”

汤显祖已有七分把握,最后再确认道:“令郎好酒乎?”

张寿峰摇头,肯定道:“未曾饮酒,平素我也叫他陪我喝一口,他死活不肯。”

闻言,汤显祖摇摇头,抱歉道:“昨日夜间,我见一老一少,于兵部……嗯……做客,那少年好酒,其他一如令郎打扮。”本想说是在兵部牢房,可看那景象却又不像,只好改口。

张寿峰听是老少二人,又是在兵部做客,显然不是介宾,只当又是一个习武少年,并没在意。

三人都是一早赶来,未吃早餐,便到一旁的棋盘街,吃起京城小吃。

此时尚早,五更三点未到,但已经没有入朝官员,这时再进去,也铁定迟到。

棋盘街人已经很多,多是官属,还有早朝巡视皇朝的锦衣卫,千余人散布于九门内外。当然少不了兵马司成员,棋盘街却是兵马司两不管之地,恰好在京城中线,皇城门外,宛平、大兴两县交界线上,背靠东西中央官署,而自发形成的热闹街市。

庙会、内市等多是一月几次,棋盘街却是每月五日,官员休沐时休市一日,其余冬至、正旦、上元三假,举国狂欢,京城尤甚,棋盘街也是能堪比庙会存在。

金英是京城人士,对内外两城了如指掌。便对二人说道:“今上冲龄践祚,张相为大局计,改日朝为三六九朝,你知现在大家如何看待?”

“哦?那不就一下子减少二十日,官员当然高兴,可这些商贩得骂张相了。”张寿峰说道。

掌勺的小贩亲自给他们端来豆汁,闻言插嘴道:“客官有所不知,至从有了三六九朝,五年来我们棋盘街更热闹了,也不知是何道理。”

听小贩这一说,汤显祖和张寿峰面面相觑,显然也不明白为何如此。金英哈哈笑道:“掌勺的,若我给说到说到明白,可给我兄弟三人免了这顿吃食?”

“若真能说个明白,这顿我请,到时我也好给其他客观显摆。”掌勺的笑道。

“好,你自去忙,可竖耳听仔细了。”金英加大声音,让几步外忙活的小贩能听清。

“每日上朝是当朝太祖所定,初始还好,至宣德年间,失朝人数高达五百余人,成化年间,再增至一千余人,占朝官半数。此后历朝情况更差,嘉靖年间干脆取消朝会,隆庆年间才恢复。”

掌勺的奇怪道:“哦?朝会取消过?这才恢复十年啊!”

“一看掌柜的就没来多久,不是京城人吧?”金英问道。

“我是通州人,在京城讨生活几十年,只是才到棋盘街几年。”掌勺的解释了一句,接着问道:“那宣德、成化是哪位先帝,距今多久?”

“这得加钱,一顿可就值这么多。”金英哈哈笑道,让小贩出价。

掌勺的却掰扯道:“客官,你得讲道理,先去说好的,要给我讲明白,我这只听得半懂不懂可不行。”

三人闻言哈哈大笑,掌勺的也跟着笑了起来,这顿本就不值几文钱,算成本就一两文钱的事,如今官吏清明,无苛捐杂税,无欺行霸市,正是能靠努力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太平盛世,至少在二京和江南是如此。

说掌勺的日赚百文也不为过,自然不会真舍不得这一两文钱。

金英继续说道:“掌勺的,咱们打个商量呗,我是西长安街石仁堂的坐堂大夫,今后你免我饭钱,我免你诊费如何?”

掌勺的抬头看了看他,年过花甲,还不知道有几年好活,自己正值壮年,三五年不见得会病上一回,还只免诊费不加药钱,三年早餐就是一两银子,五年得一两八钱,怎么看自己都是亏,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

“那再给你免药钱,只要你来,诊费药钱全免,如何?可比买个护身符划算多了。比你去求神拜佛,祈福禳灾有用得多。”金英继续说道。

掌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但还是觉得不对等。早餐是实打实的吃,可病却不一定会得,还是摇头。

“加上你的妻儿,不过只免诊费,药钱另算。”金英继续加筹码,他也是闲的没事,临时起意之举,成与不成,都无关紧要。

“成,再加上我的父母兄弟……”

金英闻言大瞪眼道:“唉唉,他们可在通州啊,你也别太贪了,差不多就行了。我还懒得天天从西长安街跑过来吃你顿饭。”

掌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家父母兄弟确实都在通州,没路引也来到不了京城。

“那成,我也不为占什么便宜,只是想给家人买个平安,年到头有个什么不舒服,有个地方可以去看。我先前听什么扁鹊三兄弟来着……”掌勺的说着,开始使劲的回忆。

张寿峰说道:“据《史记·鹖冠子》记载,魏文王问扁鹊:‘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为医’?”

“扁鹊曰:‘长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鹊最为下’。”

“魏文王曰:‘可得闻邪’?”

“扁鹊曰:‘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镵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闲而名出闻于诸侯’。”

金英刚要回答,见张寿峰已经开口,便没插话,而汤显祖只注意看掌勺的表情。只见掌勺的满怀期待,先是点头,继而皱眉,最后欲言又止。

汤显祖大感兴趣,连声追问:“有话不妨直说!”

掌勺的期期艾艾道:“故事嘛是这个故事,大概意思能听明白,只是,只是,不如茶馆说书先生讲的有趣。”

汤显祖拍案而起,踱步道:“就是这理儿,就是这理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

掌勺的先是吓了一跳,见不是冲自己发火,才放下心来。

张寿峰二人也被汤显祖的举动镇住了,好一会才追问道:“义仍何事欣喜?”

“我苦苦思索三年,如何使戏曲更有价值。方才想通,就是他!”汤显祖大笑道,指着掌勺的,又指了一圈,棋盘街的商贩食客。

“他,他,他,只要他们喜欢听,能听明白,还能有所收获。对,要他们喜闻乐见,要他们听有所获。这些才是戏曲的灵魂,戏曲就应该从他们中来,才能被他们接受。”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真想不管不顾,抛去一切功名利禄,纵情于戏曲之中,何等快哉!”

金英闻言直点头,他已年过七旬,大半个身子已经埋葬土里。早就过了追求功名利禄的年纪,反倒能理解他的想法。

张寿峰正值壮年,还想着最后为儿子搏一回,正想劝说,又想到儿子十年后,也是这个年纪,若也这般说,自己会如何想?思来想去的结果是,支持他!

“义仍,若真喜欢,那就走下去,我相信你既有这番想法,耕耘数十年,不会比关白郑马王差的。”

“谢谢!”汤显祖认真的点了点头,看向两百步外的皇城,他眼中浮现出一对锦鸡,那正二品大员的象征,离他从没有如此的近。

“在此之前,我要再进一次春闱,寒窗苦读十载,就剩最后一截,心不甘啊!”

此时天早已经大亮,随着左右宫门打开,两千余朝臣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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