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的三年(四)
刘念在原地顿了半晌,重新走回吧台,木然的看着周围人性的另一面。
直到临近营业结束,刘念跟着缓缓往外退的人潮走到室外,扑面清凉的空气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不少,灯红酒绿的出口,她拢着衣服低头拿脚一下一下蹭着地面,好一会开始有工作人员出来,脱了制服,也不过是平常的小年轻,很多人脸上还带着初入社会的青涩。
少顷等到了习望和他的哥们,两人勾肩搭背的出来,另一个神色兴奋正说着什么,他眉眼沉沉显得心情不是很好,抬头看见刘念时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赵成杰撞了撞他,小声说:“喂,你刚找你姐不是还找的很急吗?
现在人在了怎么不过去?”
习望不耐烦的看他一眼,“谁跟你说她是我姐?”
赵成杰无辜的指了指刘念,“她自个说的。”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有没有脑子?”
说完几个跨步走到刘念跟前,“还没走?”
刘念对着一旁的赵成杰点了点头,才转向他,“一块吧!”
夜幕深深,三人是走着回去的,此刻马路上的车辆已经少之又少,辉煌的霓虹却依旧持续着。
因着气氛的怪异聒噪的赵成杰也不由的沉默下来,顿时便更尴尬了几分。
刘念扫了眼挠头搔耳的少年,问道:“你是习望的同学?
你叫什么?”
赵成杰一愣,随即笑道:“是啊,我和习望之前同班,我叫赵成杰,你叫我阿杰就成。”
他的笑容很爽朗,带着些许淳朴的憨厚,让人很有好感。
刘念点头,又问:“你不上学父母不说吗?”
赵成杰表情一滞,转头看了看习望,对方则突然愤怒起来,冷冷的瞪着刘念,“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
你凭什么问这些有的没的?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问?
我收留你只因为曾经相识一场,看你过得也挺落魄,刘念,你别不识好歹。”
习望漂亮的五官透着生生的疏离和厌恶,下一秒踢了发呆的赵成杰一脚,吼道:“还不走!”
两人就这么推推搡搡的走远了,赵成杰时不时转头望刘念一眼,似乎还和习望说了些什么,对方无动于衷。
刘念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黑乌乌的一片只剩半个月亮高挂着,城市的夜真是越来越不清爽了。
她一个人缓步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家的时候院门大开着,堂屋里的照明也还没熄灭,却没有看到习望的影子,想来应该是睡了。
进了屋,往角落瞟了眼,果然在那缩着,天气渐冷,少年依旧只盖着条薄薄的被子,看过去并不能十分保暖,刘念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次日刘念趁午休时间去超市买了两条新棉被,晚上下班后则依旧去酒吧呆着,习望变化太大,性子太倔,她还没想到有什么好办法能劝服他,只能这么干耗着。
对方自然也知道她来了,只是这次直接选择了无视,连个眼神都没投过去。
而回家后见着地铺上的新棉被也只是嘲讽的勾了下嘴角,并无多大反应。
这么不冷不热的过了几天,两人沉默着各自坚持着自己的做法,仿佛各自拉着一头橡皮筋,越拉越紧,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崩断。
刘念有时想,按着他现在的性子没把自己赶出去,以及算仁慈了。
在酒吧工作免不了被人拿来挡酒,习望的酒量已经练得很好,这晚和往常一样被一间卡座里的顾客给留住了,男女老少皆有,看得体的着装应该是白领阶层,但要记得一句话,人不可貌相,越是道貌岸然的人玩起来越是不要命。
习望连着已经被灌了好几瓶,身上也被旁边一个老女人掐了好几把,但看在胸前不少的小费他忍了。
只是他能忍不代表另外的人也得忍,这里离吧台不远,刘念坐那已经看了好一会,位置正巧在最中间,光照相对好一点,习望在做什么一眼就能看清。
刘念揉了揉额头,心底满满的都是无奈,过了很久不见人有出来的意思,最终起身走了过去。
一帮上了年纪的女人见着习望那张漂亮脸蛋就想使劲折腾他,看人难受的五官扭曲她们才兴奋,习望扫了一圈各人脸上的疯狂表情,眼底浓浓的都是掩饰很好的厌恶。
陪一老太婆玩深水炸弹,习望眉眼嬉笑着正要喝的时候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插了进来,爽快的夺了他的杯子放到玻璃桌台上,刘念冷眼看着他,“够了,别喝了。”
气氛凝滞了下,随后旁边一群人就不满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起了身,指着刘念嚣张道:“你他妈谁呀?
要你在这多管闲事,信不信叫你出不了这门?”
刘念看了眼他快被肚子撑破的白衬衫,又转到对方明显喝多了的肥脸上,冷淡道:“他还小,不能喝这么多。”
中年男人拿起一个杯子往地上一砸,“他妈不能喝来这干毛事?
既然有脸来这上班今天他妈就得喝,不喝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另外有几个人已经开始嚷嚷着要他们叫经理,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习望反应过来后开始在那赔笑说好话,边推搡着刘念叫她往外走。
刘念没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走不走?”
习望脸都青了,这么一闹这个月奖金算彻底泡汤了,钱没了也就算了,现在就怕这几个顾客弄些要命的把戏出来耍他们,估计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心底的烦躁劲便越猛,推了她一把,吼道:“你赶紧离远点,别多事!”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刘念能闷头闷闹的冲过来。
中年男人听见了,拿手指着刘念,不善道:“谁说她能走了?
我告诉你们,今天老子的好心情都被你们给毁了,自个说吧怎么赔!”
说完歪头点上烟,一副不准备善罢甘休的模样。
习望弯了腰,指着桌上的啤酒瓶,“您看我把这些都喝了怎么样?
她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知道,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你喝的还不是老子给的钱?”
他踢了下桌子,“你他妈想亏死我啊!”
刘念一把拉住又要说什么的习望,往前一步,盯着对方,“那你想怎么样?
大男人说话爽快点。”
对方冷笑了声,怪模怪样的吸了口烟,随着烟雾的涌出,他道:“今天大爷让你们爬着出去,不爬就摁着你们爬出去,看以后你们还怎么嚣张!”
刘念死死拽着要动作的习望,扫了眼一旁敢看好戏的众人,突然拿起一个满着的啤酒瓶,“爬着出去多没意思?
给你看点更有趣的。”
说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抬手便往自己脑门上砸了过去,她这举动太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等回神的时候哧哧哧冒着泡沫的啤酒已经散的到处都是,伴随着几声尖叫,刘念的额头光荣的破了个口子,她晃了晃身子站稳,满脸都是黏黏的啤酒,还有掺杂着的红色血液。
灯光迷乱中,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顿时可怖的比鬼更甚,对面的胖男人愣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女人能干出这么件牛逼事来。
刘念抬手抹了把脸,那表情就跟去厕所洗了把脸似得,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僵硬的男人,“满意了吗?”
对方低骂了声,随即慌乱道:“我可没揍人啊,都是她自己弄的,你们给我作证,等会一定要给我作证。”
这没出息的样让刘念皱了眉,她又揉了揉眼睛,转身看向跟木头似得习望,“走不走?”
他的脸色几乎可用五彩缤纷来形容,最后咬牙吼了声,“你他妈疯了?”
下一秒猛地背起刘念就往外冲,不怪他这么激动,站背后时那张是没看见,成正面后那满脸的血怎么怎么要挂掉的意思,我靠,一个人的脑袋能出这么多血?
他边跑边想,这人不会就这么一砸砸成傻子吧?
穿着黑西装的领班经理到这时才赶过来,见着习望正要问什么,结果人风一般直接掠了出去,连给他张口的机会都不留。
刘念的头很晕,血还在不断哗哗的往下淌,习望白色的衬衣领子都给染了个遍,连脖子上都落了些,她拿袖子动作迟钝的给他擦了几下。
习望急道:“你干嘛呢?”
“擦血!”
她抬眼看视线范围内毛茸茸的后脑勺,“血到你的脖子上了。”
“你管血流到哪了,你他妈倒是按着伤口啊!”
习望气急败坏的在前面吼着,“你够狠,你他妈真够狠,你当自个脑门是石头呢?
啊?
抡起瓶子就砸,还他妈砸那么利索,你痛觉神经有问题是吧?”
刘念趴在他不算宽厚的背上,缓慢的闭了闭眼,轻声道:“没事,这点小伤没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