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思羽霍然抬头盯着她,眼神阴鸷而不甘,却因为那股烟气还没散尽,不能开口。
凤知微笑吟吟的看着他,很好心的晃了晃那条白色铁链子,道:“殿下第一个问题,定然是我怎么解开这锁的?”
晋思羽冷哼一声,凤知微不急不忙的道:“殿下还记得那天我夺钥匙的情形么?”
晋思羽一怔,脑中电光一闪,当日凤知微夺钥匙一幕闪来眼前……她出手……飞夺……他后退……她突然飞扑……狠狠的将他压在地上……压……压!
那一压!
晋思羽眼神里青光一亮,凤知微便知道他已经想到,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殿下真是智慧卓绝,这么快就想到了。”
她是真是赞扬,听在晋思羽耳中却是讽刺,一张温和俊秀的容颜,几成铁青之色。
这个奸诈到了极点的女人!
当日她扑过来,他就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动作,他知道她这人,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绝不是会头脑发热蛮干,果然,她那一扑,只不过是为了将他抓着钥匙的手给拍到地上!
甚至一开始夺钥匙的杀手都不过是作假,她根本知道不可能从他手中夺到钥匙,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扑一压!
那一压,手重重按在地上,钥匙在地面留下了印子,然后,她想办法拓了出去,在这船上,一定还有她的内应,还得是个手工精密的高手。
他真正能困住她的,其实就是这个绝世神兵也无法砍断的链子,亲自系在他手上,寸步不离,至于什么封闭武功甚至下毒,都不能奈何到她,她身边强手如云,都能替她解决。
而她也确实够狠,明明早已拓印钥匙可以解开逃走,非要等到最好时机,锁了他再走。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他有些低哑的笑了起来,道:“好,好,你好。”
凤知微温温柔柔看着他,柔声道:“我不好,殿下,不过很庆幸你以后也不用面对我的不好了,咱们今日一别,大约从此便真的相见无期了。”
“你要如何走?”晋思羽神情充满讽刺,“底舱是有备用舢板,但是你觉得那两只小船,能够追得上我的快船?只要我回头一追,你还是逃不掉。”
“殿下,你不会追我的。”凤知微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你大越已经生乱,你得赶紧回去处理,你已经没有时间来和我做对了。”
“生乱?”
“殿下在海上消息不通。”凤知微悠悠道,“不过我可以好心提醒你一句,现在大越朝野应该已经乱了,因为有一批刺客混入京师行刺大臣,先后重伤三人,这些大臣都是当前在京皇子的势力后盾,其中有两个是你安王殿下的死敌,而那批刺客留下的蛛丝马迹,线索也慢慢指向您的亲卫营精英——殿下,您有麻烦了。”
她笑得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都没有,语气也很诚恳,晋思羽盯着她,直恨自己当初在浦园地下暗牢怎么就没扒了她皮?留她祸患到如今?
“你……早就安排了?”半晌他冷冷问。
凤知微对他这么快就冷静下来,表示很赞赏的点了点头,“自然,在你掳我之前。”
晋思羽目光一闪,近乎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你故意被我掳来的!”
“然也!”凤知微双掌一合,“不这样,我怎么寻个合理的理由,离开锦城?现在的锦城,可不是个安全地方。”
晋思羽一瞬间心念电闪,终于明白了她刚才不问到了哪里,却问出来几天的意思,她就是在算日子等着回去,出来六天,回西凉**天,算起来正好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内,西凉境内肯定会发生大事,而她正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在场,一方面避免陷入西凉内乱影响自身安全,一方面也好免除天盛皇帝将来得知此事会产生疑心,再一方面,她失踪,必然牵扯摄政王的精力和心思,好方便有些人下手!
好个借力打力,一箭三雕!
可恨他自己一直惴惴不安,疑惑着她怎么这么容易便被掳来,又得意于自己的计划周密无双,上了船才安下心,不想上了船才是陷入阴谋的开始,不想算来算去,还是算不过她的机谋深!
“殿下不要气馁。”凤知微一边恢复自己的男儿穿戴,一边笑容可掬的安慰他,“我的计谋并不比你高明,只是我算计你,早在你算计我之前而已,可以说当我知道有批大越客商登陆西凉后,我的布置便开始了——如此您焉能不败?”
事事料敌机先,便永立不败之地,凤知微说得是最浅显也最有用的道理,晋思羽怒色已收,静静听着,半晌一笑,“受教。”
凤知微赞赏的看着他,淡淡道:“当日浦园一会,我还觉得殿下有几分燥性,如今看来,您沉潜内敛,自持冷静,大越皇位,非您莫属。”
“得无双国士此言,本王之幸。”晋思羽笑笑,突然问,“只是我有点疑问不解,魏侯愿意为我解惑否?”
“请讲。”
“我后面这位贴着船舷的。”晋思羽头也不回,“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凤知微笑了笑,看着后窗壁虎一样扒着的丑八怪——舱房三面对甲板,围得水泄不通,只有这面的窗户靠着船身,直临大海,无法布控,能在这舱壁之上稳稳呆着不被猛烈的海风吹下去,这人的武功,可谓惊世骇俗。
凤知微笑笑,指了指地上影子,示意晋思羽看,晋思羽从那歪七扭八的影子上看出,是那个丑厨子,他苦笑一声,摇摇头道:“也就只有他了,悔不该贪口腹之欲。”
他有一句话搁在心底没有说出来——当初看中那个厨子,并不因为他自己的口腹之欲,他当时只是突然想起浦园的那朵芍药花儿,想起她对吃很讲究,想起她喜欢汤菜,一时心动,才将人招揽了进来。
为她动的心思,被她钻了空子。
不过是怨自己心痴罢了。
“西凉名厨是有的,在那条街上开了很久是有的。”凤知微笑道,“只是在您第二次去吃的时候,人已经换了。”
“那为什么口味还一样?”
“您确定口味完全一样么?”凤知微笑笑,“殿下,您并不是真正的美食家,你们这种身份,花的心思更多在朝局上,对付您这种人,只需要一个厨艺不错的人,和原来那厨子稍微学学他的秘方技巧,第二次给您换几个菜色,只要不是第一次那几个菜,您吃不出区别的。”
晋思羽叹息一声,凤知微看着那扒在船舷上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人,心想宁澄这混账怎么了,今儿目光这么古怪,又想以前还真没发现宁澄居然厨艺不错,宁弈那个嘴刁不会是他惯出来的吧?宁弈上次做藤萝饼时那手法一步不错,该不会是先和他学过吧?
抬头看看天色,凤知微蹲下身,在地面弹弹,晋思羽原先布置的地面拉环都被翻板弹了出来,凤知微在那些铁环上束了些很有韧性和弹性的筋状物,接过“丑厨子”递来的一个小盒子,将里面一些蓝汪汪的短箭绑在筋头,一一拉开到底限,从门口到窗前一路布置开去,所有箭头方向,都毫不客气的对着晋思羽。
那丑厨子探手入晋思羽发髻中,手指在他冠上一使力,一枚小小的金钥匙落下,厨子抬手一扔,钥匙远远的落在屋子另一角。
晋思羽唯有苦笑而已。
完事了凤知微拍拍手,小心的绕过那些铁环,笑道:“殿下等下尽管呼救,但是可千万记得提醒您的属下,要一个个拆除这些小玩意才行,不然黑灯瞎火的,不小心绊着了哪个,回到大越的就是您的尸体了。”
晋思羽冷笑不语,凤知微静静看着他,突然道:“此一别后会无期,说起来我确实亏负殿下,却也不悔——分属敌国,各自为政而已,想必殿下也明白,临别赠言殿下,算是一个赔罪——我虽然在大越设计了您,但是也不全然是给您添麻烦,我给殿下宰掉的,都是当朝反对您最激烈最有实力的臣子,您以往想动手很久,却因为被监视得太狠动手太不方便,又顾忌动手之后不可收拾,一直犹豫未定,其实丈夫成大事,有时不可顾虑过多,我干脆帮您下一剂猛药,事到如今,您那大军,不动也得动,我建议您回去后立即大军北上,但不要从越中平原走,自越东从山而过,在越东长青山脉之间,有一条废弃多年的旧道……”她就着月色,在地下简单的画了一副地图,指出了那条道,晋思羽低头看着,眼睛已经亮了。
“……从这里直穿而过,出来便是大越边界和内地接壤的重城高皇城,您奇袭高皇,只要拿下这城,大越腹地尽皆袒露在前!到时,大越朝野必然为您神兵天降闪电奇袭而震慑胆寒,您抓紧时机,制造些天命神授的传言传开,可收拢民心动摇朝野抵抗之心,为将来登基造势,其后兵锋直指——”她的手指在地上划了一条凌厉的线,直击大越都城,晋思羽眼神连闪,隐隐已经露出沸腾之色。
“……就算万一事有不谐,从那条旧道退入长青山脉,也是进可攻退可守,浩瀚无边的山脉有处地形不错,完全可以以此为主营盘蛰伏发展,再图壮大,势力可及周邻八县……”凤知微口说手比,将一副思虑精妙完整的庞大的军事措置图,缓缓展开于晋思羽面前。
晋思羽看着那地形,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只此一计,便倾一国!”
为将者得可倾天下之计,那兴奋难以言表,他瞬间忘记双手被困,忘记对面的敌人凤知微,忘记地上那些专门用来拖延时辰的小毒箭,目光灼灼的看着地面那图,在口中不住喃喃推算。
凤知微含笑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几分怅然几分寂寥,随即悄无声息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接过一直趴伏在船舷上的厨子的手,无声游下了船身。
她乌黑的长发被海风拂起,散在晋思羽脸旁,淡淡的香气袭来,晋思羽没有转头,犹自沉浸在兴奋的思绪之中。
凤知微一抹笑意淡淡,寂寞孤凉。
男人啊……都是爱江山甚于美人的。
所以美人千万不可以随意动了心,自恋的以为自己的霸王会用江山来换她。
她抿着唇,眼神坚定的无声走出,晋思羽浑然不觉专心推敲,小半个时辰后才仰起头,兴奋的哈哈一笑,一瞬间眼中精芒暴涨自信十足,转头一看,这才发觉凤知微已经离开。
他怔了怔,怅然若失,随即便似想到什么,低喝一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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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从窗边下去,船舷上看她的丑厨子,仰着头,紧紧握住她的手,游下船身。
凤知微有那么点不自在——宁澄握住她的手太紧了,只是在不小心就会失足的船身上行走,她不敢随意甩开。
两人下到底舱存放舢板处,宁澄犹自紧紧握住她的手,凤知微怔了怔,身侧的丑厨子却突然凑过来,凑得极近,眼看着就要触及她的脸颊。
凤知微心中一惊——宁澄可不完全算自己人,这次是没有办法才用了他,这人放纵恣肆,这要在这大海孤船之上突然下手,自己绝无幸理!
再说戴了面具,还在晋思羽船上,谁知道这个是不是宁澄?
一惊之下她心中警兆顿生,手一抬,手指间已经多了几根毒针,打算只要他靠近得超过尺度,先赏一针再说!
宁澄果然不管不顾的靠近来,突然飞快的手一抬。
凤知微立即确定这个宁澄果然是有问题的。
手指一弹!
飞针射出,黑暗中乌光一闪,忽然一阵干净而青涩的青荇般的气味,冲入鼻端。
凤知微心中电光一闪,刹那间大悔,百忙中什么都来不及,恶狠狠将身边人一推。
丑厨子身子一倾,针尖从他鼻端飞过,咻一声没入舱壁。
凤知微呆呆看着那针,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丑厨子似也没反应过来,千想万想也没想过凤知微竟然会对他出手,怔在那里,凤知微已经跺了跺脚,低声埋怨:“怎么是你!”
头顶上有人叽叽咕咕一笑,很开心的样子,随即一个乌漆抹黑浑身脏兮兮的家伙轻巧的跳了下来,指了“丑厨子”便捂着肚子一顿痛快的笑。
“叫你逼我!叫你害我!刺死你活该!”
“宁澄——”凤知微惊异的看着那个好像在烟筒和垃圾堆里呆了一年的黑乌乌油腻腻的家伙,又看看丑厨子,都有点结巴了,“难道你不是——不是——”
“我呸!”宁澄恶狠狠吐一口唾沫,指着丑厨子,“问你的好护卫去!”
凤知微愕然看着丑厨子,那人背过身,慢慢撕下面具,从怀里取出可以折叠的斗笠面纱戴上,把自己用内功扭得歪斜的身形正了正,一阵骨骼乱响之后,恢复了顾南衣的形貌。
凤知微张口结舌——丑厨子是顾南衣?顾南衣会烧菜?
顾南衣看看一副很解气模样的宁澄,慢吞吞道:“菜他烧,我端。”
凤知微瞬间明白——她以为宁澄是丑厨子顾南衣另有掩藏处,因为顾南衣绝对不会下厨,大概顾南衣动用了武力,逼得宁澄让出了厨子的面具,然后菜还得宁澄烧,再由顾南衣端上去,好天天见凤知微一面,这船上警备森严,厨子虽然借口家传厨艺不得被外人窥见,关门烧菜,但是时不时也有人进来查看,所以烧菜前后的宁澄,八成被顾南衣逼得躲在烟管垃圾筐之内的地方,看他头上挂白菜腰间围海带脚蹬猪油靴的造型就明白了。
难怪这混账一肚皮气,看见自己误认厨子是他险些对顾南衣出手也不提醒。
宁澄还在捧肚皮解气的笑,越想刚才凤知微险些误杀顾南衣越觉得痛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哎……哎呀……哎呀……要是……你反应……再慢一点……我家主子……就没情敌了……哈哈……呃。”
他突然停住,因为他看见凤知微已经不惊愕了,正换了一脸笑眯眯的表情看着他,那神情,像看猴戏似的。
宁澄立即反应过来了。
得罪天下第一奸了!
他唰一下想起走之前主子的再三嘱咐:“得罪所有人不可得罪凤知微,万一得罪要赔罪,还得迅速且诚恳,得罪了不赔罪还要蹬鼻子上脸——不要怪我万里迢迢的没法救你。”
又想起主子不怕唠叨的关照:“……当凤知微在不该笑的时候对你笑,一定小心。”
宁澄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这两句,唰一下跳开,避到一丈之外。
好在凤知微只短暂的笑了一下,便转身,指了指那舢板,道:“推下去赶紧走吧。”
宁澄鬼头鬼脑望着她背影,心想只笑了一下要不要紧?
上头已经隐隐有了动静,三人不再怠慢,解开缆绳将舢板推下海,船里有已经备好的食物和淡水。
小船在大船的阴影里悠悠的荡开来,顾南衣试过没问题后伸手来接凤知微,凤知微上船那一刻突然一顿,回首看了看刚才放舢板的舱壁,隐约间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心中一动,正想回去看看,便听上方脚步声震得船壁咚咚直响,有人惊呼:“殿下!”
船上顿时灯火通明,有灯光远远照射下来,顾南衣毫不犹豫执桨一点,载了三人的小船一荡便荡出三丈,这一荡出大船阴影,船上的人便已经发现,顿时箭如飞蝗射下来。
可惜顾南衣和宁澄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两人全力施为之下,小船如箭一般飞射出去,如刀锋在海面上掠开一道纯白的波浪,砰砰乓乓之声不绝,那些箭都失了准头,落在船尾上。
转眼间小船便已经出了大船射程,再行一截,大船上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凤知微立于船头,眯着眼睛看着那艘大船,忽见船头人影一闪,一人抢上船头,杏色锦袍白色披风,披风在深黑船头猎猎飞舞,正是晋思羽。
他手扶船头,似在张口呼唤,凝了内力的声音被风吹散,传到凤知微这里,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船……”
凤知微凝视着他,感觉到他神情急切,哑然失笑,道:“这家伙,还对我夺他的船耿耿于怀?我不是留了一艘舢板给他备用了么。”
她漫不经心招了招手,没什么歉意的对晋思羽做了个抱歉的姿势。
晋思羽已经放弃了呼喊,换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手扶船头,遥遥看着那一头负手舟头而立的凤知微,那少女衣袂轻盈如即将乘风而去,姿态端稳却如山岳巍巍。
她身下的小舟隐在起伏波涛之中,若隐若现,迅速消失在海的这一端,身后晨曦将起,淡淡七彩霞光如天女彩练凌空而下,飞越沧海披落她肩头,她载一身金光踏万顷浪潮逆射而去,姑射临波,衣袂乘风。
而他独立船头,身后白色披风被狂猛的海风倒卷而起,如一面白色大旗招展碧空海风之中,他温润而漆黑的眸子,俯瞰这茫茫沧海,倒映这苍天红日,写满她如箭离去越来越小的身影。
隔海相望,越去越远。
小舟从此逝,江海余生,终难再会。
晋思羽唇角,缓缓沁出一抹苦笑,去年跳城,今朝蹈海,她和他之间,相遇总是如此短暂,离别总是如此决然。
这个复杂的,谜一般的女子,每次都狠狠的予他重击,让他一次次在复杂的情绪中挣扎,想置她于死,却又欲图控她的生,便是这样的复杂犹豫中他一次次败,因为不及她决断心狠。
如今在再一次他最恨她的时候,她却送了他一份大礼,一份让他迷惑不解的大礼。
她当真是因为心有愧疚才指出那条至关重要的旧道?
以她的立场,完全可以看着大越的皇位之争内耗不休甚至加以挑拨,直至大越国力衰微,然后坐收渔利,这才是符合天盛利益,符合她这种谋士应有的举动,而不是指明前路,推他这个实力最强皇子走上血火争霸之路,快刀斩乱麻。
她果然是谜,裹在层层浓雾里,偶露端倪也未知真假,也许那只是一鳞半爪,也许那一鳞半爪也是她故意露给你看的。
晋思羽遥遥望着那个方向,小舟只剩一小点,逐浪而去,似要驶入日光里。
恍惚里他觉得,似乎那也是她应该迈向的地方。
从今日起,他不再猜她,也猜不得她。
从此天涯相望,不相忘。
晋思羽缓缓转过身去,背靠船舷,将那叶扁舟,留在了身后遥远的大海里。
他突然道:“酒来。”
深红酒杯盛了透明酒液,很快盈盈于他眸前,他在那酒液里看见自己的眸子,看见那浅笑碎杯淡然而去,以温柔之态行雷霆之风的女子。
她摇曳在碧波清液,镜花水月,一触,碎。
他微微笑着,举起酒杯,如那夜榻前,睡在她身边时,对着虚空,再次轻轻一敬。
“敬自己。”
“敬你从今之后,寂寞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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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横海而过,凤知微默默立于船头,想着晋思羽冲出来的那个动作,想着自己上舟前惊鸿一瞥看见的某样东西,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她转身,宁澄在她身后正忙着洗脸,看见她回头,警惕的向后避了避,凤知微根本不看他,把手中的链子对着顾南衣招了招,笑道:“你看,这一趟我还得了个好东西。”
顾南衣接过来,看看,点点头,宁澄一向对古里古怪东西感兴趣,眼睛一下一下睃着,心痒难熬,眼看凤知微若无其事的要收起来,终于忍不住凑过去,道:“我看看我看看。”
凤知微随随便便递给他,宁澄打量着那看似不起眼其实结构精巧的锁头,啧啧赞叹,“……真亏你用那种办法拓印了钥匙,还有顾呆子,看不出还有这么一手啊……啊!”
“咔。”
“噗通。”
前一声是锁扣卡上的声音,后一声是人体落海的声音。
不用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魏侯爷,终于对胆敢设计她的宁护卫动手了。
锁链扣手,随即推人下海,害人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宁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灌了一肚子海水。
哗啦一声,海里**冒出个人头,扒着船舷怒吼:“凤知微你这——”
凤知微坐在船上,扬了扬手中的链子,温和的道:“宁护卫,只要你骂出任何我不想听的话,我就把这个锁链的另一头,扣在随便哪条鲨鱼上。”
宁澄:“……”
半晌他扎手扎脚的要往船上爬,凤知微和顾南衣都没动,推他下海不过是个惩戒,当真要有功的宁澄,被拖着在海里游八天?
宁澄扒着船帮,一边低声骂着凤知微听不懂的家乡话一边往船上爬,他的膝盖刚刚接触到船帮,忽然听见“吱嘎”一声。
宁澄怔住,四面看看——自己动作太用力,砸到船了?
仔细看了下没动静,继续爬,一只腿刚刚爬进来,忽然又是一声“吱”长音。
随即便见顾南衣突然一把抓住凤知微飞跃而起,而凤知微微怒低喝:“不好!”
宁澄低头一看。
船底裂了一条缝,正在越来越大,海水不断涌进来,眼看这条小船便要沉没。
宁护卫怔在那里——不会吧?自己爬个船把船给凶猛的爬破了?
最近武功好像没有大增啊……
半空中顾南衣一声低喝,玉剑一闪,那条苟延残喘的船瞬间四分五裂漂浮在海上,剑光如闪电顺着船身蔓延,飞速到达扒着船边的宁澄手边,宁澄赶紧手一松,再次掉到海里……
而顾南衣揽着凤知微,衣袂飘飘落在一片船板上,日头的金光射下来,相拥衣袂飞舞的男女,如谪仙降临世间。
宁澄**仰头望着,气歪了鼻子……
不过他很快就不气了,他拍着船板,大笑着指着凤知微,“你也有算不到的时候!”
凤知微苦笑。
她终于想起来临上船前眼角一瞥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皮筏子,只是没有展开,用东西伪装了挂在那里,乍一看还以为是几件油衣。
晋思羽果然还是有后手——他怕她偷船逃跑,干脆把两艘舢板都只用胶黏合,在海水里稍微一泡便散,无论她用了哪艘走,结果都一样。
而皮筏子,才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万一遇险的逃生用具。
而先前晋思羽冲上船头,应该是感激她最后的献计,良心发现想要告诉她这船危险,结果却是来不及了。
她给的计策太打动他了,导致他延误了把真相说出的时机。
这叫不叫自作孽不可活?
凤知微眯着眼睛,遥望那个方向,心想晋思羽也算是一代人杰,在她早有算计步步谋划之下,还能心思缜密留这么一手,要不是她事先派人在大越搞事,又给了他那么一个好计,导致他不得不以最快速度赶回无法再来追她,仅凭这一手,他便可以悠哉悠哉回船追来,将在大海上扒着破船的她再拎回去,到最后输的还是她。
她突然笑起来,虽狼狈湿身于破船板之上,却笑容旷朗粲然,在日光下灼灼生辉。
好!
此间英杰,于沧海之上各逞智慧,一代名臣相斗于未来大越之主,各有输赢再一笑而别,痛快!
此生此世纵不再见,也必在耄耋白发之后,带笑将这一刹际会风云,沧海铭记。
凤知微在船板之上,站起身来,伸手舀一掌海水,对着晋思羽远去方向,仰头做鲸饮之姿。
一笑。
“敬你。”
“敬你终于,懂得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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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破,对于凤知微三人来说,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不过回去要费些周折罢了。
宁澄这下子心理得到了满足,扒着个破船舷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得瑟的抖抖手上链子,觉得这个锁住了还是很好的,等下扣在船舷上,不容易被浪头打散。
顾南衣突然探身过来,他飞剑破船时很有技巧,和凤知微占了最大的一块船底,还记得把桨给捞着,到现在也还没落海,他身子一倾,宁澄立即警惕的将头往海水里一缩。
却觉得手指一松,咔的一声微响,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抬头一看,自己手指上被凤知微锁上的锁链果然被取下了,顾南衣慢条斯理的锁在自己和凤知微手指上。
宁澄呆呆的看着,抹一把脸上的海水,像在抹自己的满脸辛酸泪——太过分了!他妈的太过分了!刚才锁住我牵着我在海里游,现在船破了担心和凤知微失散就拿过来自己戴,啊啊啊啊太过分了!
宁护卫胸中反反复复滚过无数个过分过分过分,像一道道惊雷在胸臆间炸响,要不是现在手中无纸无笔,他八成就是铺开本子,濡墨挥毫,唰唰唰写下“护卫大义凛然,小人恩将仇报。”或者“凤知微顾南衣狼狈为奸推人落海之令人发指事件。”
可惜他手中什么都没,要诉苦茫茫大海都找不着人,在眼前的两个人谁也不会听他诉苦,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吞,扒着船板思考着回帝京如何将这两人煮烤煎炸蒸。
顾南衣其实倒也没对他太差,他从腰间解下一截细绳,将宁澄的船板和自己的绑在一起,只要没大浪,那就分不开。
此时已近秋末,海水很冷,四面茫茫没有舟船经过,西凉近海的港口没有南海开放得早,来往商船很难碰见,凤知微坐在船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叹了口气,道:“这下子麻烦了,可不要十天半月的没个船经过,我本来还想掐着时辰在西凉事变的时候正好回去,如今我回不去,知晓怎么办?”
顾南衣沉默不语,似乎也有些担忧,半晌却道:“她有人保护。”
“我那些护卫哪里比得上你们两个……”凤知微不敢当着宁澄的面提自己的暗卫,只含糊道,“不该一起跟出来的。”
宁澄翻翻白眼——你以为我想跟着?要不是我家那位威胁我说不保护好你就打发我去河内庄子,我理你?
“没事。”顾南衣倒没有太多操心的样子,却不肯多说,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凤知微肩上,“风大,别冻着。”
凤知微笑笑,拢紧衣襟,道了谢,宁澄红着眼睛盯着,阴恻恻道:“男女授受不亲——啊呀!”
顾少爷把一只小水母赶到了他附近……
漂了一天,没看见船,好在都带着干粮清水,就是起火不方便,都生吞硬咽了,顾南衣白天一直向着西凉的方向划船,但是船板毕竟不比船,后面还拖着个宁澄,速度快不了。
晚上月亮升起来,天色澄明如洗,雪光般的月色在海面上蔓延若有千里,极目之处尽是滟滟波光,一截船板向月色漂流而去,凤知微在硕大的金黄的月亮里叹了口气,有点庆幸的道:“还好,不至于像话本子里一样,但凡落海必要遇见暴风雨,看这天色,几天之内,都是晴天。”
身侧顾南衣不说话,将桨搁在一边,凤知微心疼的看他一眼,道:“你老不要我划,又不肯停手,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吧。”眼睛一转却正看见顾南衣将手往袖子里藏,她不动声色转开眼睛,忽然一指天边,道:“好漂亮的海鸟!”
顾南衣抬头去看,凤知微骤然出手,将他衣袖一掀手一拖,她拖的时候已经注意了手劲,顾南衣还是下意识一缩,似乎有点惊痛,凤知微眼尖,已经看见他修长雪白的手指上,密密麻麻都是血泡,那些血泡有的破了有的没破,暗黑发紫,看着很吓人。
她抓着顾南衣的手,抿了抿唇,暗骂自己太粗心,顾南衣不是那些常年执桨的船夫,他不可能掌握划船技巧,这样划一天下来,哪可能不磨伤手?
顾南衣似乎有点不自在,将手往后收,凤知微不让,取下束发的簪子,点燃防水的火石,将簪子烤了烤,细心的开始一个个帮他挑血泡。
她发髻散落,乌黑的长发披了满身,有些落在顾南衣肩头,顾南衣倾身去嗅,凤知微低笑道:“别闹……”那头扒着船板格格大战的宁澄抬头瞪过来,一脸奸夫淫妇你们滚开的模样,凤知微拿着簪子对宁澄眼睛比了比,宁澄唰一下又把自己埋进海水里。
那只碍事的聒噪的安静了,四面便只剩凤知微轻轻的呼吸和海风悠长的吟唱,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和这海上蒸腾氤氲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明明不容易辨认,顾南衣却觉得自己能清晰的分开——属于她的一切,在他的天地里,都永远第一,永远最清晰。
他垂下眼,看凤知微掩着半湿的衣襟,跪坐在他身前,长睫微垂,神情静谧,身后月大如盘,光耀千里,恍惚间让人想起如今正是中秋之期,中秋,顾南衣隐约记得那是个团圆的日子,他满意的微微弯起唇角——嗯,很好很团圆。
凤知微挑破最后一个血泡,从自己内衣里找了没有被海水浸湿的一块,小心的给顾南衣包好手,忽然感觉到他似乎心情愉悦,头也不抬,笑问:“想到什么开心事?”
肩上忽然一暖,却是顾少爷的手臂揽了过来,他用一个轻而温柔的姿势,有点小心翼翼围住她的肩,手指微微使力,凤知微便不由自主靠在他肩头。
凤知微有点不自在,回眸看宁澄,趴在船板上似要睡着了,她有点想挣扎,却听见少爷一声叹息。
顾南衣很少叹息,他的叹息和一般人的忧愁绵长也不同,轻,而淡,像这一刻因为在团圆之月下孤寂游荡的海风。
凤知微的背僵了僵,忽然想起那日西凉皇宫赐宴听见的那一场父女对话,心中一酸,靠在顾南衣的肩上不动了。
顾南衣并不贴近她,只将下巴轻轻靠着她的鬓发,拥着她看着天际明月,他似乎只要这般拥着她便心满意足,一直没有开口,凤知微知道他寡言,也不想打破这夜的静寂美好,静静的坐着。
这夜海潮温柔,轻轻推动着船板,月色如遍洒碎银,镀得两人轮廓分明。
凤知微忽然听见顾南衣轻轻道:“团圆……”
凤知微“嗯?”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以前,和谁一起过中秋?”她低低问。
顾南衣似乎想了一会,才慢慢道:“小时候不记得,后来奶妈会给我做饼子,她那天会说很多话,还会唱歌,可我都不记得。”
凤知微静静听着,心想以往那许多年的圆满之夜,于他,其实却是残缺的,便纵有千人围拥,终独立孤凉,等到终于有一日懂得了团圆的真义,却要和身边的人分开。
命运对他,其实一直很不公。
她吸吸鼻子,将衣服拢紧些,听得他悠悠道:“微,这样子一直飘下去,多好。”
凤知微“嗯”了一声,感觉身后的人似乎又愉悦起来,好像真的就这么能一直没有心事和忧愁的飘下去,像一缕风,散漫在无所挂碍的宇宙里。
这样飘下去,真好。
她静静靠着顾南衣,两人都仰起线条精致的下颌,看远处那轮海上明月,月亮似乎近得伸手可掬,看得清那些淡青色的脉络,回旋缭绕,如山脉如人物又如仙境蓬莱,人世间是不是真的有一处蓬莱,供那些行走疲累的人们遁世而居,在青崖白鹿间放归心事,找回心灵深处真正的逍遥?
良久,悠长海风和尖细海鸟低鸣声里,凤知微轻轻的道:“我给你唱首中秋的歌谣吧……”
顾南衣低低“嗯”了一声。
“月亮嬷嬷,照我推磨,小小妞妞,无有我母……”
歌声轻细,亦如这海水悠悠,海潮声声,在广袤天地间连绵起伏,月色剪影了相拥静默的男女,悠悠随水流向梦中的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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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睡去的,仿佛是唱累了睡的,也仿佛是顾南衣点了她的睡穴,昨夜的月色海水太温柔,她在梦中都似乎听见自遥远天穹传来的低低絮语,空明辽远,温存切切,在那样的低语里,她似乎觉得有人轻轻的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额,有人似乎曾在她耳边絮语,一声声说:保重,知微。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眼睛有点微湿,似乎自己在梦中哭过,却已经想不起来梦见什么,随即便觉得脸上好重又好痒,仔细一看,竟然真的是顾南衣的脸,贴在自己的颊上,他的面纱垂在她脸上,风一吹拂得她鼻端发痒,而他还是昨晚那个搂住自己的姿势,有点怪异,腰都是半扭着,却将自己牢牢的护在了船板中间,没沾着海水,他自己的衣襟下摆,却都湿了。
凤知微很佩服顾南衣能在这样狭窄的海水中漂流的船板上不动如山的睡,果然天下第一不是白说的,她慢慢的推开他的脸,怕自己不小心惊动他,身子一仰两个人便会都落水。
她这里很小心,那边海水里泡了一天一夜的宁澄,打着喷嚏抬起头,一睁眼看见那两个竟然比昨晚姿势还要暧昧的抱在一起,顿时大怒——他觉得殿下如果这样和凤知微抱一起那是很不顺眼的,但是如果顾南衣和凤知微这样抱一起那就更不顺眼,是可忍孰不可忍,宁护卫冲动一上来,顿时忘记此刻身在何处,抬腿就去蹬船板——“喂喂!男女授受不亲!”
“砰。”
这一蹬,本来被顾南衣用桨压住打圈圈漂流的那一大块船板顿时一翘,刚刚才小寐一下的顾南衣瞬间转醒,下意识就去抓凤知微,结果凤知微忙着也要去抓他,两人手臂半空中一交,却又忘记各自还套着那锁链,身子一扯一歪,噗通一声凤知微当先落水,随即又是一声,顾南衣也给拽了下来。
凤知微一落水就去拉船板,不防顾南衣栽落正好落在她上方,她这边头一抬只觉得眼前影子一闪,什么东西正俯冲下来,将她压到水底,随即一双冰凉而柔软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凤知微瞪大眼,“啊”一声嘴刚张开,一大片海水便涌了进来,她呛得气息一闭,随即觉得后背被人一托,一股暖流涌入肺腑,胸腔窒闷感立即消失,凤知微混沌的意识一醒,立即明白顾南衣在渡气,脸红了一红,有心想让开,顾南衣却似乎突然开了窍,在水中紧紧托着她的后心,不肯撒手,他的唇在凤知微唇上轻轻游移,姿态温柔而坚定,海水汩汩在身侧冒着晶莹的泡泡,日色金光穿越湛蓝海水将这水下照得通明透亮,顾南衣的面纱被海水浸湿再缓缓浮游而起,一片迷离霞彩般的光芒里似乎另有一道光芒一闪——
凤知微突然闭上眼睛。
唇边突然一动,有什么趁她这心神一震之间,难得调皮的溜进了她的蔷薇海域,动作生疏青涩的四处轻轻扫了一遍,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品味这此生未曾想象过的无上**和甜美,那是新的一片天地,机缘巧合在他面前光怪陆离的无心开启,他在那样的訇然中开里看见烟雨蓬莱看见玉阙金宫,看见明月如许看见碧浪千顷,看见这天地美好所有,并因此一朝得救。
顾南衣睁大眼睛,一瞬间冲击太过,绝世武功也似乎忘记了要做什么,那双托在她后背的手,无意中一滑,似乎又触及了什么起伏优美的沟谷,那般滑润生香,握在掌中便似软玉丝绸,从心上滑溜溜的游鱼般掠过,不知道哪里便被攥得紧了一紧,连呼吸也似被束住,微微急促起来。
凤知微已经清醒过来,红了脸要挣扎,却因为两人被锁在一起,落下时链子缠住,越挣扎,两人靠得越近,她正想是不是先解开链子,头顶上一声朦朦胧胧的隔水怒喝,那忠心的跟屁虫怒喝:“你们俩在水底鬼鬼祟祟做什么?”哗啦一声水响,宁澄已经不打招呼的将两人拎了上来。
拎上来后,宁澄狐疑的看着那两个人——不过是落个水,不是下个火,凤知微的脸为什么那么红?还有,顾南衣为什么突然背对着咱?还有还有,他那么个绝世大高手,手指抖什么抖?羊癫疯突发了么?
宁护卫瞪着一双贼兮兮的眼,将两人望来望去,思考着要不要写篇新报告来向主子表明此刻自己心中的疑惑并获得他高瞻远瞩的指点,他那种搜骨剔肠的眼光令本来就有点心虚的凤知微恼羞成怒,霍然回头怒喝:“看啥?再看我——”
她语声突然顿住,随即露出喜色,顿时忘记继续践踏某人的宝贝护卫——远处,一艘商船,正向这方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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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宁澄看见大船,一声欢呼,顿时也忘记了继续探究那诡异二人组,只有顾南衣站在船板上,有点回味的摸着唇,觉得此生以昨夜和今早为最幸福完满,那大船不上也罢。
不过凤知微一个喷嚏立即让他改变想要继续赖在船板上漂流的主意,赶紧拦下了大船,一问果然是去西凉的商船,三人上了船,好在船主是个老江湖,看得出三人气度不凡,并没有多问什么,还态度殷勤,各自给了一间舱房,这船路径熟悉,又不像晋思羽在每个港口和岛屿都停靠换人,所以虽然海上漂流耽搁了一日,但最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日期,回到了西凉锦城。
在城门口凤知微遇上前来迎接的属下,第一句就是问:“现在情势如何?”一边匆匆道:“上马,先去宫城,一边走一边向我回报。”
说着一踢马腹便要走,马却不动,凤知微愕然回首,便见马被一只手随随便便拽住,那人一只手,便令一匹健马动弹不得,见凤知微回头,那人在逆光里仰起脸,扬眉笑道:“嘿!什么事这么急?是因为想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