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高太太是陆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膝下二子一女,其长子高琛,是北昌府有名的少年英才。今年秀才试,俊哥儿叫嚣着必得案首呢,结果,俊哥儿只得第二,案首却是叫人家高公子得了。高公子年纪较陆大姑娘稍长一些,论年纪,倒也般配。只是,高家近年来有些没落了,陆家家境尚可,故而高太太时常过来,陆老太太瞧着娘家侄孙有出息,心里自然喜欢,也乐得帮衬一二。
三姑娘不晓得高陆两家有无做亲之意,但,陆三太太对高太太极外亲切是真的,就是如陆三太太过日子这般精道之人,竟舍得在高琛生辰之际,特意自绣纺寻了上等料子,要亲手给高琛缝制衣衫。
这些事,三姑娘之所以知道,倒不是她特意打听的,而是陆三太太托三姑娘帮忙寻衣料子时无意间说起的,更甭提陆三太太提起高琛的口气,那真是,比女婿还女婿。
三姑娘每虑至此,就忍不住泄气,觉着自家儿子没戏了。
三姑娘还拉着何子衿同她分析,何子衿想了想,道,“三姐姐不必急,要是陆三太太真有把握,就不是给高家公子缝衣衫了。陆大姑娘眼瞅着就及笄了,高太太倘有此心,怎不提及两家亲事?姑舅做亲,正是亲上加亲呢。要依我说,陆三太太是有意高家公子,高太太不一定相得中陆大姑娘。”
三姑娘道,“这怎么会?我听说,高家已是落魄的了,听说,那高老爷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人,高家已无甚家产,家中就剩百亩薄田支撑,就是高家两个孩子念书,都是陆家资助。”三姑娘觉着,如高家这种情况,能娶到陆大姑娘已是福气,如何还能不乐意?
何子衿微微笑着,并不与三姑娘分说此事,只是道,“三姐姐你只管冷眼看我猜的对是不对。”又给三姑娘出主意,“既然陆三太太对高家这般殷勤,三姐姐你索性就避避闲,省得陆三太太烦恼。虽说陆三太太是想给高公子做衣裳,可她也是在帝都府呆了大半辈子的人,家里过日子节省,也不见得就没几件好料子,这特意寻姐姐你找料子,说不得就是给咱们个暗示呢。”纵三姑娘相中了陆大姑娘,何子衿觉着,三姑娘是正当正分的为重阳相看媳妇,陆大姑娘虽好,可胡家也不是上赶着的。先时让陆三太太把田庄的粮食卖到粮庄去,已是给了陆家不少便利,如今全不必事事顺着陆家,省得陆家小看了胡家。
三姑娘与何子衿自幼一道长大,她一听便明白了子衿妹妹的意思,三姑娘点头,“成,那这次的衣料钱,我就按原价收。”
“原也该如此,大家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三姑娘说是按原价收,到底把零头给陆三太太抹了,不过,依陆三太太的精明,看到账单也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陆三太太并没有不满,反是觉着安心,她明白胡太太大约是看中自家大闺女了,只是,如三姑娘所想那般,陆三太太相中的却是高家侄子。在陆三太太看来,高琛少年英才,虽家境略有些不如自家,但只要孩子有本事,肯念书上进,还怕没有前程么。至于胡家,家境的确比高家好上许多,只是,胡家长子她也着人打听过,听说学里都晓得的,最不爱念书的人。两相对比,陆三太太自然更乐得高家侄子来做女婿。只是,先时已得了胡家好处,陆三太太碍于情面,何况胡太太颇是委婉,许多话并未明说,她也只有装个糊涂。如今胡太太知难而退,很是让陆三太太松了口气。
陆三太太痛快的付了衣料子的钱,还打赏了过来送料子的管事媳妇小麦,待小麦回家将事细致的同三姑娘一说,三姑娘便心中有数了。
三姑娘与何子衿道,“我看陆三太太是真的没相中咱们重阳。”虽则三姑娘经常教训重阳,觉着重阳不好生念书,不上进,可自家孩子给别人家嫌弃,三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就是看陆三太太也没以往顺眼了,深觉陆三太太没眼光!那高琛,不就是会念书么!当然,三姑娘是不承认她这想头儿里有多少酸味儿的。自家儿子,长相自不必说,浓眉大眼的俊小伙儿,也很知道赚银子养家,还很照顾弟妹,孝顺父母,是的,自从重阳自己做了东家,私下孝敬他娘好几样小首饰了,虽多不怎么值钱金丁香、金戒子之类,可那不是重阳的书铺子还没咋盈利么,主要是说孩子这片心。重阳非但私下孝敬他娘首饰,还时不时的给曾外祖母何老娘买北昌府太平斋的糕点,送阿曦妹妹头花,给弟弟们买玩具啥的,总之,重阳特会照顾人的。何况,孩子从来是自家的好,故而,在三姑娘心里,重阳绝对是除了不会念书,几乎没啥缺点的好孩子了。这样的好孩子,自己的亲儿子,竟给人嫌弃了!
三姑娘心里如何能欢喜的起来。
只是,三姑娘也明白,自来一家有女百家求。人陆家姑娘也是好姑娘,嫁人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相当于二次投胎,焉能不慎重?自家是没闺女,要自家有闺女,比陆家还得慎重呢。
三姑娘调节了下心理,就打算另给重色别家女孩儿了。自家儿子又不差,除了不大会念书,也是同龄人中排中上的。再者,北昌府也不只他陆家有闺女。
三姑娘这都准备给儿子另觅佳偶,不想,重阳不晓得是不是赶巧还是怎么着,他竟然通过阿晔搭上了陆太爷陆老翰林的线。是这样的,陆老翰林不是在官学里当书法先生么,重阳读书不大成,生意上却颇有天分,一点就通的人。如今他书铺子生意转好,重阳已得商事三味,他琢磨着,请陆老翰林写本书法练习的书。重阳是这么想的,他做这事儿,不是为了赚多少银子,当真是为了北昌府官学里的同窗们。重阳与陆老翰林道,“我也读了几年书,虽不是这块料,因学里先生们教导,家里也有兄弟们在念书,再有长辈指点,也有些小见识。我想着,都说字如其人,这字啊,就是文章的第一张脸。诶,我不会说话,这话,有点儿粗。可先生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听我叔外祖说,咱们北昌府,年年春闱人数都是倒数,不为别个,学里这些同窗们,以后倘有造化都是能去春闱一搏的。这字上的学问,您是这个!”说着翘起大拇指,重阳道,“您比我们都懂这春闱上字体的窍门,要是您能写本书,授与其他学子,岂不是功德一件?以后,咱们北昌府的学子们,都得感谢您呢”
重阳又说了,“这书,您写了,我也不用来赚银子,我摆我铺子里,要是家里宽裕的,只管来买。要是有家境贫寒的同窗,我提供纸笔,他抄两本,留一本与我,另一本就算是他的,岂不好?”
重阳的确是会做生意,也可以说,会做人。他这事儿,就很得陆老翰林满意,于是,陆老翰林满意之下,并未直接应承重阳央他写书的事儿,而是考较起重阳的学问来。直把重阳考较的额角冒汗,陆老翰林道,“看你脑筋颇是灵活,如何念书上这般不通?”
重阳道,“说来我家里祖父也是做过官的,我自六岁就念书,也不是没有用过功,奈何不是这块材料,那字在书上,我总是记不得。我家里两个弟弟都极聪明的,他们都是过目不忘的,阿晔先生已认得,大宝念书,比阿晔还行呢。”很是为陆老翰林推荐他家两个弟弟。
陆老翰林看重阳一派赤诚,全无私心,对他心性很是喜欢。况,他老人家已是这把年纪,也没什么看不透的了,并不就以会不会念书来品度人品,陆老翰林倒很喜欢重阳,答应了他写书之事,还要把重阳带来的礼物退给他。重阳哪里肯收,再三谢过陆老翰林,心下很是欢喜。
重阳一向很会搞人际交情,何况,他也很喜欢跟陆老翰林这有学识,有眼光的长者来往,就时不时的过来送些点心笔墨的过来,顺带催稿。
因着他年纪不大,一来二去的,与陆老太太也熟和了。
重阳这一手,真个叫他爹娘目瞪口呆,三姑娘私下都与丈夫絮叨,“你说,是不是咱重阳就看上陆大姑娘了?”她都打算放弃了,儿子突然这般殷勤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胡文想了想,摇头,“那不至于,重阳这孩子,素无心事的,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倘他真有此意,没有不与咱们商量的理。他这会儿正催着陆老翰林给他写书呢。”
三姑娘笑,“不是我说,咱重阳虽念书不大有灵性,品性是一等一的,你看,陆老翰林这样有学问的都喜欢咱们重阳。”
儿子招人待见,胡文自然也欢喜,笑道,“随他去吧,孩子一转眼就大了,与陆老翰林这样的长者多来往,于他没有害处。”
“是啊。”就是陆家不肯与她家做亲,三姑娘心下那丝小别扭也释然了,只要儿子的好处叫人看得见,三姑娘就高兴。
三姑娘这眼瞅着就对陆家死心了,就是陆大姑娘的及笄礼,也不过是与何子衿一般,送了份不薄不厚的及笄礼,却不想,她这里冷了,陆三太太对三姑娘似乎倒是热络了起来。
三姑娘一下子就有些懵了,这其中的缘故,三姑娘不晓得,何子衿却是晓得的。
这当中的缘故吧,说来还勉强与她家有些关系,只是,这丝关系却是叫人哭笑不得的。无他,自从阿冽十六中了秀才被巡抚家相中做了孙女婿之后,这北昌府的少年俊才们,当然,少年俊才,原本心就是高的。但,一个少年秀才就能娶巡抚家的孙女,有阿冽这先例在前,高琛是何心思暂且不论,但,高太太却真不愧是婆家姓了高的,那颗心,一下子高的没了边儿。想着,当初何家那公子,不过是个少年秀才,都能娶巡抚家小姐。如今他儿子,中秀才的年纪是与何家公子当年相同的,而且,何家公子当年不过是一廪生,而她家儿子,则是正正经经的案首啊!
以此推断,高太太如何相得中陆大姑娘。
高太太的眼睛啊,都盯着北昌府的官家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