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上下都很感激何忻,第二日,何家设宴,连带江仁胡文都叫了一起吃酒,俩人也都把媳妇叫带了来。三姑娘抱着重阳小哥儿,何琪的肚子已有些显怀,沈氏是个细心的,问何琪有没有忌口的,何琪笑,“这孩子也怪,前三个月我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一过三月,吃什么都香。”
何老娘笑,“你是头一胎,没经验,以后就知道了,有了身子多是如此的,什么千奇百怪的反应都有。”
何琪脸颊丰润,可见是滋补的不错,江家就江仁一支独苗,自从何琪有了身孕,王氏时不时的就来县城看望儿子媳妇,前些天何琪孕吐的厉害,王氏还住了两个月,直待何琪胎相安稳,王氏才回的乡下。
要说何琪投胎的运道不咋地,成亲后也算苦尽甘来了。何琪自己也会做人,王氏说起这个媳妇来,从没有半个“不”字的。
何琪瞧着重阳小哥儿也欢喜,她现在就一门心思想给丈夫添个儿子才好。虽然她也不是不喜欢女儿,但丈夫这一脉单传的,第一胎,当然是儿子更好。
何琪道,“重阳又大了些呢。”
三姑娘道,“现在就不老实,天天到处乱爬。”
何忻之妻李氏笑,“孩子就得欢欢实实才好。”
俊哥儿跑进来,问,“三姐姐,重阳会叫哥了不?”
三姑娘笑,“他得给你叫舅。”
“会不会叫舅舅,会不会叫舅舅。”俊哥儿瞅着重阳开始教他叫舅舅,看得人直笑。
大家说说笑笑的,就说到今年秋闱的事,何老娘颇为高昂的表态,“阿念跟阿恭一道下场,都试一试。”举人不举人的,她家现在俩秀才了。
李氏打听,“什么时候过去?”
“过了中元节,祭过祖宗再去。”
李氏笑,“到时翁婿同登科,可是大喜事,婶子得提前预备下酒宴哪,我们定要过来吃酒的。”
何老娘听这话就欢喜,虽然秋闱还没开始,她老人家就一幅喜气洋洋地表示,“要是能中,我豁出命来,摆三天流水席。”
何子衿笑着打趣,“我的天哪,摆三天流水席就豁出命,这可不是祖母您的气派哪。”
“死丫头片子,就这么一说,要是他们翁婿能中,不要说三天,十天我也乐意呀。”
大家哄堂笑了起来。
女人们说着话,男人那里也颇为热闹,话题总离不了秋闱,说一时秋闱,就说起那位给何忻通风报信救了何子衿一回的江奶奶来。
何忻道,“原本我也有段时日没见过江奶奶了,要不是她托人给我信儿,我也不晓得。江奶奶虽是女流,颇有侠气。听说,她离开李家就与这事相关。不过,江奶奶如今过得也极好,她如今嫁了一位将军,已是正经三品官太太。”
要是往常,男人们对于江奶奶这种三嫁的女人,以后不知会不会有四嫁五嫁,肯定是有一点意见的。但眼下,江奶奶刚给何忻传信帮了何家大忙,而且,人家现在是官太太了。如此,虽然一边是三从四德之传统,另一边是江奶奶的身份,何况有恩在先,于是,男人们都说,“真是一奇女子啊。”
陈姑丈更是心下微动,他闺女比江奶奶也大不到哪儿去啊。与其在宁家守活寡,还真不如想法子把闺女接出来。反正宁家也是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中了……只是,这得先寻到比宁家更稳固的靠山才好说。现在州府的局势又有些乱……
陈姑丈一时浮想翩翩,何恭问,“忻大哥,江奶奶还在州府么?要是她在州府,我这次去州府,理当登门致谢。”
何忻道,“不在了,她同纪将军去帝都述职了。”
何恭又细打听了纪将军的名姓,道,“日后若有机会,总要谢一谢江奶奶。”
胡山长道,“这是应当的。”
何家的席面儿一向阖县闻名,因天气热,并没有准备太油腻的菜色,鱼是清蒸,虾是白灼的,再加上当季时蔬,倒格外开胃。
热闹过后,何恭阿念翁婿二人就进入到了秋闱前的冲刺阶段,等闲没什么事都不叫人打扰他们的。倒是没几日胡文过来,悄不声的问何老娘沈氏,要不要买地?
买地这事儿,何老娘是熟的,她老人家一向相信土地是百年基业,何老娘帮自家丫头片子就置了不少田地,只是,置地也不是容易的事,大块大块的地,少有人卖的,有时就得零散着买,一二十亩,三五十亩,这样子慢慢买,慢慢凑。一听胡文问她买不买地,何老娘手里也有些余钱,问,“哪里的地?”
“都是上好的地,赵家的。”
何老娘倒吸口凉气,“他家的官司结了?”
“还没,他家这事儿不小,都托人卖地了,我去瞧过,都是上好的田地。好几千亩,上等田三两一亩。”
“唉哟,这可真便宜。”平日里上等田得五两一亩呢,何老娘找来沈氏商量,沈氏道,“赵家这是急卖呢。只是,咱们买合适么?”说着就望向胡文。
胡文道,“也没什么不合适的,有买有卖。赵家这些年可是捞了不少,他家现在竟有九千亩地,这么多地,咱们县里一家是吞不下去的。几家商量的,我家要了三千亩,我跟三妹妹商量着,我们自己私房买了五百亩,机会难得,婶子、姑祖母你们要不要买一些?”要说这样的大好事,以往是轮不到何家的。胡文照顾岳家,亲自跟祖父说的,胡山长一口就应下了,他便抓紧时间过来问一问岳家。
有胡家当头,沈氏何老娘心下也有谱了,婆媳俩商量着,不敢贪多,也买五百亩。
何老娘还担心,“以后赵家的皇子外孙,不会来找后帐吧。”
胡文笑,“赵家的罪多的很,不要说他家的皇子外孙还小,就是长大了,想到自己母族这般丢脸,晦气都不够呢,哪里会找后帐。姑祖母放心,除了咱们家,县令大人也买了一千亩,余下衙门里出手的人不少,不独是咱们买的。”
法不责众的道理,何老娘还是知道的,笑,“阿文有良心,有这等好事知道跟我说。”
胡文笑,“这还不是应当的么。”平日里,他也没少了岳家的帮衬,像他媳妇开的烤鸭店,不也是岳家帮衬着开起来的么。有了好事,胡文自然记着岳家。
先对侄孙女婿胡文的人品表示了肯定,何老娘还对胡文小两口置地的事表示了赞赏,道,“是知道过日子的。”又说,“只是这个可得跟你家里说明白,不然你家大家大业的,上头叔叔,下头兄弟子侄的,以后分家可别为这个闹不痛快。”
胡文多聪明的人,自然都做在了前头,道,“这是三妹妹私房,就是地契上,也写得三妹妹的名儿。”
何老娘就更稀罕胡文了,点头道,“这样好。”不怪何老娘多想,当初三姑娘跟何子衿合伙开个烤鸭铺子,胡大太太那不开眼的还要插一手呢,所以,小两口置私房的事儿,可不得提前做些防备么。
沈氏拿了银子给胡文,胡文不多留,道,“我先去把地的事儿给办了。”抱着银子去给岳家买地。
胡文这事儿办得挺俐落,第二日就将地契给送了过来,地契上写的何恭的名儿,沈氏把地契给何老娘保管。说句老实话,何老娘真挺乐意代媳妇保管的,不过,她这人虽有些小贪财,但素来丁是丁卯是卯的。且因有胡大太太的先例,何老娘自认为自己是比胡大太太高级的人,所以,何老娘瞟了两眼地契,拿在手里抚一抚又摸一摸,还是还给了沈氏,道,“你私房买的,你自收着吧。反正以后也是给孩子们。”最后这句话才是何老娘心甘情愿把地契还给沈氏的原因哪。是吧,反正沈氏以后也是给孩子们,以后,这地还是她们老何家的地。
何老娘想通这一点儿,就愈发大方了,还说两句胡大太太的坏话,“咱们出身虽是寻常,不是那等官宦门第出来的,可也是正经书香人家,岂能学那等小鼻子小眼的作派。尽管收着,你也是个会过日子的,我放心。”
沈氏一笑便收了起来,顺便拍婆婆马屁,“这么些年,我也是都跟母亲学的。”
“好说好说。”何老娘笑眯眯地,与沈氏道,“原本我想着多买些地的,只是,他们翁婿今年要下场,咱丫头不是算了么,今年有鸿运。我就留了些现银,待他们翁婿中了,也好花销。”
沈氏因顺当的得了地契,心里舒坦,她成丈夫成亲多年,儿女都这么大了,自不会有外心。只是这地契不好不让一让,但要何老娘真收了,沈氏心里还真不能太舒坦,毕竟是她私房置的地。婆婆这样开眼,沈氏有意奉承,笑道,“母亲说的是,要我说,母亲先做两身新衣裳预备着才好。如今天儿热,子衿也不出门,让她给母亲做,如何?”
“刚说你会过日子,怎么又奢靡起来啦,我衣裳多的很……”何老娘把地契让出去,到底还是有些小小心疼的,噎媳妇一句,转脸又道,“前儿见刘嫂子穿了件月白的衫子,清清爽爽的,你见了没?”
“那颜色的纱料,我这里正好有,正当做了现在穿的,我这就找出来。”沈氏说着就去找料子,顺便藏好地契。
一时,沈氏过来,却是抱了两样料子,一样是何老娘要的月白的纱料,一样是艾青色的细薄料,也是夏天用的,沈氏道,“这艾青色的也好看,母亲一样做一身吧。”
见儿媳妇大方,何老娘很是受用,假假推辞,“做一身就够了。”
“怎么也得有个换的呀,就做两身吧。”
儿媳妇这么诚心的劝她做衣裳,何老娘抚摸着细料子,道,“唉,以前哪里想过能穿这样的好料子,你刚与阿恭成亲那时,绸的都舍不得一件,哪里还敢想纱的呢。如今日子好过喽。”
“都是母亲你指点着我们,才有今天的日子呢。”
何老娘给沈氏哄得乐呵乐呵地,愈发喜笑颜开,“一起过的。”又说这料子,“我年岁大了,穿啥也穿不出好来,你们正年轻,做两身新的才好。”
沈氏立刻表态,“我衣裳多着呢,母亲你做,我不做。”
嗯,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媳妇还是很懂事的,何老娘遂粉儿大方的表示,“咱们也是阿恭的颜面,你要嫌两身多,做一身也罢。”
何子衿从外头进来,正听到一身两身的话,随口问,“什么一身啊?是不是要做衣裳?我正想做两身。”
何老娘笑,“真是会来,我跟你娘正说做衣裳的事儿,没你的份儿。”
“怎么没我的?众生平等,按理,我还该多做两身,今年夏天我还没做过衣裳呢。”
“唉哟,我的老天爷,谁家闺女跟你似的,天天不是捣腾吃就是捣腾穿,唉哟喂,幸亏咱家现在的日子还过得,不然光你就养不起啦。”何老娘抱怨一回,又叫着自家丫头片子,“过来看看,我这料子做个啥样式好。褂子斜襟的就好,裙子啥样子好啊?”
“现在流行百褶裙。”
何老娘虽有追流行的心,还是道,“那个有些花哨,我一老婆子,做那个不好。”
“不要弄那么多褶,这样前面叠起来做个马面裙的样式,边儿上打几个大褶,也好看。袖口下摆这里,再缝两道寸宽的镶边儿,镶边儿上绣牡丹纹,显得富贵又气派,而且,半点儿不花哨。”何子衿道。
沈氏也说,“这主意不错。”
何老娘笑眯眯地,“就这么办吧。”刚说了一块料子的做法,何老娘还有一块料子呢,何老娘道,“现下我们老太太也多穿腰裙。”想用艾青色的做件腰裙。
何子衿道,“就是那种裙子外头在腰上包一块布,正包到大腿这里的那种裙子吧?”说来腰裙的款式,有一种直筒裙围裙的感觉。
何老娘道,“我见着外头许多人穿。”老太太心里盘算很久啦。
何子衿道,“一点儿不好看,就像随便在腰上包块布头,穿起来像卖菜的大妈。要做就做笼裙,这是新款式,我在书上看到过的,咱们县里还没人穿过,包管做成后,祖母你一穿就得羡慕死半县的中老年妇女。”
何老娘听得直乐,“那裙子啥样?”
“等做出来就知道啦。”
“还神秘兮兮的。”何老娘想到她家丫头片子吹牛的能叫半县的中老年妇女羡慕死的裙子,道,“那先做这个什么笼裙吧。”
何子衿点头应了,又说,“要我说,祖母挑件红色的也做一身喜庆衣裳才好,娘你也做身红的,等我爹中了举人,咱们都穿得喜庆些,才显得喜气不是。”
沈氏犹豫,“你爹也不一定能中。”
“别说这丧气话!”何老娘拔高了嗓子,一幅十拿九稳的样子,“咱丫头给别人十两银子一卦,就准的了不得。她给自家算,更得拿出一百两银子的力气!她说中,定能中的!都做!连带阿冽俊哥儿,咱们一人一身红的!还有阿恭阿念,也提前给他们做两身,好预备着中举穿!”
然后,何家女人们就这么,在秋闱前都把庆祝的喜庆衣裳做出来了。
看着家里女人们欢天喜地的做衣裳买鞭炮,阿念冷汗都要下来了,心说,压力好大!
何恭笑眯眯地安慰女婿,“放松,放松。”他早适应他老娘的作风啦,女婿就是年轻啊,还得历练啊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