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康洗三礼的宴席很是不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了,因为来的孩子多,就单给这些生活可以自理的孩子们开了两桌。
何子衿与三姑娘坐一起,同坐的还有何珍珍与一些同族的女孩儿们。沈氏看了闺女一眼,见她坐的稳稳的,三姑娘跟何子衿挨着坐,也没什么事,沈氏便没说什么。余者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儿们,还是跟着各自的母亲坐。
就有人问沈氏,“你家丫头自己坐成吗?”
沈氏笑,“无妨,在家早自己吃饭呢。”
何子衿筷子勺子啥都会用,就是碍于年龄,手比较短,除了眼前的菜,略远一些的她就夹不到。不过,有三姑娘照顾她,倒也不怕。
何珍珍把陈大妞挤兑走了,她又是何忻家的正人,自然肩负照顾一桌子小朋友的重任。何子衿不想理会小屁孩儿之间的事,她就埋头吃饭,三姑娘本就话少,何况又跟这些人不熟,桌上这许多好吃了,除了给何子衿夹菜,三姑娘自己也吃的认真。于是,在一桌子或拍何珍珍马屁,或向何珍珍示好的声音中,何子衿与三姑娘沉默的像两个哑巴。
何珍珍问,“子衿姑姑,席面儿好吃不?”
何子衿点头,“好吃。”
何珍珍笑,“那就好,你多吃点儿。”
何子衿就继续吃了。
有人笑话何子衿,“子衿,你是不是在家没吃饭,看你光顾着吃,怎么话都不说一句。”
何子衿板着小小圆圆的包子脸,认真严肃的说,“不是我不想说话,是我爹告诉我,吃饭时不能说话。这叫食不言。翠丹,你说话时要注意一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说话的人叫何翠丹,也是土的掉渣的名字,不过,与其名字很相衬的是,何翠丹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张土的掉渣的脸。这孩子,也不知怎么长的,天生一双八字眉,好死不死,腮帮子上还长了一颗媒婆痣。何子衿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媒婆投的胎,偏生话还多,何翠丹作死的问,“注意什么?”
“你不要随便说话,你会连累我珍珍侄女的。”
何翠丹小小的脸板着,不高兴,“你胡说啥?”
“你跟陈二梅一样,陈二梅她爹是我陈表叔手下的管事,你爹是汤族兄手下的管事,二梅是大妞的跟班,你是珍珍的跟班儿呗。”何子衿一幅大家都知道的口气,再开口就把何翠丹的脸皮扒了,何子衿道,“你这样横冲直撞的,别人得以为是珍珍侄女的意思呢。”
“我,我,我才没有,我说啥的?是你一幅八百辈子没吃过饭的样子,实在丢脸。”
何子衿继续道,“珍珍侄女还小,珍珍侄女,你小心别被翠丹利用啊。要不是姑姑我明白,险些误会了你。你是嫌我吃饭吃的多吗?你要是嫌的话,我就回家吃了。”
何珍珍的智商,抽飞陈大妞是没问题滴,但是与何子衿这位外壳老心的比,浅显的如同溪水一般,一望到底。不过何珍珍能干倒陈大妞,还是很有实力滴。她非但脸皮比陈大妞厚,心里素质更好,她只是结巴了两句,自己就会给自己圆场,“姑姑,都,都是同族,没,没什么跟班儿不跟班儿的。姑姑喜欢这菜就好,您尽管吃。”
何子衿圆圆的脸笑开了,欢快的说,“还是我珍珍侄女大方,等你到我家,我请你吃蒸鸡蛋!”
何珍珍勉强笑一笑,连同她的狗腿子何翠丹一起,两人都没说话的了。
何子衿继续眉开眼笑的吃饭。
何子衿根本没拿何珍珍当回事,这种小屁孩儿,她爹何汤忌惮李氏得宠于何忻,能买女人送给何忻。沈氏同李氏交好,何子衿常跟着母亲来往于李氏这里,何珍珍无非是想她丢个丑罢了。
所以说,小孩子始终是小孩子。你们自家的宴席,哪怕跟陈家不睦,挤兑走陈大妞,难不成何家就格外有脸面了!再欺负欺负她,无非李氏脸儿上不好看,对何珍珍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真是小孩子,只图一时快意,顾前不顾后的。
何子衿摇摇头,三姑娘盛了碗汤给她,两人继续品尝美食。
因为何子衿稍稍露出了利齿,诸小丫头们见她一人干翻了何珍珍同何翠丹两个,没人再敢不自量力的来招惹她。
待得酒席散去,何子衿就同三姑娘一道去找沈氏,沈氏瞧着时辰差不多,已有许多族人告辞,便也同李氏告辞。
李氏挽着李氏的手,低语道,“还有件事,今儿个没空,明儿你来,我跟你说。”
沈氏一笑,“好,那我明儿再来。”
外头何恭酒也吃的差不离了,一家人告辞而去。
回了家才知道,李氏知何老娘没去吃酒,特意着人送了一席酒食给何老娘享用,何老娘吃人嘴短,终于道,“你忻族兄家的小媳妇,倒也知理知面儿的。”见何恭有了酒,遂打发他去屋里歇着,又吩咐翠儿去厨下端醒酒汤。
沈氏服侍丈夫回房,叮嘱何子衿一句,“好生在你祖母这里玩儿。”
何老娘没来得及问儿子,便问何子衿同三姑娘,酒席吃的可好,都去了些什么人。知道县长太太都去了,何老娘习惯性的一撇嘴,道,“排场可真大。”
何子衿笑,“上次洗三儿时县长太太也去了啊。”
“这也是。”何老娘问,“抓周抓到什么了?”
“康妹妹抓了一盒胭脂一支金钗。”
何老娘一笑,“跟她娘倒是像。”她一直不喜欢李氏就是。
何子衿无语,想李氏真是白送酒菜给何老娘吃了。好在何老娘在家里啥都敢说,在外头并不这样,何子衿只当没听到。谁知何老娘又喜滋滋的来了一句,“没你当年抓的好。”
余嬷嬷还跟着凑趣,“是啊,大姑娘抓周时抓的大印,以后肯定是富贵命。”
何子衿昂头挺胸的表示,“我要富贵了,天天给祖母吃酒席!”
何老娘一乐,“我可等着呢。”
何子衿跟何老娘贫了会儿,就说去瞧何冽,何老娘道,“阿冽刚睡着,你别去扰他。”然后一瞅三姑娘,“既然回来了,镯子还我吧。”
何子衿大惊,声音不由高声来,“啥!祖母你还要要回去!”这送人的东西还能要回去啊!何子衿今日实在开了眼界。
何老娘道,“本就是我的!我要回来怎么了!”
“你给表姐的,怎么还能要啊!这也忒出尔反尔了吧!”
“怎么不能要,我可没说给她,就是借她出门戴戴。”何老娘板着一张脸,三姑娘连忙将镯子绢花连带耳环都取了下来,双手捧还过去。不待何子衿再说啥反对意见,何老娘劈手便拿到手里,递给余嬷嬷收好。
何子衿不服,道,“那耳环是我娘给表姐的,祖母你收着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我替你娘保管!”到手的东西,任何子衿说下天来,何老娘是死都不会再交出去的。
三姑娘犹豫着看向何子衿,那,那,那位李伯娘给的小银钗,到底是给姑祖母还是给表婶啊!
何老娘瞧出三姑娘神色不对,问,“怎么了,看子衿干嘛!”
三姑娘从怀里取出那支小银钗,实话实说,“李伯娘给的见面礼。”
何老娘一伸手,“拿来!”不想还有回落,真是意外之喜。只是不等三姑娘给何老娘,何子衿跳过去抢了小银钗跑到门口,对何老娘道,“是李伯娘给表姐的,表姐不要,就给我戴,我才不给祖母呢!”说完她就撒腿跑了。事关银子,何老娘跳脚就要追,余嬷嬷连忙拦了,劝道,“太太怎么跟孩子似的,大姑娘就是这样活泼的性子,一会儿就好了。”
何老娘骂,“这死丫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肯定是拿去给她娘了。”现在跟沈氏关系不错,尤其沈氏给她生了孙子,一些脸面还是要给沈氏的,她收了沈氏的耳环,便不好再为支小银钗向沈氏追讨。一想小银钗给何子衿抢走,何老娘愤愤的骂,“死丫头,财迷精!”
余嬷嬷劝了又劝,何老娘还迁怒三姑娘,“你也是,怎么这样不留心叫那丫头片子给抢了!”
三姑娘嘴上啥都没说,倒是心里回了何老娘一句:抢的好!
三姑娘沉默是金,何老娘叨烦半日得不到回应,倍感寂寥无趣,一挥手,打发了三姑娘,“去你屋里做针线吧。”
三姑娘抬腿要走,何老娘又将人叫住,将那支有些褪色的绢花递给她,“这个给你戴,不用还的。只是仔细着些,别弄坏了。”
三姑娘道谢接了绢花回房。
下午何恭午睡醒,也彻底的醒了酒,何子衿便将何老娘收缴首饰的事跟她爹告了一状。何恭叹,他跟他娘也没法子啊。
何子衿道,“我把小银钗抢到手了,等哪天我悄悄给表姐。哪年女孩子不喜欢首饰啊,让表姐留着戴吧。”
何恭本就是个好性子,听闺女这话,认为闺女心肠良善,很是赞了闺女一回。待何子衿悄悄将钗给三姑娘,三姑娘道,“表妹,你要喜欢就自己收着,你给我,我还是要给姑祖母的。”
“为啥?”何老娘说是刁钻,其实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也有些小孩子脾气,你硬不给她,她也不会怎么着。
三姑娘沉默片刻,道,“姑祖母虽然不喜欢我,可是她没叫我挨饿受冻,还肯教我针线。姑祖母不大和气,可她对我,比我娘好多了。她人上了年岁,喜欢收着,出门时她也会给我戴的。就当哄姑祖母高兴吧。”
何子衿的心肝儿,那是比豆腐都要软上三分的。着实叫三姑娘给感动了一回,何子衿眼泪汪汪的抹眼睛。三姑娘反是笑,“我这也是为了讨姑祖母的喜欢,有什么好哭的。”
何子衿总不能说,以前怕你逆袭当小三,于是,她抽嗒抽嗒的表示,“表姐你真是个好人。”
“一根钗就觉着我是好人了。”三姑娘捏捏何子衿的包子脸,“你要觉着我是好人,一会儿咱们去姑祖母院子摘些枣子吃。我看枣子都红了,怎么还没打。”她自己是不敢说想吃何老娘院里的枣子的,可成天从果实磊磊的枣树底下过,那一串串压弯了树梢的玛瑙一样的枣子,三姑娘不爱说话,心里却是馋许久了。
何子衿道,“祖母要等良辰吉日,不到八月十五不打枣。就是摘,也得偷偷的。”
不过,碍于三姑娘主动将何子衿还给她的钗上交给何老娘,何老娘对于两个丫头偷她枣子的事,便睁只眼闭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