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从天而降的好事,步长悠道:“若是真的成了,可得叫他们俩好好谢谢你。”四下瞅了瞅,“青檀呢?”
紫苏偷笑:“害羞呢,不肯进来,估计在自己房间呢。不过那平阳君说他们家族虽尊荣了几百年,可现在已经败落了,没用大臣一大堆,有用的仆人却没几个,他妹妹更绝,直接去做土匪了。”
步长悠微微有些吃惊,她虽知道郑王室已经败落,但没想到如此彻底。
紫苏显然是不相信,她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公主,你觉得可能么?他会不会是怕青檀贪图他身份,故意把自己家说得如此寒酸?”
步长悠摇摇头,她没出过鄢国,哪里会知道远在天边的天阙城是什么情况,于是两人同时看向了站在窗外的杜蘅。
杜蘅面无表情道:“我倒是去过,的确破败的不成样子,听说上一代的郑天子的爹死了,他连办个像样丧礼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派使臣往各个国家去借。”
“啊?”本来紫苏还挺乐观,杜蘅这么一说,她吓到了,“这么惨。”
杜蘅道:“吃喝肯定不愁,还养了那么一帮子无用的大臣,只不过想维持住天子的体面,的确有些困难。”
“你吓死我了。”紫苏拍拍胸脯,“我还以为真就这么穷了,还好还好。”
步长悠问:“青檀怎么说?”
紫苏道:“她说只见过两次面,什么都看不出来,恰巧郑公子不着急走,说再看看。”
步长悠点点头,道:“是谨慎些好。”
到底杜蘅经验老到一些,她问:“他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紫苏道:“我看他身上那把剑不错,他说是他父亲的佩剑,叫什么郑阿剑的。”
杜蘅道:“郑阿剑倒的确是天子佩剑,长什么样?”
紫苏歪脖细想:“他自己说的,腹上刻二十八宿,面上刻日月星辰,背记山川。”
杜蘅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
紫苏见杜蘅不说话,就知道稳了,她跟着放心下去。
从那天以后,步长悠明显感觉到了青檀比之前柔和了许多,且还容易脸红,开始注重打扮了,不像之前那般无所谓,大家调侃她越来越俊了,她则羞得颊上通红。
步长悠看着青檀,忽然有所悟,情爱如此美好,竟叫一个一直寡淡的人突然生动起来。于是她奇怪,怎么发生在她身上时,她没有察觉到丝毫改变?还是说,她已经改变了,自己却不知道?
九月下旬,清平寺有个小尼姑下山到洋槐街寻她们,说太后和王后要到寺中礼佛参拜,住持请她回去。
步长悠便带着紫苏、流云回去了,让青檀和杜蘅留下来。
杜蘅说她的职责是贴身保护她,不肯留下,步长悠就让青檀把衣裳给了她两身,让她扮作侍女跟着回去了。
她们回去当天,就有人前来小院拜访。
流云见是一陌生男人,警惕的问是谁,他说姓恒名渊。
流云吃了一惊,忙把门关上,回书房去跟步长悠说,步长悠也有些吃惊,跟着出去开门。
恒渊见人出来了,微微一笑,还是风流倜傥的样子:“公主,好久不见。”
还果真是,步长悠滞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他是心大的,往事已随风去,一点不觉得尴尬,边打量她边道:“自然是想念公主。”
步长悠立刻就要关门,他一把撑住,道:“好歹下臣上一年也成全了公主,故人相见,公主也不请进去喝杯茶?”
步长悠道:“无事不登门,先说事吧,是好事就请你进去喝茶。”
他笑了:“看公主比上一年柔和了不少,没想到还是老样子,一点余地都不留。”
步长悠冷眼睨着他。
他只好道:“自然是来求亲的?”
步长悠蹙起了眉头:“求什么亲,替谁求亲?”
他道:“求公主,给自己。”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有妻子么?”步长悠惊了一下。
他耸耸肩,莫可奈何的样子:“太后想拉拢太子,自然想叫恒家娶公主,本来商定臣弟来,不过太后又觉得公主不可控,未必看得上恒泽,想着下臣与公主有旧情,更容易下手,这不,让下臣先行探探公主的口风。”
步长悠问:“那你妻子——”
他叹口气:“太后叫我娶公主,她能如何?”
步长悠沉默了,大家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可怜人,她回头吩咐紫苏和流云把茶端到外头来,又对他道:“秋高气爽,屋里闷,就在外头请你喝茶吧。”说着请他在旁边的棋盘桌那坐。
他一撩袍子坐下去,笑道:“真没想到还能跟公主一起喝茶,不可思议。”
步长悠不想与他叙旧,毕竟旧事没什么可叙的,只道:“只此一次。”
他翘起唇角:“公主这么快就拒绝了,想必心中是有人选了,不考虑下臣,也不可能是裴炎,怎么,公主想嫁给相家那小公子?”
步长悠轻笑道:“我为何要嫁人,一直清修不好吗?”
他好整以暇的将她打量一边:“以下臣对公主的了解,公主可不像是六根清净之人。”
步长悠闲然道:“那也比嫁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人强多了。”
他哀哀叹气:“那可怎么办,太后那意思,一定要我拿下公主,用强也行。”
步长悠拧着眉瞧他,很不理解太后:“你们劲儿用错了吧,我嫁谁,若自己能决定,也不用出来清修了。”
他不置可否:“公主不能选择自己嫁谁,但却可以让自己不嫁谁,下臣觉得太后看准了根源,叫下臣从公主则入手,若臣说服了公主,她推波助澜一把,这事就成了。”
步长悠冷笑:“嫁人有什么意思,还要受男人气,我倒是宁愿一辈子清修。”瞥了他一眼,“再说,历朝历代,你见哪个公主出来清修是真的一心向佛?”
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公主真率性,这么说倒是下臣把公主想的俗气了。”
紫苏和流云过来献茶,摆好杯子,正要为他们斟,他欠身接过茶柄,道:“两位姑娘受累了,在下来吧。”
紫苏和流云就回去了。
他先给步长悠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细嗅一番,道:“秋时喝菊花茶,公主真是应景。”
步长悠端起杯子,略敬了敬他,道:“谬赞。”
他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仔细瞅着她:“这么说,公主真的一点都不考虑?”
步长悠道:“倘若我有命自己选,我就清修,倘若没命,那就听父命。”
这么说最保险,因为只要她不嫁裴炎,太后就已经赢了。而且她这么一说,太后肯定得想方设法叫她自己选才对。
恒渊点点头:“这样倒也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过公主可要说到做到,否则得罪太后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步长悠懂装不懂,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笑而不语,自斟一杯茶,饮尽放下杯子,起身道告辞。
步长悠看到他腰间的玉佩,忽然想起什么,请他稍等一下,然后回了房间,找出上一年他约她见面送来的那枚玉佩,递还给他:“上一年忘了还给公子。”
他接过玉佩,翻来覆去的看了一番,眼里有些怅惘,往事不可追,他将玉佩搁在棋盘上,道:“相识一场,留个纪念吧。”
说着翩然下山去。
步长悠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虽是个好色之徒,可胜在取之有道,倒还算得上风度翩翩。
两日后,太后和王后果然到了清平寺。她们既来清平寺,自然不会放过她,肯定得谈她的婚事。步长悠坚持自己不想嫁人,只想清修。太后和王后见她如此坚定,也没说什么,只说让她好好考虑一下。
太后和王后走后,步长悠没回山下,因为九月底她的服丧期就结束了。而宫里头这么重视她的婚事,近期肯定会有人来。
她很快就等到了宫里来的人。
来人比较脸熟,步长悠记得是鄢王身边的内侍。
问他知不知道召她进宫所谓何事?
内侍抿嘴浅笑,说是好事。
紫苏给他塞了一包银子,请他详细说来。
内侍接了银子,眉开眼笑起来:“昨儿是裴夫人生辰,夫人无意间提了一嘴国舅爷曾送过她一柄木剑做寿礼的事,王上因此想起国舅爷已经守了一年多的城门,所以今天特地召进宫来问问情况。国舅爷悔不当初,说之前年轻气盛不懂事,辜负了王上的美意,还冒犯了公主,倘若有机会,他愿意弥补。王上问他什么意思,他就恳求王上将公主嫁与他,他一定会好好呵护公主,不叫公主受半点委屈。公主想啊,咱们王上肯定不答应,说你小子想不娶就不娶,想娶就娶,谁给你那么大的脸。国舅爷就继续认错,并且说倘若王上不答应,他就长跪不起。王上一听这还了得,竟然敢威胁他,立刻就让国舅爷跪到殿外去了。”顿了顿,笑,“王上叫奴出来接公主,八成是要问公主的意思,公主,咱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