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悠愣住了。
祁夫人从未告诉过她这件事,甚至她觉得她的乳娘都不知道这事。而裴家,中尉连自己儿子都没说过,那就更不可能告诉其他人,怎么会从他们家流出来?
可是仔细想,除了他们家,别人好像也不可能知道这事。
下午时候,步长悠抽空给裴蓁写了一封信,说的是关于自己的婚事。倘若她有机会,请她帮衬两句,或帮自己嫁入丞相府,或帮她继续在外清修。
晚上相城来,她把信交给了他,让他有机会就塞给裴蓁。
相城问能不能看,她说随便。
他当即打开来看。
看完后,心里甜丝丝的。公主这次不是嘴上哄他,行动上也不遗余力。
他自己也写了一封。他救过裴蓁,虽然施恩不望报,可她毕竟是有分量的人,倘若能说得上话,他希望她帮忙说两句。
虽然是这么想,但他对裴蓁不抱期待,因为他觉得裴家很有可能搅进来。裴蓁到时候一定还是帮自己家。但有公主和他的这两封信,他希望她保持中立,不说话就是最大的帮忙。
次日下午,紫苏和流云下荷塘采莲子和菱角,步长悠在旁边画她们,青檀忽然从前头过来,说长公主来了,正在前头呢。
步长悠知道长公主是为婚事而来,她放下手中的笔,整了整衣衫,到前头去了。
长公主正在水边赏荷,见她从月洞门里出来,扭头来瞧。
长公主一直以为养在离宫的这个侄女是个没规没矩的野丫头,现在瞧她走路的样子,倒还端庄。不过估计就是表面端庄,否则不会跟恒家的公子闹出那样的事,也不会叫人退了婚,更不会借清修之名在外头与男子厮混。倘若她不是太子的亲妹妹,这样的侄女,她是不会叫她进门的。
步长悠到了她跟前,福了福身,道:“长公主。”
长公主没说话,继续打量她,别说,真跟太子有两分相似,像在眼睛,估计都继承了他们母亲。
长公主道:“咱们虽为姑侄,可你跟你母亲一直住在桐叶宫,也没机会见,今天既然都来了,我去祭一下她。”
步长悠做足晚辈谦恭的姿态:“多谢姑母惦念之情,姑母这边请。”
长公主叫她的贴身侍女留在外头,跟步长悠单独进了灵堂。
步长悠为她分了香,长公主祭拜完后,把香插入香坛中。
步长悠再次谢她。
长公主道:“你母亲这么多年藏而不露,是个识大体的通透人,当着你母亲的面,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城儿同我和相爷说了,他想娶你,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不同意的原因想必你知道。不过他很坚持,也说了你嫁过来能给相家带来什么。一坏和一好相抵,我觉得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七月底是太后的寿诞,我进宫贺寿之时,会找机会跟王上开口。在跟他开口之前,我得先来见见你。”顿了顿,“太子来过了吗?”
步长悠本想摇头,但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猜到了长公主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改口道:“昨天来过。”
长公主问:“说了什么?”
步长悠思索道:“说叫我放心,母亲既然不在了,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不叫我受委屈。还问我想不想回宫,倘若想,他去跟父王说。还说一定叫裴家娶我。”
长公主点点头,又问:“你怎么回答的?”
步长悠道:“母亲新丧,我想替母亲守孝,暂时不想回宫,至于裴家……他们家辞过婚,我即便无人可嫁,也不会再嫁他们家。”
长公主又问:“太子怎么说?”
步长悠道:“太子问我有没有心仪的人选,倘若有的话,叫我告诉他,他替我来办这件事。”
长公主道:“然后呢?”
步长悠道:“我说我暂时没考虑这事,只想静心清修,也为母亲祈福,倘若将来真有想法,一定告诉他。”
长公主点了点头:“你母亲既去,太子是你唯一的依仗,他若以哥哥的名义在王上跟前为你求一门好婚事,能最大程度激起王上的怜子之心,你一定要好好用用太子对你的怜惜。不过,我家宁儿嫁给了鄢春君,而太子跟鄢春君不对付,自然对相爷也不热络,他愿不愿把自己的妹妹嫁到我们家,还是一个谜。”
步长悠想了一下,道:“我同相公子两情相悦,无关其他,倘若太子哥哥真心怜惜我这个妹子,他大约不会囿于成见。”
长公主顿了一下,问:“你有把握?”
步长悠摇摇头:“长悠对太子了解不多,但知道他是个纯孝之人,未能在母亲生前尽孝,他有诸多遗憾。倘若这些遗憾是真的,想必他会看在母亲的份上,成全长悠。”
长公主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于是道:“先不要告诉太子你的想法,等我这边试探完,倘若有可能,再叫太子添把火。”
步长悠福了一福身,道:“多谢姑母成全。”
长公主的目光里带了不易察觉的赞许:“你是个聪明孩子,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你一定知道我跟相爷同意这门婚事的用意,倘若你真进了相家的门,相家跟太子的关系就靠你缓和了。”微微顿了一下,“姑母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你若是真心,我们自然不亏待你。即便将来城儿欺负你,我也会替你做主,明白吗?”
步长悠点点头,表示明白:“长悠一定不辜负姑母的厚爱。”
长公主觉得身心舒畅,这孩子真倒挺对她的脾气的,她道:“成,正经事说完了,姑母讨你碗茶喝。”
步长悠将她引到前头的正房,亲手来泡茶。
长公主见她手法老道,人不娇气,更满意了。
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都养得太娇气,不结实,这丫头看着耐摔打,挺好的。
喝完茶之后,她没多停留,步长悠将她送出去,看着她钻进车厢中,等马车走远了方才回去。
晚上相城没来,李玮来了,说他们公子值夜班,明早才能从宫里出来。
果然次日快到午时,相城才从宫里出来,没回丞相府,直接到了步长悠这。人困得不行,倒头就睡,一直睡到黄昏才醒过来。
醒来出去,夕阳衔山,正是好风景,瞧见李玮在廊下教流云玩陆博,没搭理他们,自己溜达到后头,在厨房瞧见了步长悠。
厨房里烟熏火燎的,正做饭呢。
紫苏在下头烧火,他把紫苏赶了出去,说他来。
紫苏虽然质疑他的能力,不过还是乖乖的出去了。
他瞧见紫苏走远了,迫不及待的从后头抱了上去。
步长悠正在切菜,被他一抱,切不成了,遂放下菜刀,问:“饿不饿?”
他点点头,说饿,饿死了。
步长悠道:“那还不松手?”
他扭股糖似的撒娇:“先抱一会儿。”
步长悠对这种人简直没任何招架之力,只好叫他别乱动,自己又切起了菜。
他不安分,手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滑下去,捏住刀背,给扔到一边去,然后将她掰过来,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到她身上。
公主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叫他如此想念,如此眷恋。
他抱得太紧,步长悠有点喘不过气来,可是真喜欢。
她觉得自己要化了,化在他掌心里。那样也好,跟他化在一起,就不用想烦心事了。
他小声道:“公主,快说你想我了。”
的确想他来着,时不时的会想到。
比如吃饭的时候,比如喝茶的时候,比如画画的时候……总会突然来一下。想起来的时候,就想立刻见到他,可他不在。如今人真在跟前,叫她说,她又说不出来。太难为人了,她鼻头发起酸来。
他瞧见公主眼角红了,立刻知道她想了,想得很多。
他抿了一下她的眼角。这会儿一点都不想跟她偷情了,想跟她好好做夫妻。他低声道:“我一定能跟公主成亲,做公主的丈夫,咱们也一定能走得远远的,公主不要怕。”
他有把握,可她依然没把握,但还是点了点头。
有时会觉得烦人,倘若就她自己一人,怎么样都好。如今带上他,就觉得怎么着都不是,怎么着都担惊受怕。这事其实是双刃剑,欢愉的时候是真欢愉,难过的时候又是真难挨。
她下了决心,小声道:“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先别来了,等什么时候婚赐下来了再来,现在这样太难受了。我想回清平寺去,跟着住持修行,顺道为母亲祈福,有事可做,说不定能好过一些。”
他的手从她肩上慢慢的滑了下去。
她抬眼去看他,想寻求他的认同。他一定知道,这段时间他们不见面比见面要好过很多。
他突然亲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握住他的小臂想阻止,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她立刻就放弃了阻止他的念头。
好久没这样纠缠过,她正要上手搂住他,放肆一回,他忽然又松开了她,道:“好。”
她还没尝到滋味,他就转身走了。
他有时虽然腻歪,可其实是个干净利索的人,一点不拖泥带水。
她靠在台子旁,看着他走出她的视线,心里边空荡荡的,开始难受起来。
紫苏从外头进来,见她脸色不对劲,觉得刚才走得那个脸色也不对劲,以为又吵架了,问:“公主,他怎么走了?”
步长悠没吭声,好半晌才道:“明天收拾一下,咱们回清平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