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悠中肯的点点头:“画是好画,但画的是谁?”
相城搭在她腰上的双手猛地一掐,步长悠禁不住,要躲,他箍牢了,带回来,唇贴在耳边,切齿道:“公主再矫情。”
步长悠掰他手:“别动手动脚的。”
他偏不:“亲不让,摸不让,现在抱也不行,恒渊何德何能,又亲又抱又摸的?”
他真介意这事,非要问个明白。
步长悠索性不掰了,老实问:“想听实话?”
他诚恳道:“洗耳恭听。”
步长悠道:“听完不能跟别人说。”
他立刻卖乖巧:“臣的嘴很严实了,公主放心,要是有其他人知道,叫臣一辈子都不能亲公主。”
公主对这人的没皮没脸简直甘拜下风,她想了想,那事能说的很多,可好像都不太适合跟他说,最后还是简单的概括了下:“他出现的时机比较好,倘若你在,说不定你也行。”
相城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从话里辨认出他是第二选择,这可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话,他勒紧腰,质问道:“什么叫我也行?”
步长悠用力握他的手,想阻掉一点力气,他感受到后,稍微松了些,步长悠这才道:“我想让裴家退婚,恰好碰上他了,顺水推舟。”
相城的手彻底松了,步长悠转到他对面,他眼里还有一丝惊诧没来得及收走:“这么说,公主压根就没看上他,只是要利用他?”
步长悠没否认但也没承认,只道:“我提醒他了,是他自己投怀送抱的。”
“那他后来回来是……”相城疑惑。
“大约是觉得自己被骗了,来……来找我算账的。”步长悠道。
他觉得委屈:“这种事,公主为什么不找臣?臣会十分配合的。”
步长悠点点头:“早知你不介意,就找你了。”
他就顺竿爬,责怪起她来:“这就是公主不赴约的后果,倘若公主赴约了,以臣的足智多谋,说不定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倘若赴约,他俩相谈甚欢,进而深入发展,等到谭穆使臣来鄢国求亲时,为避开远嫁的命运,娶她这个事,说不定就落在丞相府?可他会娶她吗?或者说长公主和丞相会愿意吗?鄢王会愿意吗?她会愿意吗?
这中间有太多可能,哪里就有什么如果。但如今他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因为是假设,假设的话,就都可能发生。
步长悠垂着眼皮,道:“可不是。”
相城瞧着她,这么着低眼时,其实是有那么一些可怜况味的,可抬起眼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相城有些感叹,这么好看的人,若是懂得示弱,多的是男人愿意把命给她,可惜她好像不太懂,或者不愿意,所以拿自己去撞命运这块臭石头,头破血流,鲜血淋漓,要么撞开,要么死在路上,就是不顺从。
他原来看错了人,不是放荡,是勇敢,因为过于勇敢,就有了惨烈的意味,可这惨烈多漂亮。
这么看来,她不是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懂得趋利避害,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因势利导,也懂得如何最大程度的不让自己吃苦。
嫁给裴家有什么不好?她是公主,对方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都只能当做宝贝一样供奉起她。
可她不要做这个高高在上的宝贝,宁愿去那山里吃斋念佛。
相城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道:“说出来简单,可做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了,但没想到竟然叫公主如愿了,公主真厉害。”
是抚慰她呢。步长悠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叫他这么一说,鼻子蓦然发起酸来。
在退婚这件事上,祁夫人跟步长悠不是一条心。祁夫人从头到尾都觉得裴家是个好去处,也觉得裴炎将来不会亏待自己女儿。倘若裴家不退婚,或者鄢王不准裴家退婚,也没什么所谓。她没步长悠非做不可的迫切,没步长悠一定要成的煎熬。只是步长悠不走这条路,她也表示理解和支持。换而言之,祁夫人心里有退路,而步长悠没有,这就导致两人面上心在一处,其实深处不在。
步长悠知道这个,所以煎熬也好,忐忑也好,慌张也好,她既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说出来。如今猛不丁的被一个外人三言两语的道出了那辛苦,她就有些受不住。
她握住他的手臂,将额头抵在了他肩上。
相城感受到这主动,心中怦然一大动。
他就说,在离宫里扔了十六年的公主,与母亲和乳母相依为命,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能有多老练?装得老练而已,这才两句话就现原形,投怀送抱了。估计等不到明年春天,冬天就能把她给办了。不过今天迈了这一步,他觉得还不够,必须再迈一大步。
相城亲了亲她的发,公主的头发有草木的清香,他道:“公主同臣说了这样的秘密,礼尚往来,臣也想跟公主说自己的秘密,公主想不想听?”
步长悠抵着他的肩没吭声。
没说话就是默认,他道:“公主可别吓着,其实臣不是公主的表哥。”
这的确把步长悠吓着了,她猛地把额头从他肩上拔了出来,往后退了两步。
她虽没叫过表哥,可一直当他跟自己有某层浅薄的血缘关系,再加上之前杂七杂八的听了一些传闻,因此戒心特别低,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心头掠过一万个可能。他是骗子?自己认错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认错的?不可能啊,裴蓁都说他是表哥,难道裴蓁会认错?裴蓁认错,等于鄢王认错。鄢王跟银镜长公主是双生子,一胎里前后脚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认错?
相城见她震惊,见她茫然,补充道:“当然,严格意义上也算表哥,毕竟臣要叫长公主一声母亲。”
步长悠听他这么说,稍微松了口气,只是疑惑:“你的意思是……”
“臣不是长公主的儿子。”他说这话时把头扭到一侧,从那个角度能看到月洞窗外光秃秃的树丫。
那是银杏,在楼后的水边,深秋时,叶子熟透,伸到月洞窗里,借景成趣,是一幅画。
步长悠仍留在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和迷惘中:“但大家都说你是……”
“那是因为大家也不知道。”他迅速道。
“可外头都说长公主和丞相夫妻恩爱,未有妾室……”
外头有奴仆进来送茶,相城让他搁在外间,不必送进来,奴仆将茶放在外面的高几上就退了出去。
相城看见奴仆走了,回头来看她:“长公主脾气硬,丞相脾气也不好,硬碰硬的,这么多年,没有死一个,已是万幸,怎么指望他们恩爱非常?”
他这么说,步长悠理解了,她在重华堂见到长公主和丞相这对夫妻时,就这么觉得了。
她道:“那你母亲一定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才能调停他们夫妻两个。”
相城逮着这个互诉衷肠的机会,将她揽回怀里,这会他不满足于只揽着肩,而是把手揽到人家的腰上,笑道:“是很温柔,只不过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步长悠本想挣开,这话一出来,就停了下来,停下来两只手垂在自己身侧,疑惑道:“可是我还听说,丞相和长公主成亲时,答应过他不纳妾的。”
相城点点头,确有其事,但又道:“男人有了权力就变坏,这是千古名言,权力是世上最好的东西,有了权力,钱和色会接踵而来,挡都挡不住。长公主对丞相有知遇之恩,他答应长公主不纳妾,是名义上,但不代表他私下不会养。”
“可那个《月下逢》……”
“长公主请人写的,她是个好胜的人,死命维护夫妻恩爱的假象,不肯让人笑话,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步长悠被闷在他怀里,双手垂着,时间一长,有些累,她微微动了下,他就松开了她。
步长悠脸上有衣裳压出来的印子,而且半边脸上的麻子都被衣裳蹭没了,麻子印在衣裳上,因为是白色,就特别明显,她拿手去掸,掸不掉,他便借机握住手,把手摁在心口:“公主,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臣很可怜的,你得多疼疼臣。”
这人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但步长悠知道,能说出来是好事,那证明他不介意。基本上说不出来的人,才是真正介意的人。譬如她,她从不希望别人觉得她可怜,倘若别人可怜她,她会受不了。
不知是不是相互交换了隐秘的缘故,步长悠忽然觉得能跟他好好说话了。不过关于疼人这件事,她还是做不了。她不知道怎么算是疼人,也不知道怎么去疼人。嘘寒问暖是疼人吗?可她无法想象自己对着一个人问你冷吗,你饿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看上去他懂很多,步长悠虚心求教:“怎么疼,你想让我怎么疼你?”
他目光熠熠:“公主亲亲臣,或者让臣亲亲公主,这就算疼臣了。”
步长悠听到是这样的疼法,她摇摇头,把手从他心口抽出来:“那还是算了吧。”
说完这话,转身往外走。
边上的高几上置着两杯茶,她伸手探了探,茶是温的,她端起来,抿了两口,润了润喉,将茶杯放回几上,结果茶杯刚脱了手,人就被他扯了过去,他捧住她的脸,恶狠狠道:“我算是想通了,这事不能问,要是问,臣一辈子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如就霸王硬上弓吧。”
可这恶狠狠里都有无辜的况味,叫人怕不起来,人只要不怕,就很难全心全意的防备。步长悠双手握住他的小臂,阻止道:“你敢。”
他却又忽然笑了:“公主,什么敢不敢的,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着对准她的嘴唇,咬了一下。
步长悠吃疼的张开嘴,他正准备好好蹂|躏一番,叫公主知道他的厉害,门口传来一声煞风景的声音:“哎哟,相城,你大白天的办事,怎么也不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