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交错的枝蔓上,似乎站着一只鸟,有白色的羽毛。白色在红叶里,尤其明显,她纳罕,会是什么鸟?之后听到恒渊责怪她,就道:“可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他摇头否认:“公主,咱们没到戏假情真的程度,你的确只是想利用我逼裴家退婚,你说得话,做的事,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根本没半点真可言。”顿了顿,“公主利用我,我找过来,公主要给我一个说法,是想补偿我。”说完立刻又摇头否认,“不对,或许公主也不是真心想补偿我,公主投怀送抱,是为了恶心我。”
恒渊想,真的好险,差点爱上她,就在刚才,就在她脱衣裳的时候。一种猛烈的震颤,很少有人能让他震惊和错愕了。可刚才公主又把他拉了出来。怎么说,又庆幸又失落。他该庆幸,他现在什么都有,不该爱什么人,若是爱上了谁,不能抽身,定会血肉模糊。那滋味一点不好受,他被支配过一次后,永远不想再被支配第二次。可同时他也失落,爱这种东西,痛快并存,不痛就无所谓极致的快乐。
他道:“公主,你可真是太坏了。”
他头次见到她,看到日光下那张冷到艳的脸,想起的却是幼时在云中的死牢中看到的杀人犯的脸。父亲要训练他意志,故而带他去的。他只被杀人犯看了一眼,就吓得躲到了父亲身后。父亲说,那是双不要命的眼。父亲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人,就是不要命的人,一个人如果一旦不要命,那所有人都制不住他。恒渊不知道公主属不属于不要命的人,但他知道她是个危险的人。危险有时让人敬而远之,有时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竟。他被这危险吸引,以为会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没想到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也没想到会往深里发展。
她其实不是赢在他不够坏,他坏起来也很坏,尤其被气恼的时候,只能庆幸他理智尚存,他有预感,再接下去,一定会坏事。她既然给他逃开的机会,他得及时止损。
恒渊站起来,毫不犹豫的走了。
他一离开她,风就进来了,外衣敞开着,腰腹凉嗖嗖的。步长悠觉得他说得不对,她根本就没什么恶心他的想法,她脱衣裳是真心的,可他既然那么想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步长悠坐起来,将衣裳一件一件的穿回去,又是鄢地最标准的美人,工艺品一般,高挑纤细,亭亭玉立。
步长悠四处看了看,不知青檀去哪了。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落下东西,她的步子扎在地上,灵台瞬间清明,她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她看到的那片白色,根本不是什么鸟,而是人的衣裳。
她假装无察,继续往前走,身后有声音,凉凉的,懒洋洋的:“如果我没看错,刚才那是恒渊?”
步长悠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因为这声音,她认识。
她停下步子,转过去看。
见过的两次,他都穿着官服,官服官帽一束,正儿八经的,很像那么回事,今儿穿便服,一袭白衣,显得眉上的朱砂更红。
诚然她对这人印象深刻,不过这种情况下,为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她得装作不记得,于是蹙眉问:“你是?”
他灿然一笑,边笑边朝她走来:“公主每次见臣都要这么问,臣这么让公主记不住?”
他不回答问题,而是旁扯其他,她正好装作不悦,转身就走。
“相城,下臣相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连带着他的名字一起出来。
步长悠只好回身,继续对话:“哪个相,哪个城?”
“丞相的相,城池的城。”他越走越近,一直走到近前,才发现她的嘴唇被咬破了,破处渗出血丝,明晃晃的,格外打眼,他伸手去抚,“公主的嘴唇破了,臣替公主擦擦。”
“放肆。”步长悠见一个爪子朝她伸过来,抬手去打。
他似乎就等着这个,反手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到身前,切齿低笑:“臣还没跟公主算账,公主倒觉得臣放肆,臣想请教公主,公主收了臣的画,却叫臣白等,这是何意?”
步长悠挣了一下,没挣动,她冷斥道:“放手。”
他不放,并且继续说:“公主不来,叫臣以为公主是正经人,觉得好没意思,结果公主转身就跟别人偷。”目光又落回她唇上,“今儿刚好碰上,臣得好好请教,恒渊哪点比臣更入公主的眼,是长得比臣好,还是家世比臣好?公主跟他偷,何不跟臣偷,臣离公主多近,随传随到。”
步长悠强忍下自己的怒意,道:“你不知道吗,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他笑,“公主的情人可有点野蛮,怎么把公主的嘴唇咬破了,倘若是臣,臣肯定不会让公主受这份罪。”
步长悠冷冷道:“我愿意。”
他脸上笑意尽数落下去。
步长悠挣了一下,他还是不放,不仅不放,而且拽着她的手去到他唇边,似乎要亲。
步长悠不想,往回挣了两下,没挣过。
他低头亲下去,亲了一下,接着开始舔,再来是牙齿,牙齿细细密密,啃得很卖力。
步长悠被他啃得很不舒服,几次抽手,他像山一样,一动不动。他里外都啃了一遍,嘴才空出来说话,声音有点冷,还有点嘲讪:“太后寿诞前,他跟他爹到过丞相府,臣在府里见过他,一副傻样,公主看上他什么了?”
不知道他到底多聪明,这样嫌弃人傻。步长悠只道:“傻人才值得怜惜,不是吗?”
他点点头,似乎也赞同:“臣也傻,求公主怜惜臣。”
他攥得太紧,疼得慌,步长悠没受过如此粗暴的待遇,她忍不住扭手腕,明知他不会放手,仍旧道:“放手。”
谁知这次他乖乖的松开了,步长悠因为有个后挣的动作,他猛地松开后,她没收住,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
她长喘一口气,手腕红成了一片,这人实在太可恶,她瞪了他一眼,他正好接住,便当奖赏接了,道:“公主瞪人时真好看,臣的心肝都颤了。”
步长悠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因为她说不过他,并且对他的毛手毛脚无可奈何,她转身就走,结果又被他握住胳膊扯回来,仍然切齿,好像想咬她似的:“公主在臣眼皮子底下脱衣裳,还跟人亲热,现在脱完了,亲完了,就想走,当臣是瞎子么。”
步长悠打不过他,嘴上也占不了便宜,有些无奈,她只能耐着性子与他周旋:“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很满意她这种妥协态度,神色悠然起来:“臣得老实说,臣刚才在上头想入非非来着,这事恐怕不好过去,不如公主也让臣亲一亲,摸一摸,臣亲完摸完,兴许就放下了,若不让,臣脑子里日日龌龊的想着公主,长久下来必成心病,臣要是病了,少不得来黏缠公主。可公主看不上臣,不想跟臣来往,这一个愿意,一个不愿意,定然会闹得鸡飞狗跳,不如今日事今日毕,公主今儿就遂了臣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赤|裸裸的歪理,步长悠简直要被气笑了。不过与此同时,步长悠恍然大悟。她看到裴炎跟人亲热,裴炎就成了她的心病,她不上不下的,是难受,如今给他这么一说,忽然知道怎么治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裴炎是药引子,不过裴炎肯定不会为了给她治病而献身,所以她也不会。
步长悠道:“是吗,那正好,我正给那幅画上色,两个侍女不懂,帮不上什么忙,你来了,刚好搭把手。”
相城见她不当真,将人往身上扯了扯:“臣是认真的,公主信不信,臣现在就敢把公主剥光。”
他其实长得很无辜,眼神尤其明亮,很有神采,一看就是家族中最受宠的老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没吃过什么苦。只是为人很有攻击性,跟他的外表一点都不符。但说实在的,步长悠打心底不怎么怕他,可能因为嚎啕大哭的事,她总想到一个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门口看姐姐远去,是很可怜的情形。
步长悠觉得这是个小孩子,她被小孩子缠住了,不能跟他硬碰硬,她决定缓下来,好好说话,她道:“你上次不是说画得不太像么,今天看清了?什么时候再给我画一幅,我还没有自己的画像呢。”
他立刻提要求:“那公主让恒渊滚。”
她不回答,只抽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像摸一个小宠物似的:“清平山是禁地,你怎么来这了?”
他好像是吃软不吃硬,她肯好好说话,不假装忘记他,他就乖顺下来:“他们来看尼姑,我是来找公主的。”
这句话半真半假。看尼姑是真的,来看公主这句不真。
相城说的他们是三个人,加上他一共四个人。
这一行四人,都是国都里无所事事的纨绔。国都里有多少乖小孩,就有多少纨绔。纨绔们仗着父辈的庇护,天不怕地不怕,整日寻花问柳,斗鸡走狗,想一出是一出。在金玉楼看戏的功夫,瞧着戏台上女伶扮演的小尼姑,风流俊俏,便动了歪心。
纨绔们见惯了坦胸露乳的女人,早不图那些新鲜,这会宝相庄严不苟言笑的女尼成了他们的心头爱,越是禁忌越兴致勃勃。
他们兴致勃勃的商量到哪个寺里去看尼姑,有人就提到了清平寺,说清平寺不仅有女尼,还有公主。哪位公主?就是跟裴炎定亲的文庄公主啊。众人恍然大悟,就势讨论,最后拍板决定,就来清平寺了。
即便到了寺里,相城都没想着去看看公主。因为公主的那次失约让他很不舒服,后来跟别人偷情,更让他耿耿于怀。他是个心气蛮高的人,公主看不上他,他立刻就看不上她了,觉得她眼光奇差,可能是个空有壳子的蠢货。
在乌牙岭看见恒渊是意外,他在树上,纯粹是猎奇。
直到他看到公主一件一件的脱自己的衣裳,他藏着的兴趣就被重新点燃了。他以前觉得公主有点冷,下面还是冷,无穷的冷,现在他觉得公主冷壳子下藏着涌动的火浆,他立刻知道自己想要那烫手的东西,他决心勾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