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水里去吧。”
那个男人敛下眼皮，叹息了一声。
“再不回到水里的话，你就真的快要因为干涸而死了。”
他微微低下身子，伸出四条臂膀来，一把便将地上不能动弹的小小鱼苗横着抱在了怀中。
“嘤嘤嘤！嘤嘤嘤…”
（不，我想…）
因着之前不停的哭啼和哀嚎，小小鱼苗的声音有些嘶哑。
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的。
“嘤嘤嘤！嘤嘤嘤…”
（我想主人回来。）
它摇晃着脑袋，眼泪又开始不停往下流。
迟迟也不愿意下水。
“嘤嘤嘤！嘤嘤嘤…”
（我要她…回来。）
人鱼的声音一般都是细腻、柔和、好听的。
但此时…
也许是因为被自己主人抛下，而伤心不已的原因，小小鱼苗的声音开始逐渐变得有些低沉、暗哑。
原本偏向于柔性、且中性的嗓音，也正在男性化。
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糙。
“她想要离开，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男人下巴微抬，将自己的目光上移，凝视在前方。
他如今凝视着的方向，正是之前“周周”和汪葬海二人私奔离去的方向。
“但到底能不能追回来，还是要…看命。”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男人的目光中隐隐显露出些许无奈和失落来。
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所能去追逐了。
地宫中的军队已经全部出动。
他们为了自己的王，正在拼尽全力的要将王妃给追回来。
除了出动军队外，地宫中其他被特意养殖起来的怪物，也纷纷潜伏在“周周”和汪葬海二人逃跑出去的路上。
只等着那对私奔的人一出现，便会一拥而上，奋力出击。
他也下了命令，只要捉住那两人，男的就地斩杀，女的…则要给重新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少了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嘤嘤嘤！嘤嘤嘤…”
（为什么是…看命？）
“嘤嘤嘤！嘤嘤嘤…”
（为什么不是一定会被捉回来！）
小小人鱼不想要看命。
它的面色上泛起了一丝焦虑。
右手也不自觉的紧紧扯住了男人的衣袍。
“嘤嘤嘤！嘤嘤嘤…”
（大王，您就不能一定把主人给捉回来吗？）
小小鱼苗希望周周可以百分之百被捉回来。
被重新捉回到自己身边来。
继续爱它、宠它、养着它。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的。”
男人看着怀里的幼小鱼苗，眼神逐渐变得有些空洞起来。
“而且，我快要死了。”
“死了之后，我便再也离不开这座云顶天宫，永生永世都要躺在长白山的地底深处。”
男人早已时日无多。
也不知是不是周周真的命里克夫的关系，以至于做了东夏王妃还没有几天的时间，就克得他不得不为自己提前打造好陵墓。
“嘤嘤嘤！嘤嘤嘤…”
（死？）
“嘤嘤嘤！嘤嘤嘤…”
（死…是什么意思？）
小小鱼苗才只有十几岁，太过单纯、也太过无知了。
它连死亡是什么，也搞不清楚。
“死亡…就是生命的终结。”
“那也意味着…我现在这个身体，将完全丧失生机。”
男人抿着嘴，也没有过多的再解释一些什么。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
他虽然肉体会腐朽，但…却也注定了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再继续存活下去。八壹中文網
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将不再具有温度，不再有呼吸，完完全全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可能，那个时候的他…还会变得比现在更加丑陋。
男人想着，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够丑了，也足够被周周嫌弃了。
若是死之后，变成了粽子的话，只怕是会更加丑陋。
更加…惹她不喜、惹她厌弃了。
“嘤嘤嘤！嘤嘤嘤…”
（那…那我也会死了？）
小小人鱼还是不太懂得死亡的含义。
它有些呆呆愣愣的。
用着最为天真的语气问道。
“当然…也会死。”
男人微微停顿了片刻，稍后，又紧接着点了点头。
“嘤嘤嘤！嘤嘤嘤…”
（我要是死了的话，会不会变的很丑？）
小小人鱼不想要变丑。
它的那些族人们，一个比一个丑。
还各个都是光头，身上也没有毛发。
而且，它们还全身黑不溜秋的，一点儿美感都没有。
五官也长得极其不好看，就跟个怪物一样。
“嘤嘤嘤！嘤嘤嘤…”
（我不想要变丑！）
这个小小鱼苗在性格上，似乎很像它的主人。
周周是颜控，它也是个十成十的颜控。
这条蓝尾人鱼不想自己那条漂亮的蓝色尾巴，变成黑不溜秋的恶心颜色。
也不想自己那头淡蓝色的头发，变成跟其他族人一样的秃头。
更加不想自己那好看的五官，变成挤压在一起的丑陋窝瓜脸。
“放心吧，你不会很快死的。”
“比起其他鲛人来说，你是最特殊的，也将…活得更久。”
“至少…最起码还能活个一千多年。”
男人安抚似的摸了摸小小人鱼的脑袋。
等到蓝尾鲛人彻底平静下来后，才幽幽然的继续道：
“不像我，在历经了好几千年之后，生命终于是快要走到尽头了。”
长生是有代价的。
长生的方式也有很多。
每一种，都不尽相同。
可…每一种长生的方式…却都有着一个共通点。
那便是…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周周和穆王实现了长生。
却也因此无法摆脱必须每几十年，褪一层皮的痛苦。
万努王、小小人鱼也能长生。
虽然他们不必跟周周一样，像只不见天日的老鼠，躺在阴暗的金缕玉衣里褪皮，却也是付出了一些其他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