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天气乍暖,小区街道上,初次盛开的玉兰花都过了最繁盛的花期。
这几天连绵不断的下小雨,雨水滋润了泥土草芽,清晨一打开窗户,就能呼吸到一股浓郁的,露水混合绿色植物的味道。
这个月份是最舒服的,也是难得让人有踏青兴致的。
阴沉的天,对电竞选手们敏感畏光的眼睛十分友好,言易冰终于不用戴着墨镜或眯眼出门了。
原本他这种生活极度不健康的人,在任何天气下都懒得出门走一遭。
不过自从跟寒陌在一起,他潜移默化的被影响了,变得稍微有点热爱大自然。
寒陌有时候会去外滩看看江景,言易冰开始懒得去,后来被他拖拽几次,发现自己也很喜欢大城市中难得的空旷和悠闲。
这天,俩人难得从密集的训练中偷闲,正懒洋洋的坐在外滩附近的咖啡店吃下午茶。
寒陌以一种非常漫不经心的,仿佛讨论明天会不会下雨,下雨好不好打车的语气,说起寒堂。
寒陌从丁俊那里得到一条小道消息。
寒堂和左韵诗正在闹离婚,是认认真真的离婚,通过天眼查可以看到,寒诗及相关几个公司的高管名单里,已经没有了左韵诗的名字,除此之外,左家亲戚在寒堂公司里的职位也被取消,脉脉匿名里面议论纷纷。
但这次风波跟寒陌无关。
寒陌毕竟是寒堂的儿子,哪怕不亲近,那也是血脉相连的。
得知寒堂有把资产留给寒陌的意思,左韵诗虽然大闹了一番,但倒也不会失去理智跟寒堂彻底分家。
她还企图将家里的实权捞回来,这样寒堂兜里那点钱,给不给寒陌她都无所谓了。
但不知道哪天,突然有一个疯女人闹到公司来,说怀了寒堂的孩子,让寒堂负责。
左韵诗这才彻底疯了。
寒堂是个极度自私且吝啬的人,他不可能允许自己被人敲诈。
他当即主张,那个女人的孩子不一定是他的。
他也不会随便跟什么女人留下血脉。
但左韵诗难以接受的不是这个用来敲诈的孩子,而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今年二十五岁。
再普通,再庸俗,再土气,再没有文化底蕴,可就是比她年轻。
那一脸的胶原蛋白以及没有经过社会过多打击的,尚有些天真任性,毫无法律常识的傻白甜的眼神。
那是左韵诗用多少钱都补不回来的青春。
她曾经因为厌恶衰老,厌恶劳累,拒绝给寒堂生孩子。
她希望自己永远活的像个被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十几岁的时候,她在父母的疼爱下,是真正的公主。
二十几岁,初入社会,青春正茂,仍然是真正的公主。
直到她四十多岁,她突然发现,似乎没人羡慕她可以做个懒散悠闲,不费脑子的公主了。
他们甚至可怜她。
觉得她从二十岁到四十岁这整整的二十年时光里,没有任何长进。
她把未来都压在寒堂身上,觉得只要寒堂在努力赚钱帮她扶持家里就够了。
她受了太多言情剧的荼毒,认为自己只要貌美如花,有气质有修养,保养得体,寒堂就始终爱她一如当初。
可她错了。
当初她插足了贝静竹和寒堂的感情,堂而皇之的将寒堂从发妻身边抢过来。
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更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为了弱势的一方。
身边的朋友用复杂的,委婉的,痛惜的语气劝她。
“都这么大年纪了,忍忍吧,寒堂既然藏着掖着,就是没打算认真,男人嘛,尤其是经商的男人,玩一玩很正常,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左韵诗觉得不可思议。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么出身不凡的人,怎么能被这种龌龊不堪的事情粘上。
她一定得离婚。
可真的准备离婚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能带给寒堂的打击太少了。
她对公司,对经营,对账本都一知半解,寒堂要忽悠她很容易。
不过她请了律师,律师说寒堂是过错方,她可以要到更多的赔偿。
然后呢?
她是可以拿到这些赔偿了,可她不会让钱生钱的方法,拿到钱也是坐吃山空。
家里那些在寒堂公司任职的亲戚呢,也都会跟着失了业。
因为她和寒堂关系的不稳定,整个家族的人都可能受到影响。
而那些人,也因为自己的私欲,劝她忍着。
不过寒堂到像是铁了心,要刮骨疗毒,彻底消除左家对公司的影响,反倒不理睬左韵诗暗搓搓的示好了。
他其实谁都不爱,他只爱自己的事业。
言易冰听罢,抿了口咖啡,翘着腿,坐在巨大的伞盖下,望着细雾蒙蒙的江面。
“也是自作自受,这就是左韵诗介入别人家庭的报应。”
寒陌淡笑:“可能吧。”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左韵诗的场景。
那时候,左韵诗穿的比寒堂矜贵,浑身名牌,娇滴滴的,而且身形曼妙,高高在上。
她用那种嫌弃的,鄙夷的,仿佛注视墙角一堆垃圾的眼神看着寒陌。
“这就是你儿子啊,和你长的不像哎,你以前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这句话说的阴阳怪气,充满了不屑,她嘴角撇着,眼睛微微上翻,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当寒陌管寒堂要钱的时候,左韵诗更是发出了一声嗤笑。
是那种,虽然你年纪小,但我也没想到你能说出如此天真的话的嗤笑。
十多岁的寒陌,已经能深刻感受到被侮辱是什么感觉。
而且这种侮辱来的如此刻意,如此恶意。
可为了能给妈妈要到钱,他必须得极力忍耐着,哪怕忍得浑身颤抖,毫无尊严。
那样的场景,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其实在他心里,并不十分重要了。
左韵诗能不能遭到报应,他根本不在意。
但好像身边人都觉得他该在意,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愿意八卦给他。
言易冰又想到了什么,坐直起来,放下杯子,皱眉道:“不对啊,这样的话,寒堂不是一点约束都没了?以他那么没底线的人品,肯定继续推出什么电竞运动服。”
寒陌:“我从来没跟寒堂互动过,真粉丝应该懂我的意思,最多我在直播间提一句,让他们不要买,其余的,就管不了了。”
言易冰叹气:“那不是白白让寒堂占便宜么?”
沉默了片刻,言易冰又抬起眼,狐疑的打量寒陌:“你不会是还有什么后手,故意不告诉我装可怜吧?”
这招寒陌以前就用过,简直驾轻就熟。
寒陌忍俊不禁,剥了块巧克力酥糖喂给言易冰:“下个月就世界赛了,最近还忙着申请签证,我哪有功夫琢磨寒堂,再说,在我心里,他已经跟我完全无关了。”
言易冰用嘴唇抿住酥糖,牙齿咬了几下,咬碎嚼了。
“我觉得寒堂肯定也有遭报应的时候。”
寒陌轻声道:“希望。”
言易冰:“不过你们赞助商相信你就行,毕竟签了一年,我看上次的事也没闹的不愉快。”
寒陌:“zero这季度的代言找好了么?”
言易冰:“差不多了,只有外设代言是续约的,还给了比去年高的价钱,我们经理用身体换的。”
寒陌微微诧异:“孙经理的敬业程度总是能刷新我的认知。”
言易冰哑然失笑:“开玩笑,但是边总的确跟孙天娇关系挺好,大概是那种‘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的关系好吧。我都同情孙天娇爸妈,教了孩子不要被陌生人的棒棒糖骗走,却没想到,孩子对金钱的抵抗力才是零。”
言易冰又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看风景,江边风不小,吹的他额前碎发飘散。
“等世界赛回来,我准备跟我父母透底。”
寒陌微微一顿,手指攥紧椅子扶手:“师父不用勉强。”
言易冰摇头:“也不是勉强,最近我表姐也一直在问咱俩的进度,平时聊天的时候也跟我妈渗透过一点,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他总不能一直让寒陌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爸妈面前,时不时听到他爸妈催婚的言论,这对寒陌太不公平了。
他示意他表姐问他妈对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看法。
他妈不愧是大学教授,素质过硬,在人权问题上绝不含糊,还扯出了李银河和波伏娃,表示了自己中立且理解的态度。
言易冰想想就忍不住笑。
这就是旁观者心态,真让他妈知道喜欢男人的是她儿子,李银河和波伏娃估计都不好使了。
不过。
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再瞒下去了。
正闲聊着,孙天娇打来电话。
言易冰捏着手机,看了一眼后,接了起来。
“怎么?”
孙天娇:“祖宗,你交的照片不符合规定,赶紧去拍美签合规照片给我,要白底的不要蓝底的,这点小事也要我操心,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去了。”
言易冰的确不是第一次出国,但是每个国家的签证材料要求都有差异,他哪有功夫记得那么清楚。
言易冰犹豫了一下:“我好不容易请个假,你等我吧。”
孙天娇:“快点快点!”
言易冰:“知道,我查查附近的照相馆。”
寒陌听到了,淡声道:“我给你弄吧。”
言易冰:“你会?”
寒陌:“会p,现在美签也不收实体照片了,把电子照片p一下就行。”
孙天娇:“谁?谁说话?”
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是个男声。
但是具体是谁听不清。
言易冰看了一眼寒陌,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轻飘飘冲孙天娇道:“我老婆呗。”
孙天娇:“呵呵,单身狗真可怜,想老婆想疯了。”
寒陌从善如流,右腿懒散搭在左膝上,摊开笔记本电脑:“老公发给我。”
孙天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