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淑打趣，“是长大了，也能嫁人了。时钦是个好孩子，对你也好，妈很放心。”
她的话里，沐橙听出对她满满的疼宠，何其有幸，在不幸的人生里让她遇到这么好的人，不是亲妈胜似亲妈。
沐橙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压在心头的事，突然就很想跟她说一说，就像小时候一样，蒋淑永远是她的后盾，永远保护她包容着她。
可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蒋淑注意到她脸上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沐橙头搁在她肩膀上，嗓音闷闷的，像含了沙砾，“妈，我舍不得你。”
“有什么舍不得的。”蒋淑笑话她，“妈就在南坪镇，下次，等时钦身体恢复了，你们两个一块儿回来看我。”
第二天一大早，没惊动蒋淑，沐橙去了憩园。
大概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来祭奠，守门的老大爷一脸震惊地盯着她，一路目送她走进英灵堂。
父子两的灵位挨在一起。
照片上，明轩笑看着她，两侧的虎牙若隐若现，阳光又帅气。
沐橙记得，那是他刚住院不久，她过去看他。当时，他正趴在病房的窗台上，阳光笼罩着她。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在目光触及到她时，一瞬间脸上绽开笑容。
那么好的明轩，老天怎么忍心夺走他的生命。
沐橙各捻了两根香点燃，插在灵位前的香炉里，又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蒋淑已经起了，正在弄早饭。
见到她还奇怪了一下，“怎么从外面回来？”
“去看了看爸爸，还有明轩。”
蒋淑动作一滞，没说什么，只转身拿了毛巾，示意她擦擦衣服上的雾珠。
大概还带着情绪，一直到吃早饭，沐橙都很沉默。
蒋淑夹了一筷子自己腌制的酸菜到她碗里，“怎么了？还在想明轩的事？”
沐橙摇摇头，眼眶却慢慢红了。
怕情绪影响到蒋淑，她好不容易慢慢走出来，别又被她勾起了伤心事，沐橙连忙低下头。
但蒋淑何其敏锐，她顿了顿说道：“有些事，橙橙，是上天注定好了的。就像那一年，我跟你爸爸去福利院，那么多小朋友里面我一眼就相中了你。是明轩他，没福气。”
说到这儿，蒋淑哽咽了下，但现在她已经没原来那么难受了。
她眨了眨眼，手越过桌面摸了摸沐橙的脸，“其实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想想，现在这样，至少明轩他不用受苦了，是不是？”
“不是的，妈，你不知道……”沐橙摇头，“要不是……”
“你想说，明轩能活下来，是吗？”
蒋淑接口，“即便换了肾，以当时明轩的身体情况，也未必能活下来。”
沐橙想到最后那段时间，明轩已经虚弱得整日整夜地低烧，吃东西也只能吃一点流质。
“万一呢？万一明轩真的慢慢好起来了呢？”
沐橙始终觉得，如果成功换了肾，明轩有很大希望能够痊愈。
“所以，你到现在还在责怪时钦，是吗？”蒋淑说。
对上沐橙诧异的眼神，她抿了抿唇，“上次回海市的时候，时钦跟我说了。”
沐橙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次，竟然一点也没有发觉。
“橙橙，眼睛长在前面是为了让我们向前看。时钦或许信错了人，但这件事怪不得他，你不能因为他心里有你，就对他这么不公平。”
“没有。”沐橙嗓音有些哑，“我没有怪他，不是他的错。”
但是沐清知，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蒋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快吃吧，别凉了。”
饭后，沐橙坐上了回海市的长途客车。
萧时钦还不知道这件事，她想了想，刚点开的聊天软件又点击了关闭。
抵达海市的时候，还不到午饭时间。
沐橙往出租车等候区走，刚想抬手就看到对面一辆公交车缓缓进站，很熟悉的路牌号。
初中三年，她来来回回不知道乘坐过多少趟。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跳出照片上的内容，如果萧时钦初中时候就关注她，是不是也曾无数次坐过这班车。
鬼使神差的，沐橙提着行李箱上了这趟开往南安一中的公交车。
车上很空，不像以前，每到放学时间，这车就塞满了人。
她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想象着曾经萧时钦站在某个角落悄悄注视她的情景。
或者很近，就在她边上，又或者很远，一个车头一个车尾。
也许有很多次，他们两个擦肩而过，可当时的沐橙从未注意过。
公交车慢悠悠地发动。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驶进南安一中站，沐橙提着行礼箱下车。
一中还是老样子，大理石墙面上的烫金大字显露出岁月的痕迹，门前的石狮子一如既往地威严，连门口的大爷都还是那副模样。
一手紫砂壶，一台老式收音机，在阳光下悠哉悠哉地听着苏曲评弹。
学校正值假期，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大概见她站得有点久，大爷拉开保卫室的门走出来，问她找谁。
沐橙解释自己曾是这里的学生，难得假期过来看看。
这样的人经常有，大爷也不觉得奇怪。
见她推着行李箱，猜她大概从外地回来，想了想，便同意了让她进去转转，只是不能待太长时间。
沐橙高兴地道了谢，把行李箱寄存在保卫室，拢了拢身上的围巾，提步往里走。
一中还是有些许变化的，教学楼却是没怎么变。
沐橙记得那位校友说，萧时钦是高二中途转走的，她找到高二的教学楼，走上台阶。
二班的门大敞着，桌凳还是学生离开时的模样。
她径直走到教室最角落的位子，猜测萧时钦是不是曾在上面坐过。
沐橙手指抚过桌面，课桌半旧不新，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她有些失望。
又站了一会儿，沐橙才离开。
回到保卫室，大爷突然问她，以前是不是经常出去跳舞。
沐橙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她，有些惊讶。
大爷笑着摇摇头，随后跟她说起了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