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韩冰眼中冷冽更深,已经准备拔剑。
倾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莫蓝鸢的手指在白玉杯上轻轻敲击着,紧闭的窗户和房门让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是么。说说看,你知道什么。”
心知他已经对自己的话感兴趣,她面露得色,迫不及待开口:“我知道你是大凌朝的五皇子,从小就被母妃和父皇不喜,后来兰妃过世,你被放到另外位蓝妃手里寄养,但是她对你十分不好。后来,流落民间的三皇子魏谨言被皇上接回宫中,更加让你寸步难行,他夺走了一切你想要的,所以你恨他。但其实他身上藏着个很大的秘密,而你后来就是靠着这个让他从云端跌落……”
一口气说了长串话,起初听到她说出莫蓝鸢的身世和遭遇时,韩冰已经想立刻解决掉她,但莫蓝鸢朝他看了一眼,他只好暂时不动。
她说的那些,无法否认,前面与他经历的一模一样,有很多甚至是连宫中的老人都无法知道的辛秘,莫蓝鸢端着酒杯的手蓦地一紧。
在她说完后,房中静默了好半晌,当她抑制不住再度要开口时,莫蓝鸢忽地出声道:“你说这些,只要有心人就能打听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更没有依据。”
她斜勾起半边唇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自信满满地道:“不,我可以证明。”
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大概时间,她笃定地道:“这个月的十五,魏谨言将会被凌安第一大户蓝府邀请到留仙居参加晚宴,到时候会有刺客去行刺,他会在那里受伤,并且还会因此认识他以后的一位夫人,一个叫秋横波的青楼舞姬。”
语毕,她停顿了片刻,继续道:“这些事情并非我能控制的,你随便一查就知道了。”
莫蓝鸢定定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见他不语,她咽了咽口水,迟疑着说出剧情关键的转折点:“在魏谨言成为你的障碍后,你会杀掉太子,栽赃给魏谨言,然后你……”
听到那些足以带来灭顶之灾的话,哪怕是韩冰都急剧变了脸,皱紧了眉头死盯着她,眼神凌厉如刀。
“你说的这些,编得倒是挺有趣。”
静静听完后,莫蓝鸢平静地道。
她急急辩解道:“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
莫蓝鸢似乎笑了下,她一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问道:“你告诉我这些,不会是平白无故没有缘由吧。说说看,你想得到什么?”
她的脸唰地红了个遍,双手扯着衣袖,努力摆出自己最妩媚的一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一直很倾慕你……”
自从知道他,她就深深迷恋上他,朋友都嘲笑她是个疯子,居然被一个不存在于现世的人物迷得神魂颠倒,可是她不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天知道,在她从魏府醒来时,心中的狂喜几乎将她淹没……
莫蓝鸢,你永远不知道,我是如此想要与你相见。
还好,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想起往昔的事,她脸上的红晕更重,咬着唇忐忑地望着他,满心希望自己的款款情意能完完整整传达给他。
手指缓缓收紧,白玉杯顷刻间碎裂开来,有鲜血顺着指缝流出,衬得他那白得异常的手更加苍白,他阻止了听到她那句话时已经要动手杀了她的韩冰,不紧不慢直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
“你倾慕我?”他问。
她满眼惊喜,仿佛已经看到他已经与自己在一起,忙不迭点头:“我一直很喜欢你,从书里……不是,从预言到你的未来时就想来找你。”
“为何?我与你从未见过。”他似有困惑,不懂她眼中的痴迷从何而来。
她被他忽然变得柔和的嗓音迷惑了,不自觉就说出了心里话:“从我知道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深深爱上你,他们都笑我是个疯子,我也曾怀疑过这样是对是错,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真实存在的,你并不是虚构出来的……”
说到最后,她的手忍不住抚上他的脸,指尖微凉的触感令她心中重重一颤,同时也终于感觉到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定,他就站在她面前。真真切切。
“我终于见到真正的你了。”她痴痴望着他,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要再离开他,哪怕是付出一切,她也要跟随他身边。
他是她的,从此以后都是。
韩冰难得变了脸色,不解地看着无动于衷任由她放肆的莫蓝鸢。
良久,唇角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莫蓝鸢笑了,他的笑如同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在无声的静默中美得惊心动魄。
她看得呆住了。
紧接着,她看到他的手缓缓抬起,慢慢覆在了她抚摸着他的脸的手背。
心中瞬间涌出无法抑制的狂喜,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
嘴角的笑容还未来得及绽开,下一刻,就生生僵在了唇上。
咔嚓——
一声轻响,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愣愣看着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折,还未反应过来,直到一阵剧痛从腕上传来……
“啊——”
她尖叫着捂住被折的手。
不等她质问什么,他的手再次将她的左手腕也折了。
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她看着眼前这张美得过分的脸,所有的希冀和爱慕统统化作无边的恐惧。
“你……你为什么……”
她想问他为何要这般对她,可是不断袭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往后退,一时不查,撞到了身后的凳子,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脸都痛得扭曲到了一起,她的手腕撞到凳子的一角,发出一声惨叫,仍然不敢停下,用胳膊肘借力拖着瘫软无力的身子往后躲。
莫蓝鸢一步一步朝她走近,他依旧在笑,那笑容此刻在她看来却如同来自地狱的厉鬼,是来向她索命的。
“莫蓝鸢,你不能这样对我!”
艰难地吼出这句话,她已经满头冷汗,牙齿不住地打颤。
他恍若未闻,脚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脚腕处,自顾自地呢喃道:“这里也敲断好了,免得不知道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
她闻言几乎要昏死过去。
莫蓝鸢并非是吓唬她,她甚至连叫都来不及,就看到他的脚看似轻巧地在她脚踝处一踩,便再次听到骨头错开的脆响。
“啊……”她痛得眼泪直流,一丝力气都提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用同样的手段折了她的另一只脚腕。
这种程度的伤只能让你感觉无尽的折磨,却不会立即失去意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觉得恐怖,她又哭又叫,无比后悔自己招惹上莫蓝鸢。
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不断袭来的剧痛和惊吓之下,她彻底晕了过去。
看着她渐渐闭上眼睛没了动静,韩冰冷冷收回视线,胆敢觊觎主上,没有立刻把她碎尸万段已经是仁慈了!
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女子,莫蓝鸢看着自己触碰过她的手,厌恶地道:“真是污秽。”
“主上,属下已经查清,她是魏清的养女,府上的确有一人叫魏谨言,应当就是她口中的……三皇子……”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房中,停顿了下才说出最后三个字。
她的身份太好打听了,都不用刻意去套话,随意提一下路人便如数家珍告诉了他,那些荒唐无比的事情简直令人咋舌,偏偏这女人处处自以为是,整天说自己身份高贵,不是一般寻常人可比拟的,处处都要求要得到最好的待遇……
看着地上那女子被眼泪和汗弄花的妆容,完全跟鬼没什么两样,黑影嫌弃地别开眼。
莫蓝鸢表情未变,侧首看向韩冰:“把她丢到魏府的大门口去,今日在这里听到的一切,走出这道大门,你们最好就忘得干干净净,否则,后果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
闻言,在场的黑影和韩冰的身体皆不由自主僵了僵。
“属下明白!”
……
无数画面在眼前闪现,如同走马灯,徐九微的神识最后停留在她在柴房醒来的那一刻……
自动接收完原主缺失的记忆后,她扶着一旁的白玉栏杆站定,内心震惊不已。
还真是她所想的那般,原主也是穿越者!
或许,正是因为她提前透露剧情,才致使所有事情都脱离了原本的时间轴,开始提早发生。另外还有一点让她不解,关于原主的死因……
在她看到的记忆中,原主是突然间莫名死亡的,而在她被关进柴房前,她偷偷跑去看过莫蓝鸢。尽管莫蓝鸢都不知道就是了。
也就是现在,徐九微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原本对魏谨言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原主突然变了态度,一次次去勾、引魏谨言,因为她想证明给莫蓝鸢看,让魏谨言亲口承认关于她说到的他的身世问题,证实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努力消化掉那些记忆,徐九微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照这样看来,她在原主的身体里醒来以后,第一次在破庙见到莫蓝鸢,他对她绝对算得上宽宏大量了啊。恐怕是对她的话存了一丝疑虑,所以莫蓝鸢并没有立刻杀了她,留了她的命,也就有了后来她被带去见他的事……
居然敢肖想莫蓝鸢,这原主的脑子晃一晃大概都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勇气可嘉啊~!
可惜,就是没命消受了。她怅然一叹。
系统:【宿主,你在梨花冢看到那个人,有没有想起……】
五百二十四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一反平时只会嘻嘻哈哈的态度。
徐九微听得糊里糊涂的:“你说四皇子?我要想起什么?”
系统:【难道……你看到那个人不觉得有什么?】
“有什么?”徐九微更加莫名。看到君无夜她除了觉得这人妖里妖气的,还有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就没有其他多余的感觉了。
说起来,她好像有过短短一刹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快要想起来时他却忽然用手点在了她的眉心,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突然就完全消失了。
系统:【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它突然大声打断她。
徐九微:“……”智障系统吃错药了?
摇摇头表示对它的同情,徐九微赶紧回去永安殿。
*********
宴会过后的当天晚上,徐九微就随着魏谨言住进了凌安王府。
府中早已收拾妥当,等到魏谨言带着人搬进去即可。踏入亭苑时,徐九微摸着旁边光滑可鉴的石栏杆,感慨有钱有权就是好,难怪那么多人为此头破血流也不在乎。
同时,朝中大臣和帝都的王侯贵族纷纷上门拜访,每日面对那些纷至沓来的拜帖,魏谨言烦不胜烦,最后干脆闭门谢客,任谁来了都一律不见。就算如此,仍然有不少人变着法儿钻空子,魏谨言因此忙得团团转。
与他相比,徐九微则过起了清闲无比的悠哉日子,只恨浮生太短,美梦不常有。
一手挡在眼睛上,徐九微半阖着眸躺在竹椅上,双腿有一下没一下晃悠着,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君无夜。
那天她带着一身水回去时,平安和杏儿正在殿内收拾剩余的东西,见她进来,连忙起身冲她行了个礼:“小姐。”
居然对她在半路不见了一点也不好奇?
等到对上杏儿不解的目光,徐九微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问出了口。
“姑娘,不是你说你想去梨花林里瞧瞧么,奴才可是劝过你不要去了。”平安接话道。
徐九微又是一阵怔忪。
她真的半点都记不得那会儿的事,只知道,意识清晰起来时,她已经走进了大片梨花中。
转眼看到徐九微满身是水,平安傻了眼:“姑娘你是去凫水了吗?”
杏儿亦是愣愣地看着她身上的外衣,一时也忘记想问什么,连忙去拿干的布巾过来:“奴婢去准备洗浴的热水。”
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脸上,徐九微没忙着换衣服,把莫蓝鸢的外衣递了过去:“平安,你想办法洗干净晾好。”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不要让人看见。”
要是被魏谨言发现了,指不定那朵黑莲花又会干出什么黑心肝儿的事来折磨她。
这水鬼似的样子徐九微也不好意思坐下,以免弄湿了椅子,便随手扯来放在一旁的布巾擦着头发,同时没忘向平安询问那个奇怪的地方:“那个梨花冢,平安你知道吧?”
提到这个地方,平安的脸色就变得不自然起来:“姑娘既然去过,想必也明白了,那里……有些不寻常。”
徐九微暗暗翻了个白眼。岂止是不寻常,简直妖气横生。
回来的路上她随意打听了下,得知那片梨花林竟然常年花开不败,自那位四皇子住进去开始,十年如一日的未变化过。
怪异的是,其他人只觉得这位神秘兮兮的四皇子有点奇怪,并不觉得那些盛开得异常的花有什么不对劲,仿佛潜意识里觉得就该是这样。
“这位四皇子平日里都不出来?”
她前两世从未见过他,以至于都忘记了还有这个角色存在。
平安点点头:“除了每年除夕,或者偶尔他自己出来走走,其他人是见不到他的。”
“连皇上也见不到?”徐九微惊讶地问。
“是的。”
平安眼珠转了转,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有关这位四皇子的事情:“奴才只知道,四皇子身边只有两个贴身书童,长得一模一样,至于其他人都是不允许进入梨花冢的,那些伺候他的奴才只能在外面紧连着的梨花苑内出入。”
难怪那个小内侍看到她从里面出来,脸色那么古怪。徐九微若有所思。
“不过奴才曾经听一位老公公说过,皇上对四皇子好像很忌惮。”
平安说完又猛地摇摇头,撇嘴道:“奴才只是听传言这么说,姑娘不要相信。这怎么可能呢,皇上怎么可能怕自己的儿子,真是越传越奇怪……”
徐九微斜睨他一眼,没有作声。
她想到在君无夜身上感觉到的,那种镇压一切的压迫感,倒是觉得这传言有几分可信度。
这个君无夜,真是越想越古怪啊……
……
轻轻叹息一声,徐九微边感慨大凌朝皇室有妖气,边心不在焉想着接下来的剧情,很快,她就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按照原作的进度,魏谨言封王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
魏谨言与那个凌安王妃会被指婚。
就在天启帝的生辰宴上,而再过几日,正是那一天。尽管与前两世发生时的年份不一样,按照如今的事态发展,想来应当是**不离十。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霍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诶姑娘,那是酒不是茶!”
突然听到平安的低呼声,徐九微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刚刚把酒当作茶连续喝了好几口。
今日天气炎热,平安特意寻了冰好的杨梅酒,拿来给她解暑。杨梅酒味道清清淡淡的,喝了不会轻易上头,但若是过量同样会喝醉。
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她晃了晃已经半空的瓶子,颓然倒回竹椅上,觉得心头无端烦闷起来,不想被看出异样的她随口道:“这酒挺好喝的,平安,再去帮我寻两瓶来吧。”
一直没作声的杏儿好奇地看向她:“小姐,你酒量不是一向不好么,再喝下去真的没事吧?”
“不碍事,果酒罢了,怎么可能喝醉,再说了……”她摆摆手,眼睛眨也不眨望着头顶的紫藤花架,说出的话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恍惚。
“如果就这样醉过去了……说不定也好……”
若是就此醉了,大抵心底就不会冒出来那些让她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