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张大帅的驭民术和愚民术用的都很好,马匪出身的他深知贫民百姓的想法。
我和赛貂蝉拒绝了孙营长送我们回来的好意。
奉天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老百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在张大帅的一番表演下,他在百姓的心里的威望日渐高涨。
走在奉天城最繁华的街上,我和赛貂蝉的肩上好像压着千斤重担,压的我们喘不过去。
赛貂蝉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儿孙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那么,今天沉默的人,都是帮凶。”
“赛老板,别那么伤感。”
“能不伤感吗?以前官府鱼肉百姓,至少还给一条活路,现在呢,各路军阀混战,在奉天城尚且如此,更别说东北的其他地方了,他娘的,活不起了,去找官府,官府把你嘴封上了,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
“你小点声,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大清朝的文字狱也没说不让老百姓讲话吧。”
我见赛貂蝉越来越激动,赶忙把他拉到一旁的茶馆。
“我的好娘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到处抓乱党呢,没听说吗,你看治安队一眼,人家就给你扣个乱党的帽子,你甩都甩不掉。”
“哎,真他妈的想骂人,昨天那个小兵,一看就是贫苦出身,也是农民的孩子,你说说,怎么披上一张狗皮,就学会咬人了呢?”
“得得得,娘子,回家,回家生娃。”
“走。”
赛貂蝉回答的好不容易,好像生娃这个事情能掩盖她所有的愤怒。
对面王掌柜一家三口死绝了,官府收了铺子,据说发给了某高官的小姨子。
我真后悔我的这个男儿身啊,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理解了毓舒。
黑夜,不紧不慢的落下了帷幕。
奉天城再次恢复了平静,路上除了流浪汉,剩下的唯有更夫。
声声敲击,像是魔咒一般,让人们淡忘说实话的几个郎中。
赛貂蝉靠着我,喘着粗气,脸上暂时忘记了悲伤。
“媳妇,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想去哪,我跟着你。”
“你还进山运木头吗?”
“都成亲了,还进什么山。”
“其实,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非得要进山运木头呢?”
“算是积德行善吧,世道浑浊,我进一次山,能救下四五十个家庭,如果我不进山,他们不一定遇到什么样的把头,干完活,能不能拿到钱都不一定,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每年都有讨生活的新人进山,谁在乎呢。”
“我要是有一身武艺就好了,出去行侠仗义。”
“狗屁,你可真是榆木脑袋,在北平,在天津卫,大清朝的时候,出了多少侠士,杀富济贫,可结果呢,被官府抓到的时候,老百姓争着抢着要沾点死人血回去治病。”
“难搞啊。”
“没啥,你呢,有什么打算。”
“赚钱,养家,糊口。”
“不会山里面了?”
“不回去了,山里面也不干净,再说,我也不想让你再见到毓舒了。”
“这时候,你还想保护她。”
“我是怕你看到她想起什么伤心,心疼你啊。”
我又做回了看病抓药的老本行,九恩堂招牌依旧挂在门口,有时候我会看着门口伤感,原来那有个烟袋不离嘴的小老头的小老头在给人算命,此时,只剩下里里外外的人群。
奉天的雪,要不山里面晚来很多,十月末,天空中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冬天来了,雾蒙蒙的天空,街上的行人践行减少,人们的心头增添了一丝绝望。
围在炉子边,一直大大咧咧的赛貂蝉也学会了纳鞋底,也学会了织布纺衣。
我一直称呼她当家的,在很多事情面前,我更喜欢听从她的意见了。
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现实,什么事不切实际,她没有劝我放弃成为一代萨满的梦想,她只是教我该如何生存。八壹中文網
我觉得我变了,我不在同情心泛滥,更不会大手大脚地散金撒银,除了药铺的生意,我还兼顾起了巡捕房验尸的伙计,因为,我有家了。
我不在痴迷寻找我的身世,更不想在把天下苍生挂在嘴上,我觉得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赛貂蝉用最粗俗的话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站着尿尿的老爷们,要对得起裤裆里那玩意。
“媳妇,孩子也不能姓九了,要不姓袁吧。”
“一个名字而已,叫个阿猫阿狗都行。”
说完,赛貂蝉猛愣了一下:“你还别说,这世上还没听说过有人姓九,你是独一个。”
“我认识一个老狸子,叫九木。”
“哈哈哈,那也是缘分,老狸子叫九木,你叫九狸子。”
“那……”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的想起好久没见到九木了,而且,九木无论是性格还是脾性,视乎跟我很合得来。
一瞬间,我心乱如麻,看着赛貂蝉说道:“媳妇,你说那九木,会不会是我呢?”
赛貂蝉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两个你。”
说完,赛貂蝉也愣住了,她试探性的问道:“我记得,你说过,村子里有两个毓舒,对吧。”
“对,那么说,也有两个九狸子,而九木,正式另一个我?”
“我觉得是这样,行了,天早了,上床睡觉。”
刚躺下基础的敲门声响起,果然不错所料,正是巡捕房的警察吴瘸子。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他妈的,大半夜的,停尸房闹鬼,你过去给瞅瞅。”
“行,得加钱。”
吴瘸子拿出了一个红纸包裹的大洋桶,笑着说道:“你这小逼崽子,钻钱窟窿里了,五十块大洋,请九爷跟我们走一趟吧,车接车送。”
“包一顿夜宵吧。”
吴瘸子猛地给了我一拳,骂道:“少他娘的整事了,家里有吃的没,给先整一口。”
我拿着两棒烤苞米上了吴瘸子的车,不得不说,吴瘸子三十多岁,刚认识两个月,算是我一个很好地朋友,在当官的人中,完完全全算得上是一股清流,没有老婆孩子,也不要什么功名利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赚的钱够吃够喝就行了。
“九狸子,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有了张大帅这层关系,你要什么没有,非得成天和尸体打交道。”
“你他娘的瘸子,再磨叽这个事,我把你两一条好腿也给踹瘸了。”
“咋地,还不让说了,我可听说,张大帅派人请你来很多次,让你去大帅府做事,你怎么就不答应呢。”
“你怎么不不坑蒙老百姓,弄点钱,贿赂一下上司,换个好点的工作,也不用和尸体打交道了。”
“那可不行,活人比死人恐怖,死人多好,平时闹鬼了,我都能给哄睡着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个事,闹得挺胸。”
到了停尸房的门口,大铁门咔嚓咔嚓地张张合合,一声一声好像是催命符一样。
“瘸子,这他娘的也太邪乎了。”
“不邪乎,那还找你干啥啊?”
我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吴瘸子试探性的问道:“那个啥,要不,我找我们当官的再给你要点钱。”
“行。”
我回答的毫不犹豫,我不在清高,清高抵不了饭吃,而真金白银,才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的一切真的让我觉得头皮发麻,铁门啪啪啪的有节奏的开合,一定是里面的哪具尸体有了尸变。
我试探性地对着门口喊道:“阳世已了,皆为命数,引魂过河,早登极乐。”
能明显地看出,大铁门停顿了两三秒,随即拍打的力气更大了,我心中暗骂不好,不他娘的投缘啊。
吴瘸子也是有点道行的平常他处理不了的事,我还能帮衬一二,眼下这个,我恐怕是爱莫能助了。
不多时,吴瘸子拎着两卷大洋回来了,笑着说道:“这玩意邪性啊,我又给你要了五十大洋,不少了。”
“妈的,我把之前的五十还你,这活我可接不了。”
“少跟我扯犊子,你媳妇不是有喜了吗,你回去也干不了啥,挣不了晚上留下了给我喝点酒,我看门口卖猪头肉的老头还在呢。”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明摆着呢,死的太冤枉了,死前收到了莫大的羞辱。”
“里面是男的女的?”
“男的,说是被洋人的郎中治死的,洋人那玩意也挺邪乎啊,肠子肚子都敢挖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百天,这男尸躺着好好地,就坐起来了,我给按下了,没过一个时辰,又他娘的坐起来的,坐下、躺下一直重复,不带停的。”
“我这也不投缘啊,不好整啊。”
“少给我扯犊子啊,钱收着。”
说完,吴瘸子把钱塞到了我的口袋里,我两拿出来,但大洋沉甸甸的感觉让我止住了手。
“瘸子,给我整以洗脸盆糯米,我研究研究。”
“等着啊,我给你拿去。”
我有看着门口试探性地向前又走了一步,大铁门啪嗒的频率更快了。
“文有问招,武有武道,我想听你说说你的冤屈,能帮到的地方,我尽量帮。”
铁门依旧疯狂地拍打,悠长的走廊,显得格外渗人。
“冤有头,债有主,你在这吓唬人有啥用,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惹急了,一会我撒点糯米,让你起火自燃。”
“糯米还有这作用?”
我吓得直缩脖子,不知何时,吴瘸子出现在身后了。
“你他妈的,要死了,吓死爹了。”
“妈的,鬼有啥好怕的,走,哥带你进去。”
吴瘸子端着一盆糯米,说的是一本正经,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糯米拿来了,你到时用啊。”
我抽出要坚定匕首,划破手掌,抓起一把糯米,对着铁门扬了过去。
“咔嚓。”
铁门猛地关上,我的心也是一紧啊,要是寻常的鬼,这把血糯米上去,十有八九都得消停了。
“吴瘸子,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一早晨送过来的,说是那个洋郎中治死的,各种手续都有,俺们就收了啊。”
“警察送过来的?”
“当然了。”
“他还有其他家人吗?”
“有个老太太,在门口喊冤呢,跪着一天一夜了,没人管,要不我给你叫进来,你问问?”
“行,我问问吧。”
不多时,吴瘸子带进来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妇人,看样子是受尽了人世间的沧桑。
“大娘,里面的是您儿子?”
“我那苦命的儿子啊,死的冤枉啊。”
“怎么想起看洋人的郎中了呢?”
“人家说免费看病,他就去了,半天也没出来,眼瞅着天黑了,我去找,人家是就没见到人。”
“不对啊,尸体不是人家洋郎中送来的吗?”
“可不是嘛,哎,尸体是在旁边的臭水沟找到的,人家洋人说没见过啊。”
“你儿子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有这么大的怨气?”
“我儿子死的冤枉啊。”
凭直觉,我觉得这个老太太有问题,正常人来说,家里离世时,眼睛都是黯淡无光的,而老太太脸上又带着一丝狡黠。
“行,大娘,你先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儿子死了,我冤枉啊,连口饭都没吃,当官的也不给我们伸冤啊。”
“别扯犊子了,他不是你儿子,你想干啥,直说了吧。”
老太太一愣,直接跪在吴瘸在面前,抱着吴瘸子的腿嚎啕大哭。
我看着吴瘸子说道:“别管他,蒙事的。”
“看吧,我就说是蒙人的,这老太太,上个月侄子刚没,在是停尸房哭了两天,当时长官给了二十块大洋,我们这些小喽啰一人还给了一块呢。这个月,又说儿子死了,我怕我寻思错了,这事我都没给你说。”
老太太哭喊道:“冤枉啊,冤枉啊。”
我一把拎起她,拉到了铁门附近:“你儿子也觉得冤,你当娘的进去劝劝?”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忙说道:“不进去了,不进去了。”
“晚了。”
说完我一把拉开铁门,将老太太扔了进去,她拼命地想出来,我死死靠着铁门,丝毫不给她机会。
“吴瘸子,老太太不说实话,别让她出来。”
“行,那你别靠着了,我把门锁上。”
老妇人拍着门喊道:“长官,长官,我说,我说。”
我怕愣了愣地问道:“那你自己说吧。”
“这是我们找的流浪汉,想着坑洋郎中点钱,没想到洋郎中不给,我们就把流浪汉给宰了,想讹一下,谁知道那洋郎中直接报了官。”
“做几次了?”
“七次。”
“杀了几个人?”
“七个。”
我看着吴瘸子说道:“好好审审,能立功。”
吴瘸子顺藤摸瓜,连夜带着人把老太太的两个团伙给抓住了,两个同伙竟然老太太的儿子,我心中暗骂真他娘的是个好榜样啊。
案件线索清晰明了,次日一早,三人就被看了脑袋,返回停尸房的时候,大门还在轻微的晃动。
吴瘸子打着哈欠说道:“这也不管用啊。”
“要想完全消除怨气,还是的找和尚给他超度。”
“他娘的,邪门啊。”
“永远不要欺负傻子,这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自断三魂七魄,死后魂魄归为,自燃不会放过凡人。”
我走进去,看了看尸体,他还是面目狰狞。
“瘸子啊,这玩意,真不好整,找和尚超度吧。”
“你不行吗?”
“我和他没有缘分,不投缘,我说啥没用。星宿下凡,化成傻子,体会人间疾苦,要是无疾而终,当地肯定会风调雨顺,要是日日受人欺凌,那报应也就不远了。”
“还有这说法。”
我笑了笑,转身看到旁边的女尸,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只一具烧的焦黑的女尸,看样子,像是马上要生了似的。
“瘸子,这尸体哪来的?”
“唉,这你算问对人了,绸缎庄的王公子不是让你祸害死了嘛。”
“停停停,我什么时候会祸害他了。”
“不是他抢的你媳妇,之后他就全身长满脓疮,都是大包啊,蹭树皮解痒,把皮都给蹭没了,死的老惨了。”
“别胡说八道啊,和我没关系,你继续说。”
“这女人,是是他的三妈妈,也被烧死了,不是你干的吧。”
我苦笑一下,什么事都能按在我头上。
“不是我干的,而且这女人也不是烧死的,你看看他,全删都烧焦了,只有左手,和好人的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吴瘸子一咂舌道:“也对哈,常人都是用手挡着,不可能手没事。”
“吴瘸子,我这有刀,你把她肚子抛开呗。”
“净扯呢,这事,我可不干。”
“快点的,你看看着肚子大的出奇,怀哪吒也不能这样啊。”
吴瘸子将信将疑,结果刀,捂着嘴抛开了女尸的肚子。
“啊呀,妖怪啊。”
定睛一看,肚子的婴儿还穿着红色的肚兜。
“给你提个醒,应该是他老爷们发现他偷情了,生下了孽畜,赶紧抓吧。”
吴瘸子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我也是又困又乏,随便找了个车回到了铺子里,大洋一交,洗了洗就上床了。
等我醒来,也是晚上,王公子她爹被带绿帽子的是闹得沸沸扬扬,让我意外的是,警察竟然没有抓那老畜生,听说是打点了关系。
我心里这个气啊,本来想抓个把柄,弄死他一家人的,没想到还是败给了黄白之物。
“你想替毓舒出气是吧。”
“娘子,说什么呢,咱都成亲了,还提毓舒干什么?”
“你瞒不了我,你眼里满是失望。”
“累得,说实话,不是为了毓舒,单纯的想报复。”
“毓舒派人传来了口信。”
我点了点头,我想知道,但我有不能问,问了免不了一顿毒打。
“他们返回村子里的。”
“婆婆和老把头好吗?”
“不太好,听来人说,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只是一瞬间的事,这年头,死了比活着好,活着才难熬呢。
“你就不问问毓舒?”
“我不想问,你也别说,我原来恨她,咱俩成亲前我就放下了。”
“毓舒结婚了,借给了村里的光棍,比她大十几岁。”
“哦。”
我猜到了,她那么物质,年轻人积累的财富肯定留不住她的心,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一定家底的人。
“你不心疼啊?”
“有啥心疼的,都是命数,我不也找了个比自己大七八岁的大娘们嘛,都一个样。”
“放你家屁,老子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能一样吗?”
我笑了笑,赛貂蝉也跟着笑了。
吃饭完的时候,吴瘸子有来了,我看到他就没好脸色,忙问道:“吴瘸子,你怎没有来了,我看见你就心紧。”
“两个事,一个是超度完了,下葬了。”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看着我,露出了一个调戏的目光。
“还有一个事呢。”
“王公子她爹是身败名裂了,没少花钱,给,这是你的那份。”
我借过钱,毫不犹豫地递给了赛貂蝉。
“说实话,我比你更像让那一家人死,可没有办法啊。”
“你?你怎么的?”
“我年轻时也有个漂亮媳妇,去他家买布的时候,被那个楚生糟蹋了,我媳妇性子烈,直接跳了河,我过去理论,腿还被打瘸了。”
“你他妈的,怎么不找说啊。”
“早说有什么用,人家出钱帮张大帅养着军队,那是张大帅的摇钱树,谁敢动。”
“我敢啊,咱俩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容我盘算盘算,怎么弄死那老小子。”
“哎,我是真想一枪崩了他,等我娘没了的,我亲手杀了他。”
“省省吧,你娘长命百岁,你等等我想办法。”
赛貂蝉很会在外人面前给我面子,他端来了饭菜和和烈酒,让我有一些受宠若惊,平时她连碗都不会刷。
“你媳妇啥时候生啊?”
“刚两月,你招什么急。”
“这不是想让你有个后嘛,你天天这么折腾,能活多久,难说啊。”
“先别扯这个,我给你保证,七天之内,我要算计死那老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