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了,快醒醒,再睡下去你得冻死在这。”
我猛地惊醒,看着四面透光的破房子,周边一个人都没有。
“是谁?谁在说话。”
“是我啊。”
这声音好像出现在脑海里,又好像出现在耳边。
“你是谁?”
“怎么刚结拜完没两天,就把老哥哥给忘记了?”
“九木?”
“当然是我,你别睡了,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你看我这处境,不喝点酒,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那你也不能睡厨房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睡在厨房,九木虚了一声。
“别说话,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倚在门口的破木门直直地拍在地上,山风夹着飞雪飘进屋子。
我一看是老把头,继续闭眼睛装睡。
“走,去我屋,你的狼皮我给你带回来了。”
我瞟了一眼老把头,还是不搭理他。
“你婆婆已经出殡了,你不用惦记了。”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喝道:“不停尸七日,也得停尸体三日啊,才一天,你就把婆婆给埋了。”
老把头拿出火折子,吧嗒吧嗒又开始抽起烟。
我愤怒地瞪着他,等待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他竟然开始沉默不语了。
“你说说,婆婆埋在哪了,我去坟头看看她。”
“没有坟,跟着纸棺材一起架在木头上烧了,给,这是她的舍利,我给你穿了根绳,你留个念想。”
老把头拿出一个鸽子蛋模样灰白色物体在我眼前晃荡,中间穿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听闻婆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我更生气了,嘲笑道:“老头,你没分点婆婆家的东西啊。”
老把头瞪了我一眼道:“虺友德在让虺桂兰住进了你婆婆家,接替了你婆婆的仙根。”
“那你呢,这么帮虺友德说话,不说分只牛,族长最少也得赏你一只羊啊。”
老把头气得把烟袋锅子摔了出去,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只一瞬间,表情又变得柔和。
“小狸子啊,我也没几天了。”
说着老把头撸起袖子,我大惊失色,老把头的胳膊上全都是尸斑。
“你,你这是怎么了。”
老把头捡起断成两截的烟袋锅,装上烟又抽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跪在地上道:“爷爷,我错了,你快说,你这是怎么了,婆婆刚走,你可不能再离开我了啊。”
虽然老把头这两天处处为族长说话,但我却一点也不恨他,我跟着他学风水,感情是真心实意的。
老把头拍了拍我背,我跟着去了他的房间。
老把头家也是几天没生火了,房间里阴冷潮湿,加上我捅破了窗户纸,屋子更是四处漏风。
他用烟袋指了一下,示意我把炉子先燃起来。
我干着活,老把头在抽烟的间隙,说了事情的原委。
村里人从来没有接受我,只是碍于婆婆的面子,才让我在这村子里生活,婆婆一去世,村里人更容不下我。
要不把我挤兑到村子的凶宅,恐怕早晚都会遭遇不测,好在凶宅没人敢来,又在把头家隔壁,也能有个照应。
村里人的杀心已起,虽然真正接替婆婆仙根的是我,但老把头不允许我再请仙。
至于为什么起尸斑,老把头只是说了村中虺、艾两姓的族人都受到了诅咒,过了四十岁,说不定哪一年,身上会陆续出现尸斑,从出现第一块尸斑开始,千日必亡。
村子里的秘密和诅咒有关,老把头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再次寻找村中的秘密,大清国已经亡了,用不了多久,放山的、淘金的、抬参的会陆续进林子,那时候我在跟着他们出去,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老把头不肯透露半分诅咒的事情,我坐在炕上有些释怀了。
“小狸子,把那木衣柜打开,里面有个红布包袱,你拿出来。”
我嗯了一声,打开木衣柜,一大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几件羊皮袄堆在里面,却没他说的红布包袱。
“老头,没有红布包袱啊。”
“有,在羊皮下面,一直往下翻。”
不知道这羊皮袄多久没洗过了,羊毛乌黑发亮,要是泡在水中,准得飘油花。
我用指尖捏出来三件羊皮袄,才发现他说的红布包袱。
“臭小子,怎么把我衣服都扔地上了。”
“一会我烧点水洗一遍,这都能榨油了。”
红布包袱很重,一拿起来,里面当当响。
“老头,这里面是啥啊。”
说着我就要打开看看。
“不行,不能打开,里面是你婆婆家的仙堂牌位,不能在这打开。”
我疑惑不解,老把头得意的说道:“我和虺友德策划这么一手,提前把你婆婆家的仙堂牌位请过来了,一会去割点干草,用热水和点泥,把你的房子修补修补,你就能搬进去住了。”
“你这不是有闲着的房间,借我住住呗。”
“不行。”
老把头拒绝的义正严词,丝毫不容商量的样子。
“小气的老头。”
“要是你一个人,我怎么养你都行,但是你有仙堂,我这房子不干净,你不得自立门户,再打开红布包袱,请出列位神仙排位,开堂立马。”
这个理由我听的一脸懵,老把头继续说道:
“还有啊,你婆婆的牌位也在里面,你把它当成碑王供养,原来的碑王,我给送走了。”
我突然觉得,我走的每一步都在老把头的算计之中,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袭来,不由得觉得脊背发凉,莫非,老把头已经算出了我的命数?
“老头,你还能活多久?”
“到不了开春了。”
“这诅咒不能破解吗?”
“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六十来岁,够本了。”
“不行,你快说,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没有的,这诅咒是雍正爷的时候,宫廷法师下的,谁也破不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继续追问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建了这个村子,老把头嘿嘿一笑,深喝了一口酒,一脸享受的表情。
“你知道吗,只要长了尸斑,在三年之内,无论得什么病,都死不了,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幸运呢?”
“那,可,哎,爷爷,我直说了吧,不是死人身上才长尸斑吗?”
“是啊,只有死人身上才有尸斑。”
老把头突然变得惆怅。
“那,那你这是死了吗?”
“算是吧,死了,已经死了。”
看着他脸颊绯红,花白的胡子在火光中晶莹剔透,我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就让他好好享受在这人世间的最后几个月。
老把头说,最开始的时候,七八十岁才会长尸斑,一代一代传下来,现在有三十多岁就开始长尸斑的了,早晚有一天,村里的人会死绝的。
“还有啊,现在只是送走了你婆婆的肉身,灵魂还得你亲自去送一送。”
我点了点头。
老把头继续说道:“你就没发现,你现在一点悲伤都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