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大战留下的狼藉覆盖了进山时我做的标记。
在这深山老林,方向绝对不能选错,可谓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我左右看了几圈,还是无法确定是从哪个方向进山的,茂林的山林长得好像都是一个样。
思来想去,我取出怀中的玉镯,暗自感叹自己进山的时候留了一手,想想我的性格也真的是符合九狸子这个名,生性多疑,又总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打碎玉镯,我大声吼道:“红衣姐姐,九狸子有事相求,请速来相见。”
她现身的速度远比我想象的快得多,只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出现在面前。
“哎呀,急死我了,看了你一晚上了,你怎么才叫我出来。”
我高兴地问道:“你知道我进山了?怎么不早点出来相见啊,我还有点想你了。”
红衣姐姐身穿一身桃色秀衣,面色红润,眼睛清澈而深邃,只是表情十分着急的样子。
“人鬼殊途,我倒是想见,我也得能出来呀,昨天你这是怎么了,你和那个猎人在这附近转来转去。”
“转来转去?”
“对呀,就在附近这三个山头,来回得走,看得我好着急。”
我向她说了进山的原因,她也说了自己的近况,她在山神老爷身边侍奉,虽然不能成仙,但日子过的十分舒坦,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这时候,我才知道,她叫温婉。
也许是见过太多人心的恶,我反而对沦为鬼魂的温婉很亲近,不管怎样,脑海里始终相信她不会害我。
我问了许多事,她知无不言,只是一问到我的身世和村子里的秘密,她却以保护我的名义闭口不谈。
“小狸子,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你现在回村子,官府的人还有两日就到村子里,你要是回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姐姐,我不想稀里糊涂活下去了,古人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九狸子要是知道父母是谁,死也无憾。”
“哎,何必呢,你父母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平平淡淡,多好。”
“可我就想活得透彻一点,村子里人为啥都想把我置于死地。”
“你婆婆可是真心实意想保护你,前几日那无头将军,其实你婆婆请狐仙完全可以收服,就是为了让你活命,还让族长绝了后啊。”
我听得大惊失色,一直以为婆婆大公无私,没想到为了我,她竟然违背本心,见死不救,忽然明白了,那日婆婆为何如此伤心。
温婉继续说道:“还有啊,树下的袍子也不是猎人绑上去的,是村里有人跟过来干的。”
“是谁?”
“你就当不知道吧,反正族长是不想让你活着回去,还有你回去后,要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知道了吗?”
我听得云里雾里,心想当初不是族长把我带回来的嘛,为什么背地里又要绞尽脑汁杀了我,从我有记忆开始,婆婆就告诉我族长是我的恩人,让我亲近他,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讨好族长,好让他大发慈悲,留我一条性命?
见我想的出神,温婉继续说道:“你还是不要回去了,村里的事你婆婆应付得来,等有一天她应付不了的时候,也会给你安排后路的。”
“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就烦劳你告诉我,官府的人进村,是在族长家会面吗?”
温婉叹了口气道:“话都说到这了,我也知道你的决心了,会面在八角木楼,你要是真想去,现在就出发吧,趁着夜色,做你想做的事。”
“烦劳姐姐引路。”
“跟着我。”
说罢,她牵起我的手,温润感直达天灵感,她的手已经不像往日那般冰冷刺骨,这感觉竟让我有些享受。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边,总给我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我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心,也不用再去思考乱七八糟的事情。
回村的路只用了两个时辰,到村子附近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我们找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
“小狸子,你真的要进村吗?”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温婉继续说道:“有些事,我不想给你说,但到时候又怕你做出极端的事。”
“您说吧,我心里也好准备准备。”
“那你先答应我,此次进去,你只当个看客,不要多管事可好。”
“好,我答应你。”
“你知道当时官府为什么杀了我父母吗?”
我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当年官府的人进来,和艾姓人在八角木楼谈了一整天,具体谈什么,我也不知道,晚饭的时候还是其乐融融,酒足饭饱后,官府却变了脸,要求身为族长的父亲以献祭之名,选出十位村中少女,为官府的人接风洗尘。”
我瞬间换上了疑惑的表情。
温婉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不算小了,你能明白给官府的人接风洗尘是什么意思吧。”
我点了点头。
“当时父亲一下子就火了,身为族长,岂能亲自把村里人往火坑里推,可官府哪跟咱们老百姓讲道理,刀直接架在了父亲脖子上,逼迫他就范,父亲誓死不从,官府恼羞成怒,杀了我一家人,要不是其中一位御医拦着,怕那时我就已经是官府的刀下鬼了。”
说着,她的眼泪就跟着往下流,泪水汇集在清瘦的下颚,看着十分怜人。
我叹了口气道:“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大清朝廷为百姓,百姓有理说不清,谁能跟官府讲道理了,随便给按个罪名,便能要了人的小命,要是多一些像你父亲这样的英雄侠士就好了。”
她用袖口擦了擦眼泪道:“哎,说到这,我真的不希望你再趟这趟浑水了,安安稳稳在婆婆身边学习请仙送神,在村子里也能有你一碗饭吃,要是有朝一日能出山,那你也能多门手艺不是。”
我咬着嘴唇,苦笑一声:“姐姐,没了这玉镯,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她点了点头,我的心瞬间一凉,一会的分别,便是永别。
我开口道:“姐姐,你回去吧,你走了,我调整好心情再进村。”
她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我背过身去,不忍心再看。
“小狸子,你要好好的。”
我背对着她,磕了个头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我希望抬起头时,姐姐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再说话,周围只剩下蝉鸣鸟啼。
我不敢抬头,泪水吧嗒吧嗒掉在地上,身子抽搐,过了半袋烟的功夫,我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靠在树上,双手捂嘴,无声痛哭,宣泄着我的不舍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