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钟从来都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他晚上睡得晚,早上快到中午才醒来,吃完午饭正是精神的时候,哪儿能睡得着。
但这小学里,一吃完午饭,整个周边都万籁俱寂,全都进入了午休时间。
他很是无奈,只好一边捏着手机打游戏,一边看着他沉哥躺在床上假寐。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游戏语音也不敢开,不敢说话,生怕触了他沉哥什么逆鳞。
他知道,顾晏沉现在,可正是有火没地儿发,心里憋屈的时候。
毕竟中午刚在小时嫂子那儿喝了一缸醋,受了冷,又被情敌欺负到面前来。
啧啧,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样子的气。
纪寒钟这游戏玩得,一点儿也不开心,玩儿两分钟,就得探头看看他沉哥在干嘛,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出去和那个叫贺一航的拼刺刀。
他沉哥年轻时候……脾气也不太好,那什么什么中学一哥呢,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小弟,威风得很。
游戏玩不好,老死,开了一把又一把,死了一次又一次,纪寒钟窝火极了,正想着打完这一把不打了,就隐隐约约地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他一把摘掉耳机,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脚步声咚咚咚的,像是一群人集体跑出去一样有气势,不知道干什么去。
也不怕外面正下着雨。
纪寒钟正想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突然想起刚刚贺一航来说的那些话。
心思一下子打消,撇撇嘴继续打游戏。人家副队长都专程来告诫他们离志愿者队员们远一点儿了,他还往上凑什么凑,不是专找不痛快么!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咚咚咚一群人的脚步声又返了回来,比刚刚杂乱了不少,还伴随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咋咋呼呼的,仿佛是捡到了宝。
这声音一时半会儿都不消失,反而越来越鼎沸,众人说话笑闹声音越来越大,他甚至听到住在隔壁的王哥的声音也夹杂在其中。
呵呵,看来贺一航那小子,是只“关照”了他和沉哥,完全没跟王哥提要和志愿者队员们保持距离这件事儿。
这狼子野心,谁还看不清楚。不就是想在沉哥面前展露一下存在感吗!
他生气死了,忍不住探头去看顾晏沉。
他沉哥还是面无表情,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但纪寒钟敢发誓,他要是能睡着,他“纪”字倒过来写。
夺妻之仇哽在心口,哪儿能睡得着。
可他听着外面这动静,偏偏没什么反应,纪寒钟心里猫挠似的,痒极了,特别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群人兴奋成这样。
但一边又顾忌着贺一航的话,没有顾晏沉的指示,他也不敢出去,生怕坏了他沉哥心里的计划。
他坐在床上,支棱着耳朵听了好半晌,实在忍不住了,翻身下床,几步跨到门边,伸手就要开门。
他才刚刚触到门把手,就听见顾晏沉莫名喑哑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回来。”
这声音不知怎的,多了几分低沉,显然心情不是太美妙。
纪寒钟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这时听到这话,立马触电似的收回手,“哦”一声,乖乖坐回了一边的椅子上。
小媳妇似的,只等着顾晏沉起来,去跟贺一航交战,为他们报仇雪恨。
可床上躺着的那位,一动也不动。
——
屋里寂静无声,宿舍厅堂里却已经嗨翻了天。一筐好几个大西瓜,一连切开了一半,十几号人每人手捧一块,吃得正开心。
虽然今天依旧下雨,天气也不热,但是在这地方,西瓜吃到嘴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林秋晗眼疾手快,从那群饿极了的狼手里抢了两块西瓜出来,递给时雾,在人群里打量了几眼,有些疑惑地问:“哎,顾晏沉和纪寒钟他们俩呢?怎么没看到?”
时雾接过西瓜,咬了一口,听她这么问,眼睛闪了一下,仿若不在意地回答:“我也没看到……”
林秋晗眼睛都瞪大:“纪寒钟会听到动静不出来凑热闹?这可不符合他性格。”
说着,她三两口将手中的西瓜吃完,瓜皮扔进垃圾桶里,便往他们宿舍的方向走,边走边嘟囔:“这两个人,不会还没睡醒吧……”
时雾想了想,连忙将咬了一口的西瓜放下,追了上去。
都这个点儿了,睡午觉也该醒了,林秋晗也不顾忌,径直“叩叩叩”地敲响了门。
里面门开得特别快,就好像是站在门后面等着别人来敲门一样,几乎是刚敲,下一秒门就开了。
门一开,纪寒钟一张好奇的脸往宿舍厅堂的地方凑,眼睛直愣愣的,努力地想要看清这群人在干什么。
林秋晗伸手拍了拍他头,说道:“怎么回事啊你和顾晏沉,怎么不出来?”
说罢,猜测般问道:“你们不会还在睡觉吧?”
纪寒钟“切”一声:“睡什么觉啊,我从来都不睡午觉……”
林秋晗拧了眉,不耐烦地打断:“那你们在干嘛,再不出来西瓜可要被别人全吃完了……”
“给你们说,这西瓜可来之不易,我们支教以来第一次吃呢……”
“看,时雾都来喊你们了……”
时雾一直站在门口的墙边,身影被完完全全遮挡住,里面的人看不见。林秋晗一边说这话,一边将她从旁边拽了过来,露了脸,纪寒钟这才看见她。
赶紧唤道:“小时嫂子也来了啊……”
一边说一边往顾晏沉的方向张望,好像是在提醒什么。躺在床上假寐的顾晏沉,听到这话,脸上表情丝毫不变,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
林秋晗为人直爽,催促道:“快出来吧你们俩,别磨叽了。”
说完便拽了时雾要走。
纪寒钟急了,伸手拉住林秋晗手腕:“哎,不是,你别急……”
纪寒钟一向风风火火,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过。林秋晗不耐烦极了:“怎么了又?”
纪寒钟一脸为难,明明想说什么,又不说,犹犹豫豫地望了望顾晏沉,才咬咬牙,将林秋晗和时雾让进了宿舍内,关上了门。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才长出一口气。
林秋晗这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们是……有什么事儿吗?怎么怪怪的……”
纪寒钟抬头望向顾晏沉,询问似的眼神,好像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们?
时雾见此,也觉得奇怪,眉头一皱,往顾晏沉的方向走了两步,轻轻地问:“怎么了?”
顾晏沉嘴动了动,没说话。
这个时候,倒是纪寒钟忍不住了:“哎呀,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告诉你们吧,今天中午吃完饭,大家都睡午觉的时候,你们那个贺副队长……”
林秋晗插话:“贺一航?”
纪寒钟胡乱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应该是这个名字吧,反正今天中午他来找我和沉哥,说是让我们和你们志愿者队员保持距离……”
“说你们每天工作任务重,没精力照顾我们,让我们不要打扰你们。说是万一让村民什么的看见了,还以为你们志愿者队不专业,混进了什么社会不良分子……”
这几句话说完,林秋晗和时雾一脸震惊,这话不客气也就算了,还明里暗里地骂人……
贺一航平常人模人样的,怎么就不干人事儿呢。
纪寒钟斜着眼睛觑她们两人的神情,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上加码:“他还说,以后吃饭的时候我们不用出去了,他会让人给我们送进来……”
“说是你们也只有每天吃饭的时候能休息一下了,要是我们这些不熟悉的人在,反而会给你们压力……”
纪寒钟本来多么活泼外向的性格,如今说这些话的时候丧眉耷眼,蔫巴巴的。
林秋晗一看,一下子火就上来了:“那王哥他们怎么回事,不是也正在外面凑热闹呢吗?”
这话一说,纪寒钟更委屈了,嘴角都往下掉:“我刚听见外面王哥的声音,也纳闷儿呢,你说他会不会是只跟我和沉哥这么说了啊,他是不是对我们俩有什么偏见啊?”
这话一出,林秋晗立马明白了点什么,眼神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时雾。时雾还没往那方面想,也正奇怪贺一航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秋晗果然说得没错,这人,一点儿度量都没有。
心里这么想着,时雾忍不住抬头,朝站在一边的顾晏沉看了一眼。
他神情清淡,看不出来心情。可是时雾觉得,他心里应该也像纪寒钟一样觉得很委屈吧,明明是遭遇暴雨在这儿借住,又不是不付钱,不清不楚就被人当做社会不良分子对待了……
想到这儿,时雾咬了咬唇,不知道说什么,只默默地往顾晏沉那边挪了两步,站在他身边,安慰似的。
林秋晗心里的火实在是压不住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丢下一句“我去找郭筱晨”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没过一分钟,一脸懵逼的郭筱晨就被她从外面拽了进来。
“你干嘛呀,有事儿就说啊,拉我干嘛……”郭筱晨咕哝着。
林秋晗态度强硬,直接将门甩上,气呼呼地跟郭筱晨控诉:“那个贺一航,你看他都干的什么事儿啊!”
义愤填膺地将刚刚纪寒钟说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林秋晗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郭筱晨。
这一字一句,好像在证实她中午在宿舍聊天中对贺一航这人的评价。
郭筱晨听完,半晌都没回过神,贺一航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各位老师身边的宠儿和得力干将,最是沉稳明事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懵懵懂懂地说:“可是中午碰到他从这个宿舍出去的时候,他还说是来慰问你们呢,我那个时候还想着,他果然想得比我周到……”
说起“社会不良分子”这几个字,郭筱晨突然想起,中午聊天的时候,贺一航他还跟她提起,说顾晏沉不过是个地痞罢了。
这……
郭筱晨连忙冲顾晏沉和纪寒钟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做,他说的话你们完全不用放在心上,他可能就是……心里不爽罢了……想借你们出出气……”
说着,她也不自觉地偏头瞟了一眼站在顾晏沉身边的时雾,目光很是诡异。
这一个两个的,都看她是什么意思,时雾纳闷,但也没问,按捺下这疑惑。
郭筱晨继续说:“你们千万千万别生气,我会私下和他聊聊的……”
郭队长亲自道歉,气氛突然有点凝重,纪寒钟受不了这氛围,挠挠头,笑道:“嗨,生什么气啊,我们还以为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呢,本来还挺难受的,我不是想着咱们在这儿相处的不是挺好的嘛,还以为咱们都已经是朋友了呢……”
“可他突然那么说……”纪寒钟话音一转,语气轻快起来,“既然是他一个人的意思,那我也就不放在心上啦……”
听他这么说,林秋晗和郭筱晨都松了一口气,赶紧应声:“当然了,咱们以后回西安,还得一起约出来玩儿呢。”
时雾听着他们重新开始插科打诨,抬头望望顾晏沉,他也正低了头,黑眸对上她瞳孔,眸子里还有丝丝缕缕尚未散去的难过。
带着股水汽,雾蒙蒙一片。
时雾突然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轻轻出声:“你别放在心上……”
闻言,顾晏沉唇角勾起一瞬,突然抬手抚上时雾发顶,俯身在她耳边轻轻柔柔应了一句:“嗯,没放心上。”
纪寒钟、林秋晗、郭筱晨:“……”
这突如其来的甜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