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弥生来无父无母,在山里的时候跟着各家各户讨生活,再大一点来了楠都,除了赢拳糊口不作二想,要说在乎一个人的想法,真的是从进了戎家才开始的。
戎家这个大小姐,第一天认识就在他面前扮猪吃老虎,撵走了一个年长她十岁的家庭教师。八壹中文網
他一直都知道,这丫头远不是看起来那么天真无邪,她懂得趋利避害,明白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对自己最有利。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她的谎言,被她的甜言蜜语顺毛。
比如,此刻坐在计程车里的两个人,肩并着肩,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天寒地冻,戎容下意识地把手放到嘴边呵了口热气,又连连搓手,可还是感觉冻僵了。
“怕冷还穿裙子。”池弥冷不丁地数落了一句。
戎容撇嘴,还不是为了见他,否则她恨不能裹棉被出门!
池弥余光瞟了她一眼,将自己的羊毛围巾朝她膝上一扔,“裹着暖和。”
“不要。”戎容又把围巾丢给他,“一点都不暖和。”
池弥正无奈,忽然觉得身边人凑近了一点儿,下一秒她已经侧过身子,两只手合拢一起塞进了他大衣的衣兜里,不光如此,小嘴一嘟还颇为嫌弃地吐槽,“下次别穿大衣了,你的羽绒服口袋才暖和呢。”
心里一根弦,轻而易举地被波动了。
从前戎容就喜欢把手放在他的羽绒服兜里取暖,美其名曰“肌肉多、热量大”,就算因此两个人走路都不顺当她也毫不在意。
池弥没动,任她的手放在大衣兜里,以及与此同来的她轻轻靠在他肩头。
温热的呼吸,柔软的发丝,一切仿佛回到分别前的那个深秋。
车到二附院,戎容甚至脱口而出说了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池弥率先下的车,唇边挂着一抹无可奈何的弧度。
急诊科的护士一看见池弥,就像见了老熟人,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说:“等着啊,我去叫黎护士长。”
这得是有多常来,才把急诊科过出了酒吧常客的感觉?
戎容心疼地看着某人结实挺拔的背影,其实她说这大衣不适合他是撒谎。他肩膀宽、线条又直,腰腹紧致加上腿长……再适合这种呢子大衣不过了,而且肤色白,把一件简单的大衣穿出了偶像剧的感觉。
只是,她更喜欢他充满活力的少年气,所以才说他不合适。
黎倩很快就闻讯赶来了,一边摘着手套一边埋怨,“怎么搞的又受伤了……”结果一眼看见了池弥身后的小妮子,一点点露出笑容来,“戎容,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戎容笑眯眯地说:“就前几天,还想等定下来来看你,没想到他先来了。”
黎倩脸色一正,看向池弥充血的左眼,不由分说扒开眼皮看了看,严肃地说:“得去做检查。”
监察室的门关上了,戎容低着头,在门口不住地踱步。
黎倩递了个纸杯给她,“喝点热水暖暖,别担心,问题不大,我吓吓他。”
“……”吓没吓到池弥戎容不确定,但绝对是吓到她了。
黎倩说:“你出国之后没多久,他就跑去打拳了。我让阿姜劝过,没用。这孩子就跟钻进奖金眼里了一样,一心一意地打拳攒钱。”
“攒钱?”戎容有点意外,她一直觉得池弥对金钱没有什么欲|望。
“你出国之后什么消息也没有,阿姜和我都猜,小池是不是为了攒钱去美国找你……但总靠这种事攒钱也太危险——”
“等等,倩倩姐,你说我出国之后什么消息也没有,是什么意思?”戎容打断了她的话。从到俄州的第一天起,她早起、晚睡至少都会给池弥发一句安,更别提手术的进程、恢复情况时时告诉他,想让他知道自己离回国越来越近了。
黎倩反问:“我是听阿姜说的啊,你出国之后,小池就再没收到过你的消息了。”
戎容翻出手机,除了回国之后给池弥发的一条短讯,往上翻,多少页都不见尽头的,那是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她的点滴倾诉,怎么会……
黎倩凑近看了一眼,没好意思细看,狐疑地问:“这些小池为什么没有收到?”
戎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将手机屏幕熄灭了,“看来得去问问‘戎先生’了。”
“戎容,戎先生他也是为你好……希望你能安心在国外治疗才会……”
“放心啦,倩倩姐,我有数。”
黎倩欲言又止,心知这大小姐看着软糯糯的,其实主意大得很,多说无益,想了想才说,“对了,当初我看小池太颓废了,想帮他振作起来,所以……”
“什么?”
“所以把你落我这儿的日记本交给他保管了。”
戎容:“……”是就差没直接写“我爱你池弥”的那本吗?
就在这时候,检查室的门开了,池弥左眼捂着块白纱布率先走了出来。
戎容吓了一跳,连忙小跑上前,“怎么样?视网膜什么的有没有受伤?”
池弥沉默不语,眸光幽暗。
这反应吓得戎容瞬间脑补了一万字诊断书——视网膜脱落、眼底出血、虹膜破裂……她硬生生把自己吓得心慌意乱,又不敢在池弥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拍着他的手臂,平心静气地安慰,“就算瞎了一只眼睛你也别怕,我养你啊。”
黎倩一愣,看向跟在池弥身后出来的医生。
医生一脸憋笑。
池弥则仍是面无表情,反问:“怎么养,靠你一天20的工资?”
“你别管我怎么养,反正我有的是办法,用不着你操心,你好好养身体就行——”眼看着戎容都已经将未来的相濡以沫脑补完毕,这才看见池弥身后快要憋笑憋出内伤的医生。
戎容狐疑地转过视线,“你……骗我?”
池弥松开手,纱布也跟着挪开了,左眼还是有点红,但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我什么也没说。”
戎容气得胸疼,一把推在池弥胸口。
结果,把她自己给弹了回来。
很好。
连肌肉都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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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的时候,黎倩特意嘱咐了一句:“别跟你爸爸吵,他是为你好。”
戎容没吭声,裹紧了衣襟,跟着池弥离开了。
冬夜森寒,路上行人寥寥。
之前无数次,池弥受了伤从急诊回家,都是和姜河一起,走在这条路上。那时候,他无数次看着路灯在想,这时候大洋彼岸的戎容在做什么。
戎容冷得缩了缩脖子,闷头走,结果差点撞上突然站到自己面前的池弥。
柔软的长围巾轻轻裹住她,他甚至还捏住围巾向上拉了拉,挡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波光盈盈的大眼睛。
戎容刚要开口,池弥抢先一步说:“别想太多,我是怕你生病了不能上班,连20块都挣不到,欠我的债就更遥遥无期了。”
戎容:“……”不说话,没人当他哑巴。
“池弥,”她的声音在围巾里有点模糊,“倩倩姐说,我的日记本在你那儿。”
池弥一愣,低下头往前走,许久才说,“没什么印象了。”
戎容快步追上,挡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不可能!你看了嘛?”看了怎么可能没印象,那简直就是一本情书。
“没看。”池弥擦了下鼻尖,“护士长让我转交给你,你又不在,我看什么。”
戎容顿了好久,闷声闷气地说了声,“笨蛋!”然后转过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池弥又想起那本日记本里的少女心事。就算他只看了那一次,后来就再不敢碰,也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笔划都是那段年月里,她稚嫩又毫无保留的深情。
看向前面赌气疾行的小姑娘,池弥恨不能将她圈入怀里,老老实实地承认他记得,可是一开口,还是变了味儿,“走那么快,去哪?”
“回宿舍。”脚步一点也没放慢。
“赵经理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你的宿舍被收回了。”
“什么?!”戎容猛地停下来,转过身,大眼睛瞪得滚圆,“你再说一次?”
看见她气急败坏的小样,池弥好心情地微笑,“你的,宿舍,被回收了。”
“凭什么?”还有没有人权?她都已经不计较合租了,居然还能连四人公寓都没得住?
池弥清了清嗓子,“公寓虽然是冯老板配的,也不跟员工收费,但其实是从工资里扣的。如今你的工资都用来给我抵债了,不够扣房租,宿舍自然就没的住了。”
哦,好合乎情理哦:)
戎容将挡住口鼻的围巾扒了下来,以便让池某人能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怒火,“你那身衣服我上网查过了,加起来还没一千块好不好!”
“哦,我买的是定制款,”池弥一本正经地说,“都按个人尺码定做,所以比较贵。”
“定制款的胸围还不够放你的胸肌?”戎容脱口而出,然后,很快的,她就再度想起脸贴在对方赤|裸胸口时的灼热,冷不丁就红了脸。
池弥润了润唇,“定制之后,我又加强了锻炼。”
鬼都知道是在撒谎,何况是个撒谎界的祖师奶奶戎容。
她看着面不改色的池弥,语重心长地说:“你变了,狗子。”
池弥:“……”
一阵风起,戎容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胳膊。
池弥也不想她继续在街头吹冷风,“所以,你赶紧想办法找地方落脚吧。”
“我能上哪儿落脚?你们这就是欺负弱小!”虽然,其实,她手头有城郊别墅的钥匙,可孙姨又不在,那么大个宅子,她一个人哪儿有胆住啊?
池弥沉默了片刻,目光看着别处,若无其事地说:“让你那个未婚……明少爷想办法。”他本想说,去你未婚夫家住,结果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就算是想象,他都不愿想。
戎容气得一把扯掉了池弥的围巾,鞭子似的往他身上抽,“我都说了一万遍了,明伦他不喜欢我,而且也不是我的未婚夫,你是眼睛受伤,又不是耳朵聋了,装什么没听见啊!”
池弥一把拽住了围巾,朝后一收,将毫无准备的戎容拉到了身前,“那就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