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孟安宁准备好了,陈黎率先出门。
看他两手空空,孟安宁有些迟疑,咬唇,还是开口,“你……”
陈黎回头,“怎么?”
“……”算了,孟安宁摇头,“没事。”
陈黎带着孟安宁出了酒店。
一路走着,陈黎突然轻笑了声,侧头睨了眼孟安宁,“孟安宁,你昨晚那么不要命地哭,是在我面前装可怜么?”
“……”
好好的为什么要提昨晚的事?现在两人的气氛本就够不自在的了,不觉得讨论这些很不合时宜?不觉得尴尬吗?
孟安宁不语,眼观鼻,鼻观心,拖着行李箱默默走路。
“你是不是哭得太投入了都没闻到你身上的汗味?”陈黎不死心又问道。
“……”什么汗味?她明明是洗过澡才躺下床的。况且这么直接地跟女孩子说这种话就没想过会让人难堪吗?
孟安宁脸蛋微红,瞪他一眼,“你别胡说八道。”
似是知道孟安宁心里所想,陈黎挑眉,“我又没说你不洗澡。你那么用力地哭,出一身汗很稀奇?”他眼里闪过一抹玩味,接着悠悠说道,“我闻到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你一直紧紧地往我怀里靠……”
这都瞎说的什么?
“混蛋,明明是你自己抱的我。”恼羞成怒,孟安宁脱口而出反驳道。
“这样啊?”陈黎“哦”一声,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嘴角勾了勾,轻飘飘道,“那我记错了。”
“……”这才多久就能记错?纯粹就是个无赖!
她这么气急败坏,他就这么云淡风轻!满腔的怒意就像是打在一团松蓬蓬的棉花上,丝毫发泄不出来。孟安宁只觉得心头好像有两只小爪子在拼命地挠,心痒痒的,好想骂人。可她轻易就被噎得无言以对。
混混就是道行高。她在心里忿忿地想。
“你别跟我说话了。”慢慢呼了口气,孟安宁严肃地表明态度,又冷起了一张小脸。
看她又炸毛了,陈黎低笑,不再逗她。
“孟安宁,以后再想起你爸爸的时候,不要难过。你要相信,虽然他不是一个好市民,但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陈黎难得的一本正经。
他淡淡地看向远方,目光悠远而深邃,却又隐隐透着凄怆和无尽的无可奈何,更深的情绪却又无从探究了。
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不认真的时候觉得这个混混很无赖,让人心生讨厌想逃离。可他偶尔认真起来,又,让人心疼。
孟安宁的心莫名揪了下,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还是作罢。
“我名义上的父亲为了去看望生病的初恋,让我妈妈自己开车去医院做孕检。六个月的身孕,路上出了车祸,一尸两命。”陈黎看着她,嘲讽勾唇。
孟安宁心头一震,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疼痛更尖锐了些。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他静静凝视她,挑起唇角,“如果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让你同情我怜悯我,对我改观,那大可不必。”
“长久以来你看到的我都是最真实的。长期混迹于犯罪分子之中,违法乱纪的事儿没少干,。我不是志得意满很威风的黑道大哥,我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恶劣的混混,冷血无情。打起架来狠戾凶残,待过的城市里的局子我都进去蹲过。哦,对了,你说你爸爸吸过毒是吧?我也吸过毒,还两次差点因为吸毒过量而丢了性命。”
陈黎很平静地继续说着,眼神却是看着她身后,脸色的神情也开始冷了下来。
孟安宁想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脑袋刚微微侧了下,就被他双手桎梏着扳了回来面对着他。
“我只说一次,所以你专心点儿。”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孟安宁好奇的是这个。
陈黎却不答她,不疾不徐继续自己要说的话。
“我已经27岁,年纪比你大很多。或者你从没交过男朋友,但我没有你纯情。我有过两个女人,都跟她们上/过床。如果昨晚你没喊停的话,你会是我的第三个女人,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是最后一个。”
孟安宁几乎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她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愕然,酸涩,慌乱,无所适从,还有点震撼,复杂的情绪挤满心口,吞噬着着每一个感官。因为他丰富而扎眼的感情史,又因为他突然类似于承诺的告白。
“陈黎。”身后有人叫道,听声音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孟安宁想回头看看是谁,又被陈黎按着她的发顶把她的脑袋给转了回来。
“孟安宁,我不是个好人,和你想要的安宁也隔着万水千山。我对你从来都是势在必得,也从来没顾虑过你的感受。但昨晚你在我怀里哭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强硬地让你接纳这样的我有点太残忍,所以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陈黎看着她,双眸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对那边来回踱步显然在等他的人全然不顾。
孟安宁第一次见到陈黎用这么认真的眼神看着她。换做以往,她肯定是高兴的,总比成日痞里痞气调戏她的好。可现在,她却觉得在这样炽烈的眼神下,她无所遁形。喉咙干涩,咽了下口水,还是吐不出一个字。
该说什么呢?接纳他?不接纳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一直在理性和感性的天平上摇摆不定的问题,她花了很多时间去衡量还是没搞清,却先一步被陈黎提了出来。
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孟安宁如获大赦般松一口气,瞟他一眼,往边上走两步看短信。
陈黎的视线锁在她身上,两秒,又移开了去。
他勾了勾唇角。
还用等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这个流程也是多此一举的,于他而言,不是一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么!
短信是于素琴发来的,告诉她她上午去上班时顺便给她打了两千块钱,并叮嘱了几句好好吃饭注意身体什么的。
妈妈就是妈妈,永远这么贴心。孟安宁莞尔,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敲打编辑短信。
摁下“发送”,她刚想把手机放进兜里,一只大手就把手机夺了去。
视线追随着手机,便看到陈黎正拿着她的手机不知道在摆擭什么。
“你在干什么?”
陈黎没答,只是看她一眼,便把手机还给她,随即一手拉过她的行李箱,一手拽着她的胳膊走到路边。
孟安宁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只是木然地跟着他,拿着手机翻了翻,也看不出差别。那他刚才到底拿她手机干嘛?
陈黎招了一辆出租车过来。把行李箱放在车尾箱,他打开后车门把孟安宁塞了进去。
“陈黎你到底在干什么?”什么都不说,就只是推着她往前走。
陈黎拿出钱包拿出几张一百的塞给她,“自己办个临时身份证再到窗口买票会吧?”
“嗯。”孟安宁点头,把钱又塞回去给他,“昨天的钱还没花完……”
“不要就扔了吧。”
孟安宁:“……”
陈黎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似想到了什么,他的手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伸过去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
孟安宁抬眸看他。这样的他,真的好奇怪,让人心里也怪怪的。
但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便“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吩咐司机送她去火车站。
车子在启动了,孟安宁看着车窗外笔挺地站着的陈黎,莫名地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她迅速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叫了声,“陈黎。”
她想问陈黎不送她去车站吗?可陈黎已经转身往回走了,没有再看她一眼,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那个背影随着车子的加速前行距离越拉越远。孟安宁看着他的身影汇成一点,到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转过头。
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透了自己的犹豫,他理解自己的懦弱,所以他没有等自己回答,直接帮她做了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真该感激他终于肯放手的。孟安宁垂眸看着拿在手里的几张纸币,慢慢握紧,想弯弯唇角,却没牵起来,心里莫名有点苦涩,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怅然若失。
她忽视掉心头那点不适,侧头看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车窗开着,呼呼的风直面扑来,吹得她眼睛发胀发涩地疼。
她轻轻跟自己说了声:孟安宁,你彻底解脱了!
……
送走孟安宁,陈黎径直信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冷声开口质问,“你来干什么?”
儿子这么一副语气跟老子说话,陈立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自己曾经对不起他,便也只能憋下那口气。
压下心里的火,他尽量平静道,“有人说在这里看到你,我过来看看。既然回了b市,为什么不回家?”
“陈董真会说笑,我区区一个地痞流氓,哪里有家?”陈黎嘲讽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