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家只待了一天半,周末下午就回了北京,晚上叶西城要参加一个婚宴。
北京在下雨,已经下了一天,雨势还不小。
到家后,叶西城换下衣服就开始收拾行李箱。
裴宁要帮忙,叶西城没让。
外面大雨还在哗哗下着,裴宁闲着无聊,去露台拿了一个桶,“那我到楼下接桶雨水来。”
叶西城看着她“接雨水干什么”
“浇花,大自然的水有营养。”
“你把桶放下面,接满了我提上来。”
“嗯。”裴宁很听话的应着。
所有东西收拾好,叶西城换了衣服准备赴宴,今晚的婚宴项易霖可能会去,裴宁就找了个借口,说这两天折腾累了,想早点休息,他便随她。
戴上手表,裴宁还没上楼,他下去找她。
裴宁正在一楼门厅跟奶奶打电话,这两天奶奶翻来覆去跟她说老家说全家福的那些事儿,一提起来就打不住,每次说的内容大差不离。
裴宁都耐心听着,不时附和两句。
奶奶忽然想起来“对了,宁宁,你跟西城晚饭吃了没啊”
“还没呢,也不饿,我在楼下接雨水。”
“北京下雨了啊”
“嗯,还不小,我接点雨水浇花。”
奶奶还要说什么,阿姨拿着水跟药过来了,奶奶跟裴宁说“宁啊,我去看看你爷爷,先不说了,你赶紧上楼去吃饭,听到没”
裴宁“嗯,好。”
电梯有人下来,裴宁下意识看了眼,是叶西城。
“怎么不上楼”
“跟奶奶打电话呢。”
叶西城看向外面,雨比刚才要大,“水桶你放哪儿了”
裴宁指指门右边“就在门边,看这样子几个小时就能接半桶。”
“等回来我提上去。”叶西城摁了电梯“你先回家。”
她进了电梯,叶西城也跟着进来。
“是不是什么东西忘带了”裴宁问。
叶西城“把你送上去。”
裴宁笑着“我又不是两岁找不到家。”趁电梯门没关上,她推他,“你快点去吧,万一路上堵车,迟到了可不好。”
叶西城没走,摁了关门键。
裴宁跟他两只手都十指紧扣,下巴在他胸口磕了磕。
叶西城垂眸看她“我要来晚了你先睡。”
今晚是某集团大股东的女儿结婚,宾客如云。
姚熙刚到,下了飞机赶回家换上礼服就过来。
正好在洗手间门口遇到项易霖老婆,程丝。
她跟程丝不熟,只是彼此认识。
“项太太。”姚熙先打招呼。
程丝“你好。”脸上的表情很淡,她一贯如此。
两人一块朝宴会大厅走去,姚熙“项总没来”
程丝以为姚熙要找项易霖谈公事,没设防“还没。”
姚熙“那我把东西给你也一样。”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程丝驻足,她没立刻去接“什么”
姚熙笑着“这次去法国那边竞标,我们熙和是挂靠了你们项氏的资质,去之前项总给我介绍了几个熟人,其中有个人让我把演唱会的票带给项总。”
程丝这才接过信封,姚熙没盯着程丝看,若无其事的望着前方,不时跟过来参加婚宴的熟人点点头打招呼。
程丝打开信封,是某位国际知名歌手的世界巡回演唱会,这一场是悉尼站。
一共两张票,连号,其中一张是区5排20号。
这个歌手她之前也在项易霖私人朋友圈见过,是裴宁喜欢的歌手,前几年,项易霖还陪着裴宁去听这个歌手的演唱会。
当时项易霖晒出来的座位号也是区5排20号。
去年底,这位歌手又开始世界巡演,今年一共开了三场,在三个国家,每场项易霖必到,每次都是买两张票,每次也必有区5排20号。
然后他一个人飞过去听演唱会。
演唱会结束,那两张票他依旧带回来,家里书房有个抽屉,全是演唱会的票。
据她所知,项易霖以前根本就不喜欢这位歌手唱的歌。
姚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程丝,她嘴角含笑“项太太,这边人多,能借一步说话吗”
程丝抬眸,“不好意思了姚总,我这个人吧,对不熟悉的人特小气,不喜欢外借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步。”
她把信封又还给姚熙,“你还是把这个亲自交给我老公吧,我这人忘性大,我们家所有演唱会的票都是他保管。”
然后微微颔首“失陪。”
姚熙“”
呵。
她看着程丝的背影若有所思。
姚董今晚也来了,早就入座。
“爸爸。”姚熙在姚董边上坐下。
“还以为你赶不上。”姚董给她杯温水。
姚熙喝了几口“飞机没晚点。”她从法国回来,这次是败兴而归。
法国那个项目,他们就算借了项氏的资质,还是没中标,被常家给拿下,不用想也是叶西城给常家做了交换。
现在常家已经态度很明确,不掺和她们熙和实业跟叶西城之间的竞争。
这周,叶西城对她们熙和实业的市场打压力度,比之前都要狠,丝毫不留余地。
再这么下去,熙和的很多市场不保。
可她又不敢跟父亲说,叶西城这么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之前的一时糊涂,激将了庄涵,而庄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姚熙凑近父亲,“爸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姚董何尝不知“我心里有数。”
姚熙担心的是“要是正面硬拼的话,我们实力拼不过华宁集团,我再想办法。”
姚董瞅着她“你能有什么办法”然后警告她“告诉你啊,别瞎胡来,到时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姚熙听着,也没应声。
叶西城到达婚宴大厅时,大多宾客都已到场。
和认识的人寒暄过,叶西城入席。
新郎的父亲就是那晚慈善酒会的主人,他后来才知道裴宁和项易霖以前是恋人关系,这次安排座位就特意将叶西城和项易霖分开来。
项易霖也来了,比叶西城早来几分钟,这会儿他正看演唱会的票。
程丝清清嗓子,声音不小。
项易霖侧眸,“你用得着惊天动地”
程丝没接茬,假笑,“又要去听演唱会了呀对了,你听得懂吗”
项易霖懒得搭理。
程丝刚才只是闲得慌给自己解解闷,接下来说的才是重点“刚才姚熙还把票给我看了,恨不得把那个5排20号的票塞到我眼里去。”
项易霖的脸色陡然冷下来,无声瞅着她。
程丝今晚兴致还不错,就跟他多聊了两句“姚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想离间我拿我当枪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用得起我这把枪。”然后话锋一转“以后你把这些破事都在外头解决了,少让这些人挤在我跟前碍着我眼。”
项易霖难得没冷言冷语,嗯了声。
他把票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潘劲哲坐在他旁边,正哄着女儿玩。
项易霖拿出一包烟,拆开来。
潘劲哲下巴对着他家宝贝女儿扬了扬,“她在这儿呢。”
项易霖已经把烟含嘴里,打火机也打着。
看了小丫头一秒,收起打火机。
那支烟,他揉了下,扔到烟灰缸里。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公司的事。
小丫头趴在桌上四处张望,然后看到了叶西城,她下意识转脸看项易霖,项易霖跟爸爸在聊天。
她小手伸到那盒烟边上,趁项易霖不备,拿走烟揣到小口袋里。
小丫头忽然抱着潘劲哲脖子,“爸爸,我去玩玩儿。”
潘劲哲“人多不能乱跑。”
小丫头“我去找干爸。”她从椅子上下来,没跑两步就被人拽回来,她回头看去,是项易霖。
项易霖不悦“你喊谁干爸呢”
小丫头不吱声,用力挣脱他的手。
没用,手腕被攥得太紧
她撇撇嘴,委屈的想哭。
潘劲哲啪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压低声音“项易霖你有病吧,跟个孩子较真”
小丫头撒腿就跑开了。
项易霖想抽烟,结果桌上的烟不翼而飞。
他冷清的眼神扫向潘劲哲,潘劲哲碍于程丝在边上,很多话不便多说,就全当眼瞎,看不见项易霖在干嘛。
小丫头悄悄走到叶西城身后,叶西城没发现她。
她小手指在叶西城肩头轻轻戳戳。
叶西城转头,没人。
小丫头蹲在了地上。
叶西城以为刚才谁不小心碰到他,没在意。
刚转过去,肩头又被戳一下,他转身,视线朝下。
小丫头蹲在地毯上,咯咯笑出来。
叶西城脸色也柔和不少,他伸手“起来。”
小丫头抓着他的手站起来,“干爸。”
叶西城一愣,没反应过来。
小丫头笑着“妈妈说,以后我就只有一个干爸。”
小丫头伸手要抱,叶西城把她抱腿上,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包烟,“喏,干爸,送给你的哦。”
叶西城没要“谢谢。你干妈不许我抽烟。”
小丫头眨眨眼睛,“我妈妈也不让我爸爸抽烟,还让我管着,可爸爸老是偷偷抽烟,还不让我告诉妈妈,说我要告诉妈妈的话,他就不去幼儿园接我了,让我在幼儿园过夜。”
叶西城“”
小丫头又把那包烟收回,然后跟叶西城玩了她们在幼儿园玩的小游戏。
这些游戏很幼稚,叶西城也耐心陪她玩了会儿。
后来时景岩带着david来了,时景岩的位置就在叶西城边上,小丫头跟时景岩不熟悉,就过去找爸爸。
时景岩没挨着叶西城坐,中间空了个位置。
叶西城“宁宁没来。”
“没来”
“嗯。”
时景岩又起身坐到那个空位上。
叶西城问“最近忙什么”
时景岩“老样子。”说起那个csa社区支持农业项目,他问叶西城“农场什么时候开工”
叶西城“下月初设备入场,前期平整场地。”
时景岩“要不要给你介绍个顾问”
“技术上的”
“全方位的人才,从策划、预算、管理到技术。”
叶西城挺感兴趣,“你朋友”
时景岩转脸跟david说了两句,两人交换座位。
叶西城才明白过来,这个顾问就是david。
david有个亲戚就是农场主,也是csa模式,现在比较成熟。当初他感兴趣,在农场待了一段时间。
技术上有些他不精湛,不过可以送这边的管理人员去他亲戚家那边的农场培训。
david打算在中国待上一年半载,他前段时间去了成都还有西安,彻底被美食征服,最关键他在北京遇到了让他心动的女人。
美食,美女,美景。
他暂时不想离开。
婚礼开始了,婚宴大厅音乐响起。
他们就没再多聊。
婚礼很晚才结束,散场时项易霖走在叶西城后面,叶西城手上的戒指太抢眼,程丝靠近项易霖半步,小声说“想不想要那枚戒指,想要的话我抢下来给你戴着。”
说完,她瞅着项易霖,跟项易霖冰冷的目光对上。
她笑了笑。
全是揶揄。
项易霖大步离开,在门口遇到david,他叫了david去抽烟。
david原本想装瞎看不见,哪知道项易霖拽住他,想不说话都不行了。
项易霖递了支烟给david,david接过来“尝尝你们中国的烟什么味道。”只是说说,也没抽。
“什么时候来的”项易霖问。
david装失忆,假模假样认真想了想,“忘了。”
项易霖问了句很多余的“宁知道你来”
david想撒谎来着,可他今晚跟时景岩还有叶西城坐一块,然后点点头。
项易霖深深吐出一口烟雾。
小丫头成了小叛徒,不仅改叫叶西城干爸,还偷他的烟给叶西城。
david也是,来了北京也不找他,看来是决议要跟他断交。
空气沉默着。
项易霖不说话,david就更不吱声。
“打算待多久”项易霖再次先开口。
david“不确定。”
项易霖“什么时候去我家做客”
david“没时间。”
项易霖“呵。”他看向david,“我跟宁都一样,都是你的朋友,你别厚此薄彼”他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david无奈耸耸肩,没说话。
项易霖“我跟宁都救了你,还是我把你从山上一步步背下来的,懂”
他宣泄着心里的不满,并不是针对david。
david是他和裴宁之间现在唯一的朋友,可david要绝交。
david也无所谓,不管项易霖说什么他都不予争论。
又是长久的沉默。
项易霖慢慢归于冷静,见不到叶西城跟裴宁时,他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没有波澜,可至少有平静。
但老天就是故意要这么折磨他,隔三差五就要安排他跟叶西城见面。
项易霖平复下来,跟david说“对不起,刚才激动了。”
david还是耸耸肩,然后摇摇头,仿佛理解。
和david在酒店楼下分开,项易霖在车里坐了很久,把包里的演唱会门票拿出来又接着看,就一张门票而已,他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这一年多里,他已经看了三场演唱会,在演唱会的现场,他不知道台上的人唱了什么,从头至尾一直在走神。
身边那个20号座位始终是空的。
凌晨十一点多,雨停了。
叶西城到家后把车停在露天车位,推开车门就远远看到那个红色水桶,被雨水冲刷过,颜色鲜亮。
桶里接了三分之一的水,光线很暗,看着还很清澈。
叶西城在外面抽了支烟,雨后的半夜,空气醉人,他看看无名指的戒指,轻轻摩挲着,灭了烟头拎着水桶进楼里。
裴宁原本倚在床头边看电视边等叶西城,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她睡的不深,叶西城进卧室她就醒了。
“这么快”
“还快都快十二点了。”
“那我睡了快一个小时。”
“睡吧,我去洗澡。”叶西城去了浴室。
裴宁被吵醒后也不困了,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几封信出来。这些信原本是放在叶西城办公室的休息间,后来两人住一起,他全都拿了回来。
橘黄色的灯光,泛黄的信纸。
像在回忆一部老电影。
这些信裴宁前两个月在叶西城休息间都看了一遍,现在再看还是津津有味。
“怎么还不睡”叶西城已经洗过澡。
裴宁心不在焉道“睡不着,不困。”她翻了一页信纸,认真看着。
叶西城掀被子上床把她揽在怀里,信纸上正好有错字,他指指,“捡和拣你都不分。”
裴宁用胳膊肘顶他,“不许吱声”
叶西城问她“欠我那封信什么时候还”
裴宁把信收起来,打个哈欠,“睡觉吧,很晚了。”只字不提那封信。她把靠枕拿过去背对着他躺下。
叶西城关了床头灯,从背后抱着她“现在开始耍无赖了”
裴宁挤兑他“谁无赖了人家困了你还不许人家睡觉不讲理的是你好不好三更半夜的翻旧账,没意思,真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
她忽的想到什么,转身。
叶西城把手臂给她枕着,将她收到怀里,“欠了就得还,我都让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好意思”
裴宁笑“好意思。”
抬手捏着他的下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叶西城“算什么账”
裴宁“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一封都没回。”
叶西城可是记得很清楚,“我哪次收到信没给你打电话”
裴宁回呛他“信是信,电话是电话。”
叶西城“一样,想说的都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其实他也没什么要说的,每次跟她打电话基本都是她在说。
那时他也不是很明白,明明打个电话就能说清的事,她干嘛还要多此一举的写信说。
不过她寄信给他,他还是很认真的看,每封信都保存着。
后来长大,还是觉得信好。
那些早就记不得的童年细节,看信就能回想起来。
裴宁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我现在给你打个电话说两千字,欠你的那封信就能两清,是不是这个意思”
叶西城“一码归一码。”把她头按在怀里,“不是困了吗睡觉。”
“我现在又不困了,你说呀,是不是”裴宁不依不饶。她抱着他的脖子“你自己说,你刚才那话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叶西城没说话,言多必失。
裴宁想了想,“目前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是,我把欠你的那封信写给你,你呢,就把之前欠我的三十多封回信全部再补给我,每封回信不少于我写给你的内容。”
叶西城“”又问“二是什么”
裴宁笑了笑,“二就是,欠你的那封我不用还,而你欠我的三十多封回信只需要再写一封给我,不少于两千字,过年前给我,对你够宽容吧”
她问他“你是选一还是选二”
安静半晌。
叶西城不情不愿的哼出一个字“二。”再次把她头按怀里,“不许再出声了,再出声就把你扔出去,睡觉。”
裴宁哈哈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