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绍礼和欧阳然来说,李喜燕所说的事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他们都比较克制。李喜燕说得很慢,也在时刻观察他们俩的神色,生怕刺激过度,尽管她知道,刺激肯定是避免不了。她说出毒是下在那个茶叶罐子上的,听到这个结论,宋绍礼还是惊着了,手被烫了一下。欧阳然急忙问道:“没事吧?”
宋绍礼摆了摆手,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李喜燕有些担忧,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她下意识看向欧阳然,欧阳然冲她点点头,“喜燕,你继续说吧。”
李喜燕抿了一下嘴唇,在心里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是继续说,还是不再说,但很快,继续说的想法占了上风,现在的吴若安在哪,她一无所知。对方在暗,而且阴狠心毒,如果继续让宋绍礼他们蒙在鼓里,哪天他们受到更大的伤害,那才是真的无法挽回的后悔。李喜燕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说道:“老师,师母,其实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一直都在权衡是说还是不说,本来我是想着,就这样下去,只要你们二位以后平安,过去的事不知道也罢,但是今天我去市里这一趟,让我彻底改变了主意。”
宋绍礼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她,他的目光深遂,眼神有一种平时很少出现的坚定,他平时大多是亲切的,慈爱的,李喜燕心头微跳,不由得微微握紧了手。宋绍礼的嘴角浮现一丝笑,笑容有些苦涩,“喜燕,我和你师母年纪大了,虽然说经不起折腾,但我们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年轻到年老,国内到国外再回到国内,这其中的艰辛我们经历过很多,你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如实说出来,我们受得住。”
欧阳然也在一旁点点头,示意李喜燕继续说下去。李喜燕心里泛起艰涩的疼,她对吴若安的恨意,更增添了几分。“好,那我们继续说。吴医生现在是在看守所还是监牢,我不知道,反正他和王院长,都不是干净的,而相反,那个当初被我们以为清高、态度不好的莫医生,其实就是性格不好一点,他是被利用。当初吴医生告诉我说,老师不适合再饮茶,只是因为他当时发现了这个茶叶罐上的毒,而他故意借走,后来又被我偷回来,也是不想让我发现这一点。他借此成名,还把莫医生赶出了医院,这些都是他们医院的事,我们不用去管。”
李喜燕说到这里,微顿了一下,“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想把事情的背景交待清楚,我当初偷听到梁护士和人说起老师中毒的事,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被他跑掉了,梁华也说,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每次都捂得很严实,那时候我曾经怀疑过裴重。”
“裴重?”
宋绍礼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又摇头说道:“应该不是,他虽然来过家里,但并没有见过我这个茶叶罐,我是让他喝的这种茶。”
他说着,伸手一指客厅桌子上的那罐茶叶,“裴重喜欢这种,我还是清楚他的口味的。”
欧阳然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说道:“这也未可知,他虽然不喝,但他知道你喝,要是有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宋绍礼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李喜燕继续说道:“当时裴重在老师的病床前嘘寒问暖,各种关怀,当时我也仔细看过他的鞋子,和那个男人逃跑的时候留下的脚印并不一样,所以当时,我虽然觉得纳闷不解,但我也不得不否认我当时的怀疑。因为怕你们担心难过,所以,这件事情我也没有说,直到老师出院,一切如常,我也就想着,不如就不说了,我暗中多留心就好,直到……”李喜燕的手指按住其中一个茶叶罐,“我看到本来应该在我包里的茶叶罐,再次出现在老师的桌子上。”
“这个……”宋绍礼指着那个茶叶罐,表情从惊讶、不安、难以置信,最后都归于一片沉寂,他眼里的光,像夜色中草原上的星火,飘飘摇摇,最终熄灭。“绍礼,”欧阳然握住他的手,轻声叫道。李喜燕一时没有再往下说,她想让他们缓一缓。半晌,宋绍礼说道:“可能……可能是若安发现我的那个茶叶罐不见了,担心我再难过,所以就把她那个给我了,没准就是这样。”
宋绍礼最终还是不甘心。“这个理由,”李喜燕收回手指,双手交握在一起,“我也曾经想过,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声张,我一直在替她想无数个理由,这也是我不想见到的结果。”
她说完,微垂了眼睛,看着面前两个一样的茶叶罐,如果欧阳然不说,估计很难分辨出它们的区别,吴若安在买下它们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理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否和后来的一样?如果是,她隐藏这么久,究竟是想做什么呢?如果不是,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改变的呢?李喜燕沉默了片刻,收回心绪继续说道:“那天从周家出来,在雨幕中我看到一个人影,和吴若安很像,但她很快不见,就像……”她顿住,看到宋绍礼和欧阳然的眼中清晰的惊愕,慢慢说道:“那次我在书店见到她,她买了一本书出门,我只看到她的一个背影,但我在售货员的收据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吴字,就和后来老师让我看的那些信封上的吴字一样。”
宋绍礼的眼睛霍然睁大,“你……你的意思是,你那天说看信什么的,其实只是为了看她的字迹?”
“是的,”李喜燕点头说道:“也就是这个字,让我断定,我没有看错,那的确是她的背影,而她,也没有出什么国,还留在本地。”
宋绍礼和欧阳然互相对视一眼,手有点微微的颤抖,“可是她,刚刚寄过信来,还提到……”“我去的市里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她的同学,只有裴重和他的一个堂弟,还有一间用来做实验研究的屋子和一些仪器设备,那些……”她想说,那些毒应该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但这样的话太过残忍,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顿了一下说道:“裴重看到我也很惊讶,问我为什么会来,他在说话的过程中突然犯病,我原本以为他是旧疾,没有想到,却是一种化学反应,究竟是什么,我不懂,也不能乱说,但据裴直所说,那是可以要人命的,而且当时,裴重的确命悬一线,如果没有裴直,他就死定了。”
宋绍礼的脸色惨白,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李喜燕微叹了一口气,“事情并没完,就在裴重恢复不久,外面来了许多执法人员,据说是接到报警,有个小姑娘杀了人,死者是一个姓裴的老先生,地点、人物都对,时间也卡得刚刚好。老师,这就是促使我决定把这些告诉你们的原因,我担心我再不说,你们会处在更加危险的境地里而一无所知。”
“现在,她应该已经知道,裴重没有死,我也没有因为涉嫌杀人而被带走,她接下来会干什么,我也说不好,”李喜燕有些愧疚,有些无奈,更多的还是无助。她本来不想把这些残酷的事情告诉宋绍礼和欧阳然,他们像父母,吴若安像是亲手养大的孩子,有谁会愿意看到自己养大的孩子对自己操刀。他们本该安度晚年,却莫名其妙的被卷入这些事情当中,被迫看到这些罪恶和人心,承受痛苦。李喜燕说完,宋绍礼和欧阳然半天没有说话,他们一时回不了神,无法相信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好好的孩子,会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要对他们痛下杀手,这都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