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喜燕心里感叹，金庸先生说得真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刚到东方电机厂，是非就处处在，就连水池边都在讲八卦。她听着那个刘姐和别人讲起关于小秦师傅被放假的事儿，还扯到什么运气上去了。刘姐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跟你们说，小秦师傅之前可是一直和穆青讲话的，就是因为穆青的机器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才追着小秦师傅不放，非得让他给修，小秦师傅不是因为老秦师傅的事儿心里别扭嘛，就有点不痛快，结果……”“是吗？要说起来小秦师傅也真是可怜，老爹刚走，自己也被放假了，可怜哦。”
“谁说不是，我看呐，”刘姐见有人附和，立即说道：“依我看呐，就是那个穆青方人，我可是听一位道长说过，像她这种寡妇最是方人，说不定啊，她那个老公……”“天呐，你是说她老公有可能是被她给克死的？”
旁边的人惊得张大了嘴。“那有什么稀罕的，我早就听说这样的女人命硬，而且吧……”刘姐压低了声音，“她还特别太勾引男人，你们没瞧见吗？老是有男人围着她转。”
“还真是，谁叫人家长得漂亮呢，”有个女人撇了撇嘴，“话说回来，我怎么听说那个新来的小李同志对她好像还挺不错？”
刘姐哧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那能是什么，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的呗，这呀，就叫鱼找鱼，虾找虾，乌龟就得找它那样的亲家，你们没看着咱们钱副厂长看她的眼神儿？今天中午还在一个桌上吃饭呢。”
“刘姐，你真行，俏皮话一套一套的，不是乌龟找王八吗？”
有人笑问。“啧，那多粗俗，粗俗！”
刘姐说完，放肆的大笑起来。她们说着笑着，也磨蹭够了，甩了甩饭盒里的水转身想走，一转身看到不远处笑吟吟的李喜燕，顿时像被扼住了喉咙，声音都哽死在那里。李喜燕笑眯眯的走过去，她们讪讪的打着招呼，李喜燕微微点头，她们互相看了看，逃也似的加快脚步。“刘姐，”李喜燕没回头，一边拧开水龙头，一边淡淡说道：“今天下了班儿去哪儿找你的亲家啊？”
刘姐脸上的表情一僵，其它的人有些闷住笑，“噗”了一声，随后又接着跑，刘姐等了一会儿不见李喜燕再继续说别的，这才一跺脚也跑了。李喜燕脸上的笑意淡去，神色慢慢冷下来，她自然知道哪儿都有这样的人和事儿，但是像刘姐这样的人，要是由得她闹得太过，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真就不知道收敛。她一边洗一边琢磨着，旁边走近一个人她都没有注意到，直到那人开口叫她，她才反应过来。“哦，是你啊，”李喜燕说道：“吃完了？”
穆青点点头，她一边看着水流下的饭盒，一边说道：“她们就是那样儿，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李喜燕微微诧异，“她们经常这样说吗？你……不生气？”
穆青偏头看她，笑了笑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愿意说就说呗，咱也拦不住，是与不是自己心里知道，何必跟那些不明白的人计较呢。”
李喜燕暗自赞叹，穆青倒是真豁达，她并不是软弱，而是看得开，这一点李喜燕还是分得出来的。穆青洗完就走了，也没有和李喜燕闲聊刷存在感什么的，李喜燕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她回到办公室，钱万春已经在了，抬头看看她说道：“哎，你来看看，我这个列的行不行？”
李喜燕走过去一看，他写的就是关于自己之前在车间里跟他说过的那些，“不看，你自己先琢磨，我得休息一会儿。”
钱万春也没有在意，“那行，给你钥匙，旁边就是一个小休息室，你去睡会儿。”
李喜燕哭笑不得，她本来还以为钱万春会问问她为什么不看，继而再说说厂里的情况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没有想到，人家就直接把钥匙都给了，还让去他的休息室休息。“我说钱总，”李喜燕手指挑起钥匙，说道：“你就不怕我去了你的休息室，让别人看见，会传出什么流言来？”
钱万春头也没有抬，低头一边写一边问她什么流言。李喜燕噎了噎，坐在他对面，手托着腮说道：“厂里的许多人怀疑我和你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所以才有资格到这里来，成为你的同事。”
钱万春的笔尖一顿，停住手慢慢抬头看着她，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满眼的不可思议。“我，跟你，有不正当关系？”
他疑惑的重复道。李喜燕郑重的点了点头。钱万春定定的看了李喜燕几秒钟，喉结还配合着滚了滚，然后突然一拍桌子，“啪”一声响。李喜燕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冲冠一怒，没有想到这货嘴一咧，莫名其妙的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桌子，“哎呀……我天呢，那些人眼睛瞎了吗？我跟你……哎呀，笑死了。”
“……”李喜燕看着对面近乎疯癫的钱万春，恨不能一把掐死他。这家伙之前一定是装的，全是装的，什么一本正经，什么稳重大气，全都是装的！“告辞。”
李喜燕猛然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钱万春好不容易止住笑，“哎，哎，别走啊，你别生气啊，我的意思是什么呢？我是说你太小了，还是个孩子嘛。这些人也太能编排了，是不是？我都是个老头子了。”
李喜燕不理他，拉开门继续往外走，钱万春站起来忍住笑，问道：“哎，你要上哪儿去啊？”
“去休息室！”
李喜燕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别来烦我！”
李喜燕“哐”关上门子走出去，钱万春又坐回椅子上，他拿着笔，脸上的笑意变浅变凉，眼神中若有所思，“这股子歪风邪气，的确是该正一正了。”
下午还算是一切顺利，没有再出什么夭蛾子事儿，等到下班的时候，钱万春骑着车子到了李喜燕近前，“哎，要不要载你一程？”
李喜燕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短促笑了一声，“不用了，多谢。”
“嘶，”钱万春吸了一口气，“这可不像你啊，为了几句屁话就不敢坐车子了？”
李喜燕挑了挑眉梢，一踢他的自行车，说道：“少跟我用什么激将法，我去医院，跟你不顺路，你赶紧走吧，回去恩爱去。”
钱万春“哈哈”一笑，也不再勉强，“那行，你早点回家，路上小心。”
李喜燕看着他走远，笑着摇摇头往医院的方向走。走到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对面有人在看着自己，一抬头果然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莫柳生。绿灯亮起，李喜燕没有动，她看着莫柳生向她走了过来，她直觉感到，莫柳生有话要说。“莫医生，真巧。”
李喜燕浅笑说道。“巧是真的，”莫柳生淡淡说道：“但医生这个称呼，还得待定。”
李喜燕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抿了嘴唇等他的下句，莫柳生看看四周，说道：“方便找个地方说两句吗？”
不远处有个小吃店，那里有卖豆腐脑的，李喜燕记得宋绍礼爱吃，她一指那个小店，“就那儿吧。”
莫柳生点点头，转身走过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两碗豆腐脑，但他没有动筷子，看着李喜燕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喜燕说道：“前面不远，东方电机厂，我在那里工作。”
莫柳生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归于平静，他似乎在想怎么开口，有些欲言又止。“莫医生，你既然叫了我过来，就不妨有什么话直说。”
李喜燕开诚布公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