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欧珠这副通透模样，林然不由有些懵逼了。
好家伙！这也行？
混迹潘家园的顾客，客人向摊贩表示感谢的见过，不过还是头回看到摊贩像客人表示感谢的。
“人死不能复生，我本应该看淡生死。但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因为师傅的离去而伤感。”
“师傅也许就是看透了我这一点，才会在临终前教导我要把货物全部卖掉，才会顿悟。”
“今日和林兄弟一谈，终于明白了。”
旦增欧珠是师傅唯一弟子，视如己出，他因为犯错被赶出寺庙进行苦行，师傅毅然陪同前往。
这份情谊，即便是出家人也难得一见。
两世为人，林然对藏传佛教的了解，更是和旦增欧珠不相上下。
旦增欧珠笑道：“林兄弟，你挺有慧根，若是有缘来色拉寺，我定向大愿法师推荐你。”
“你是赫拉寺来的？”
听到林然说赫拉寺，他又是两眼放光：“林兄弟去过色拉寺？”
赫拉寺是一个小寺庙，除非是京城里碰到的藏民才知道，其他人都表示没听过。
林然的语气，一副很熟的模样。
作为著名的朝圣景点，林然当然知道这所寺庙，只是那时候的藏传佛教寺庙已然成为了人们打卡的景点，不再神秘。
或许，和他们的教义一样，顺应时代洪流了。
林然微微笑道：“我并非佛教中人，只是对色拉寺内的文物感兴趣，应该有许多明朝文物吧？”
“原来如此。”旦增欧珠丝毫不怀疑，“土其拉康（佛殿）一般不对外开放，但有缘人的话我可以帮你求情。”
“那就多谢了。”林然回了一个笑脸。
忽然，他想起了某些事。
“你要回去了？”
“正是。”旦增欧珠回道：“修行的目的就是寻找自我，我已经找到了，是时候回到佛祖身边供奉他了。”
“甚好。”林然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帮助旦增欧珠，看着他为了实现师傅遗愿摆摊十年如一日，佩服他信守承诺，坚守本心。
却又顾虑他的货物有问题，并不好买下。
没想到他竟然想通了。
林然反而担心起了一件事，就是他要回去了，这颗莲花天珠要怎么处理？
买下莲花天珠的想法愈发强烈。
但现在不是谈论莲花天珠的时候，关心地说道：“欧珠，你打算何时动身返回？现在交通不方便，买去藏区的火车票不容易。”
“况且这么多货，你要如何携带呢？”
林然心里告诫自己现在不是考虑莲花天珠的时候。
现在他俩关系不错，找个时间透透底，用合适的价格拿下莲花天珠，没必要压价了。
周围人都听懵了。
比起大师傅吴友，其实他们更愿意看看眼前年轻人的眼光的。
谁知道这年轻人在挑战开始后，不但没有急着去捡漏，反而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和骗子交流上。
喇嘛骗子摆摊十一年，卖出的东西基本上是血本无归。
因为这一行讲究切割，卖出去不能退货。
但不影响摊主的名声，知道他的摊位上假货和劣质货多，臭名声早就跟着他装束一同出名了。
而被琉璃厂人誉为苒苒升起之星的林然，竟然站在这里和骗子聊了半天。
难不成是想从一堆垃圾里挑出极品？
捡漏捡到这种水准，实在是离谱到家了。
林然的心里可没那么多想法，对于路人的眼光，他是完全不在乎的。
目前，他只有两件在乎的事。
第一件，就是林婉君的婚姻，他不能让姐姐嫁给人渣。
第二件，就是眼前的莲花天珠。
它就是一块无价之宝，若是能拿下，或许姐姐的事就有转机了。
况且，爱宝如命的林然，怎么会允许天珍之物消失在眼前。
心里盘算着如何和旦增欧珠讨价还价。
但在林然满心纠结的时候，旦增欧珠开口了。
“林兄弟，正是因为你的指点，我才醍醐灌顶。”
旦增欧珠目光透彻，注视着林然，看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做事有始有终，既然出来苦行，参悟了佛法，最后的修行，已了，我也该回到赫拉寺去了。”
“那，你要背着这些东西回去吗？”看着眼前的货物，至少十斤重，背回去还不得练出一身腱子肉。
林然笑着打趣了一句。
然而旦增欧珠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师傅的遗愿我需要完成。”旦增欧珠说道。
林然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旦增欧珠说道：“师傅告诉我，要把货物全部卖给有缘人，是最后的修行。”
“但师傅从来没给我设定过价格，所以，我决定，把这些东西全部免费卖给你。”
“以表达我的感谢！”
旦增欧珠说道。
不仅仅是林然，围观者也楞住了。
“我没听错吧？他说要把东西全部送给林兄弟？”
“离谱到家了！骗子竟然要把东西全部送人！”
“他还说要回藏区，以后看不到他，少了个乐子咯。”
林然认真地看着旦增欧珠。
他的脸色凝重，并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一身的佛袍，作揖的手都在告诉林然，他说的是真话。
眼神中多了一丝坚韧，话语干净利落：“还请林兄弟不要推脱，若是你不接受我的货物，那我师傅的遗愿未了，我不方便离去。”
其实林然知道这是旦增欧珠只是希望他把东西留下的借口。
于是他连忙点头，说道：“欧珠，你打算怎么回藏区？”
旦增欧珠笑道：“我和师傅是徒步来到京城的，所以回去的时候，我也会徒步回去。”
徒步？
京城距离藏区有3757公里，开车都要十天十夜，走回去，简直难以想象。
他看了林然一眼，竟然露出了笑容：“林兄弟，该不会希望我最后的苦行，是背着这几十斤的货物，从京城回到藏区吧？”
在京城的十多年，旦增欧珠学会了开玩笑。
他至今没发现，他已默默发生了改变。
不知不觉，接受了京城人的生活方式；
不知不觉，接受了不信佛的人对于未知事务的价值观；
带着这种方式回到寺庙，会改变他们对异教徒的看法。
或许，这就是他师傅给他任务的真正意义。
林然露出了真挚的笑，站在各种角度上，他都没有理由拒绝眼前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