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在白梓梦里面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
放学回家的时候,妈妈还开心的和他说,说她今天救了一名濒死的病人。
妈妈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救助了病人,她就会很开心的回来和他还有爸爸说。
她说救人,是一件真的很有价值的事。
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告诉他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丝毫的异样。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妈妈说,去厨房给他切点水果。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就听见外面响起争吵的声音。
爸爸和妈妈的脾气一直都很好。
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也很好,平常的时候,几乎都不怎么拌嘴。
可是如果妈妈犯病,却一定会和爸爸吵架。
然而在大多数的时间,爸爸都是会让着妈妈的。
甚至是好声好气的哄她。
白梓当时就站在门后面,提着一口气,一点声音不敢出,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想,应该过会儿时间就会没事儿了。
可是却没有。
他们越吵越凶,声音越来越大。
甚至能听到桌椅碰撞的声音。
他听见妈妈喊着问——
问他是不是嫌弃她有病,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喜欢上了其他人。
声音凄厉嘶哑,听得白梓都心里发寒。
就这样过去了有十分钟,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他悄悄的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就在她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妈妈手上拿着手术刀。
一把插入了爸爸的左胸膛。
当时他们就在客厅里,妈妈是背对着她的,而爸爸看见他开门,就在拼命的朝他使眼色。
哪怕是那个时候才七岁的白梓,其实已经深刻的懂得。
懂得爸爸那眼神中的意思。
曾经在妈妈不在的时候,他私下里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他——
如果妈妈发病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千万要躲好,千万不要出来。
妈妈是医生,所以她能够很准确的掌握,人身体上的致命点。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的时间,爸爸已经倒了下去,然后她拿刀,又是狠狠地划下。
这一刀,鲜血直溅。
接下来的场景,在这么多年里,就一直在他的梦里,来回的循环播放。
没有因为时间的逝去而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甚至是到现在,他都能够回想起每一个细节。
地板上的鲜血开始蔓延。
甚至流到了他的房间里来。
后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地面上已经只剩下一根根的骨头。
每一根骨头都摆列的整整齐齐,骨头的表面光滑,甚至是连一点肉渣都没有余下。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着地上的一堆骨头,怔怔看了许久,猛然之间,清醒了过来。
一阵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然后她扣着自己的喉咙开始呕吐,不停的呕吐。
直到整个喉咙都扣出了血。
她根本没办法想象,她做了什么,又吃了什么。
而白梓一直是背着门躲在后面,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已经变得冰凉。
她最后面把手术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白梓猛然间醒了过来。
他浑身是汗。
坐在床上,慌张的看了眼周围,想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以前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之后就会做梦。
每次做梦醒来,都是他犯病犯的最厉害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他只是心猛然快跳了一下,之后,就在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
身体的血液,在平静而缓慢的流动着。
房间里十分的安静,而床头的一盏灯正开着。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正在走,时针正是指向四的位置。
白梓却发现,舒心不在。
他依稀记得,昨天高考完,晚上的时候唱歌,之后又喝酒,喝了好多。
喝的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然后好像是司机和助理送了他们回来。
回来的时候头已经很沉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依稀记得昨晚在房间里,舒心晕乎乎的,还说要给他跳芭蕾。
她说答应了只跳给他一个人看,就一定只跳给他一个人看。
只是大概.......一觉睡到了现在。
对了.......舒心呢?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白梓下床,来不及穿鞋,就直接往外走。
他看见厕所里有光亮。
白梓愣了一下,刚想推门,这时候舒心穿着浴衣,就从里面出来了。
她应该是刚刚洗完澡。
舒心看见白梓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上下扫了一眼,问:“怎么不穿鞋?”
虽然这是夏天,但是房间的地板还是很凉。
首先想起他之前就有在家里不喜欢穿鞋的习惯。
舒心看了一眼旁边的鞋架,想说去给他拿双拖鞋过来。
可是他还来不及有动作,白梓就突然张手,一把抱住了她。
惊的舒心身子一僵。
“舒心,谢谢你。”
晚上的时候喝多了酒,所以现在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怕,只是这么抱着她,沉沉的出声。
白梓想,这次可能是因为喝醉了,才会做那个梦。
再想起来真的已经不难受了。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他已经好了。
这一切都是舒心的功劳。
如果没有遇见她,可能他现在还是那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
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极度渴望着阳光,却始终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
自我折磨,伤害,最后走向死亡。
可是这是因为有了她,现在的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就是他的救星,是他的太阳。
.
6月底的时候,出了高考成绩。
白梓果然发挥的很稳定。
舒心抱着一本厚厚的志愿书,给他研究学校。
她看得头都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真的感觉,自己操心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选来选去,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好。
反倒是白梓很果断。
他就填了一所本市的医科大学。
是所211大学,在全国都很有名气。
之后又填了几个学校,都没有花太多的心思。
反倒是舒心在嘀咕,说她都白研究了。
白梓抱着人在讨好。
说一定没有白研究,等以后,他们的孩子上大学还用得上。
连孩子什么的都考虑到了......还真是难为他了。
舒心暗自吐槽。
之后那段时间,舒心在准备活动最后的收尾阶段,基本上说起来,是没有之前那么忙了。
而接着白梓的录取结果也出来了。
毫无意外。
舒心不得不相信,这真是学霸。
看他的尾巴,得意的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所有活动结束之后,剧组拍摄也告一段落,整整一个月的假期,舒心决定去旅游。
他学习了那么久,她又工作了那么久,当然接下来要好好的放松放松才是了。
只是在出发之前,他们先回了一趟玉蓬。
这次,是白梓主动提出,带舒心回他以前的家看一看。
他的家其实离她家很近,中间就隔着那一条小巷的距离。
样式差不多的小阁楼,周围却没什么什么人家,几乎就这一座房子,孤零零的立在这儿。
白梓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
他十二年都没有再回来了。
这个阁楼还是他们家的。
这么多年,因为没有人住,已经都荒废了,蒙上厚厚一层的灰。
当初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街坊邻居,几乎没有人再愿意靠近这边。
当然除了害怕,更觉得会沾上晦气。
只有白楠过偶尔会悄悄的回来,让人把房子修缮一下。
不至于真的就成了一片废墟。
白梓看着眼前的阁楼。
真的是很神奇的感觉......他如今已经可以淡然的面对了。
他抬腿,正要往前走,舒心却是拉住了他的手,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白梓回头看她,问:“怎么了?”
舒心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衬着阳光,浑身都是雪白的,还泛着光。
她抿着嘴唇,心里忐忑。
像是害怕,又像是担心。
舒心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阁楼,又看着白梓,才是说:“算了,我们不进去了。”
白梓皱眉,顿了顿,说:“我没事。”
“可是——”舒心看着他,心都紧张的揪在了一处,然后,才小声的说出了口。
“我心疼。”
就算他进去不会犯病,但是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毕竟是那么多年的伤痛,不可能一下子就什么感觉都没有。
而且她在的话,他就算难受也会尽力忍着。
她不想他那样。
白梓从舒心的眼睛里,似乎看懂了她的想法。
他突然就笑了。
“那就不进去了。”
这时候舒母打来电话,说菜都已经做好了,让他们快回来,再不回来,就要被舒喻给吃光了。
舒喻在那边嚎。
说他没有,说他明明胃口小,让他们不要诬陷他。
诬陷祖国的花朵简直就是大罪。
白梓拉着舒心往回走。
“走,回家吃饭。”
当年离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如今他不仅回来了,还在这里有了另外一个家。
一个温暖的,可以栖息的港湾。
真好。
这一切。
有始。
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