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来后就上了车,车子开着出去,一直往前,舒心也没说去哪儿。
直到在一家医院前停下。
看着是一户小型医院,不在市中心,而是位于边郊。
白梓原本是一直握着舒心的手在和她说话,转头看见外面,愣了一下,疑问说:“医院?”
他下意识就觉得是舒心出事了。
“你哪里不舒服?”白梓问完,也没等舒心回答,马上又想到什么,问说:“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弄伤你了?”
白梓虽然没经过这些,但是他多少在网络上看见过,知道有时候要是用力太大或者哪儿不对,是会把人弄伤的。
他还在想是不是自己有哪儿没注意。
舒心没忍住捏了下他的手心。
“你别乱说话。”
前面司机还听着呢。
怎么什么话都不先想一下就胡说八道的。
“我听说安市这家医院的心理科很有名,所以这次来就托人帮你挂了号。”
舒心看着是没管什么,但其实内地里一直在想办法,都挂念着他的病。
“我——”
白梓看了眼那家医院,愣了一下,面色突然有些凝怔。
他一向不喜欢医院。
以前去看医生,也是去诊所,从来没有来过医院这地方的。
真要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踏足过了。
“我还是求了人家,好不容易才插了个队挂上了号,你要是不去,那我不都白费心思了吗?”
舒心拉了拉他的手,凑到他身边,声音又柔又软,显得有些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她能感觉到,白梓握着她手力气都大了很多,舒心笑着挠了挠他的手心,问:“你怕了?”
这还会用激将法了。
白梓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跟着她进去了。
从门诊这边进,前面再一栋楼的二楼就是心理科。
舒心跟着指示牌过去,看见门上的三个大字,松了一口气,不禁露出了笑容来。
白梓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面前还禁闭着的房门,身子忽然僵了一下,是舒心能够明显察觉到的。
他回头看她,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
“我真的有点儿害怕。”
他说这话的时候苦笑了一声,看着舒心,顿了好久,才缓慢又无力的说:“我怕我的病没有好转。”
虽然他自己总觉得好多了。
自从那回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犯过病了。
大概是因为晚上有舒心在身边。
所以他也难免会去想,如果舒心离开了他,不在他的身边了,那他是不是,就还会和之前一样。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十分害怕。
害怕自己这辈子都好不起来,待在舒心身边,也只是拖累她而已。
“要是没有好转,我们就继续治。”
她的手被他握着,像有一副是依赖着他的模样,温柔却似是不在意的说:“如果你都不相信自己,那让我怎么相信你?”
舒心左右看了看,走廊上没有人,她踮起脚,在他的脸颊旁边亲了亲。
只轻轻的碰了一下,马上就离开。
接着又拉了拉他的手。
“进去吧。”.
这医生姓付,三十来岁的男子,戴一副金丝眼镜。
精明中还带点憨厚。
难得有人把这两点都融合到了一起。
舒心和他约的是上午十点,他们是正好踩着时间点到,进去的时候,医生正拿着一份病历在看。
听见有声音,他也没抬头,只是出声说:“坐吧。”
“白梓是吧?”他翻完最后一页,把病历放下,抬头看他。
他手上拿的正就是白梓的病历。
那是前几天舒心跟白楠过要过来的。
白梓以前都在一家私人诊所的医生那儿看病,他所有的病情记录,都在这里。
“挺有趣的。”他在椅子上背靠着躺下,笑了一声,就这么看着白梓。
“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个很常见的病,但是你患病已经十多年,久治不愈。”
付医生说到这儿,顿了顿,笑话说:“贪念女色,原来也可以当做治病的一种方法呀。”
这医生怎么看着这么不正经。
说的舒心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好了,我开玩笑的。”付医生摊了摊手,脚往地上一踩,就坐直了身子来。
“你的病历我都看过了,测试表就别填了,那十几块钱,我发发慈悲,也不赚你的,你接着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付医生脸上笑容一收,直起身子看着他,这下,人看着才有了一个正经样子。
“您请先出去等等。”付医生朝着舒心做了个请的姿势。
舒心想这也是,心理之类的问题,都比较敏感,医生要单独看诊,也是应该的。
舒心出去后,付医生又翻了翻桌上的几张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现在还恨吗?”
白梓听见这句话,喉咙一哽,莫名发噎。
恨那是白梓在很久以前的时候提过的字眼了。
还是因为催眠,他才说出了口。
他恨她。
恨他妈妈。
如果不是因为她,猜忌,怀疑,嫉妒,最后在崩溃的边缘上,杀死了爸爸。
那之后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也不会让他一个人,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
他觉得自己很惨。
当初在催眠的时候,白梓才十岁,他在梦里哭的很厉害。
他说他们两个都走了,撒手就可以不顾一切,留着他一个人孤孤单单。
那时候医生给的诊断是:有抑郁自杀倾向。
可是他只在梦里那一回抱怨过。
后来,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半分。
因为那始终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的母亲,他总认为自己不应该恨她,才会每次提起她的时候,都尽量带着笑容。
越不想笑,就笑得越厉害。
白梓摇了摇头,确定说:“好多了。”
恨意会随着时间减散,在有了另外的感情将内心充斥之后,就很少再有精力,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而且自从上一次看到舒母给他做的酥麻糖,他就渐渐想起了很多有关妈妈的,好的事情。
正因为他以前只去记住坏的,而下意识忽略那些好的,才会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难受。
凡事都应该是有两面性的。
“你治了这么多年,有关于这方面,应该自己比我要清楚,你的病,确实在慢慢变好。”
付医生看他现在的状态,再和病历上描述的相比,他就已经能够大致的判定了。
一个人眼睛所透露出来的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以前是绝望和死寂,而现在,是幸福和希望。
还有强烈的,想要治好病的一颗心。
付医生这一句话,仿佛清澈的水流,荡然激在他的心里,让那么久的茫然不定,都慢慢落了下来。
他看着他,眼睛里都在散发着神采。
“现在的情况要是能够稳住,最多一年,就能治愈了。”
正是因为这样,付医生在刚开始看见他的时候,才会说“有趣”。
这么巨大的心理阴影,这么艰难的病,一路过来十多年的时间——
而他竟然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情况就有了突飞猛进的改变。
多么神奇的一件事情。
“医生,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白梓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问出了口.
从医院出来之前,舒心特地留了付医生的微信。
他把诊断结果大致的和舒心说了。
舒心听了很开心,还带了些骄傲的意味。
“医生说都是我的功劳,再不过一年,你就能好完全了。”
那付医生也真是,直接就说贪恋女色什么的。
但是舒心认为,哪怕真的是这样,可只要能好,什么都行。
她不禁摇头感叹,顺便指责。
“说你贪念女色。”
“我贪念女色,也只是贪念你。”白梓低头笑着看她,一手把人抱在怀里,紧紧的贴着她的脸。
唇瓣已经碰在了她的脸颊上面。
此时两人刚从医院出来,看了眼烈日炎炎,舒心也真是热得不行。
她伸手去推了推他。
“热死了。”
不过白梓好像是真的不怕热。
大夏天的,不管温度多高,太阳有多大,他都一直穿着长袖长裤,一点儿汗都不出。
舒心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你怎么都不出汗的?”
“我习惯了。”白梓看了眼他的手臂,笑着回答。
手上有伤,不愿让别人看见,就只能穿着长袖来遮挡,这样渐渐的下去,抗热能力,也比别人好上一些。
“明天又该回去了,今天晚上有时间,还能看看安市的夜景。”
听说安市的夜景很美,以前来过几次,都是因为工作,匆匆来又匆匆离开,没有时间仔细去看。
“这次回去之后,我就要好好工作了。”
舒心说着,抬头对白梓说:“你也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白梓听话的点头。
“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放开我。”舒心看了眼他放在她腰际的手。
时不时的还捏上几下,微微泛痒,在外面还不好表露出什么。
白梓唇角笑意难掩,看着她,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就不。”
舒心猛然吸了一口气。
刚刚不是还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吗?
果然现在还越来越无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