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出去了不过十五分钟。
他回来的时候,却是不见舒心,厨房卧室都看过了之后,都没看见人,发现只有厕所的门是关着的。
寂静的空气中,隐约听见些抽泣的声音。
他走过去,放慢了脚步。
白梓轻轻拧开门,抬头一眼就看见,空荡的厕所中,舒心埋头蹲在一个角落里。
他的厕所一向是保持的整洁干净,就连地板上都是一尘不染,白色的瓷砖反着光,亮的几乎能映出人影来。
而舒心就蹲在那儿,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埋头露出一方雪白的脖颈,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哭,而且哭的厉害。
白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站在那儿,还有些不知所措,脚步顿住,看着人,目光闪烁又慌张。
就在这时候,舒心许是听见些声音,就抬起了头。
她眼角还挂着泪珠,脸上泪痕一道一道,清晰可见,就连那一双眼睛,都是泛着红意的。
红肿的,就跟两个大核桃似的。
那一刹那舒心看见他,眼眶中盈的眼泪似乎又多了些,胸前一起一伏,是越加急促的呼吸,怔怔的看着,眼神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说不上来。
也看不明白。
有些事情,过去了太久,便无迹可寻。
但是舒心总觉得,她没有想错。
白梓就是当初的那个男孩。
一开始只是觉得那个彩虹棒棒糖十分熟悉,可是后来再细细一想,原来许多东西,都是能对上的。
他今年十八岁,正好是这个年龄,而且他说过,他的妈妈是医生,更加特别的是:这座阁楼。
只有玉蓬才会有的阁楼的样式,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想起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再看着如今站在面前的,似是开朗,总是笑脸迎人的少年。
舒心拿袖子抹了抹眼泪,深吸几口气缓了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她对着他伸手,声音像是挤在了喉咙里,嘶哑虚弱:“能拉我起来吗?”
可能是哭的太厉害了,之前腹部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她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蹲下,现在蹲久了,站都不大站得起来。
白梓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状况,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的这么凶,看着她伸手,渺小弱势的样子急需人去安慰和帮助。
他下意识就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舒心显然身上都没有力气,她好不容易起来了之后,弯着身子依旧站不直,咬着下唇,是痛及了的模样。
白梓低头看往她腹部的方向。
当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伸出两只手来,扶住舒心,让她整个身子的力气都撑在她身上,然后扶着她往卧室走。
让她躺好了之后,马上去检查他的伤口。
果然——
有些出血了。
本来拆了线之后,只要好好保养护理,过段时间就能没事,可是她因为刚刚哭的厉害,导致原本已经快好的伤口又有些出血。
白梓眉头皱起。
只可惜他这儿器械设施不全,药物也不够完善,不然这伤口不至于这样。
刚开始救她回来,就没有想过要送人去医院,因为他这儿太偏僻,等人送过去怕是都救不回来了。
而且他也不愿意去医院那地方。
所以纯粹是抱着救活了就救活了,救不活那他也没办法的想法。
白梓把手指放在伤口周围,轻轻的按了下,问道:“疼吗?”
舒心倒吸一口凉气。
看她的样子,不用说,白梓也知道答案了。
“你好好躺着,不能再动了。”白梓说这话的时候,压着声音,显得有些强势凌厉。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舔了下略微干燥的唇角,继续不太自然的嘱咐:“也不能再哭了。”
哪怕只有几天的相处,但是白梓也能知道,她是一个很坚强,很能忍得住的人,就算是实在很疼都是咬着牙不肯流眼泪出来。
他有些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她哭的那么厉害。
但是好奇归好奇,他没有问。
舒心睁着眼睛,一直看着他,眸中是一如既往温柔,只是一动不动,却让人看不明白。
那样关怀和满是柔意的眼神,让白梓不敢对望甚至是不知所措,他正想借口离开的时候,舒心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白梓。”
“我之前剧组的角色被撤了下来,原本的回归活动,也都推迟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之前那么多的努力,都白费了。”
舒心主动开口和他说这些,话中有隐隐自嘲的意味,像是在解释她之前为什么要哭。
说完后,她吸了吸鼻子,弱声问:“所以暂时不想回去了......我能在这儿再多待几天吗?”
有些牵强的理由,是舒心乱编出来的。
多待几天?
白梓此时是背对着她的,听见这句话,心里不由就生出了疑惑来,显然这是个让人不太能琢磨的透的提议。
来的有些突然,甚至是......无厘头。
一向怀有的警惕心让白梓不得不怀疑些什么。
他转过头去,脸上却是笑容笑容灿烂,好似是半点儿都不介意,点头应下:“好啊。”
.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状况不佳的时候,选择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呢?
白梓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在想这个问题。
突然痛哭。
突然说要留下。
大多数的人,在经历了难有的创伤或者环境的突变之后,会选择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或者身边是熟悉的人。
那样的话会才会让人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
所以对于舒心来说,她更加应该倾向于马上离开这里,然后回去才是,而不是用有些勉强的理由,说要留下。
此时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房间里漆黑一片,在这寂静的深夜,大脑本该休息的时刻——
白梓无比清醒。
他早就习惯了。
真的是很难能睡着,就算有时候靠着安眠药睡着了,但是脑子里会不断地回闪那些画面。
他宁愿不睡。
就在这时候,床上躺着的人突然激灵动了一下,白梓身子一僵,睁开了眼。
透过窗户外洒进些月亮的光亮,能依稀看见床上人的轮廓,像是做了噩梦,整个人不大安稳的动着,同时嘴里还在呢喃着。
含糊的,听不清楚。
她在床上缩起被子翻了个身,人已经是近床沿处,再是稍微动一下,怕就要从床上掉下来。
白梓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床边,就着被子,伸手去扶她,考虑到她身上的伤口,力气都不敢用多大。
只是小心翼翼的把人往里面挪。
在这黑夜里,眼睛看的并不清楚,可同时,其它的感觉,却是越发的清楚明显起来。
他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香味。
这味道,他之前就隐隐有闻到过,但那只是偶尔的几回,飘进他的鼻子里。
而现在他俯身,离她离得近了一些,虽然只能看见人的轮廓,但是香味飘散的越发明显。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他说不上来。
就像是在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在散发着香味,清新淡然,闻着令人心神旷然。
忍不住就贪婪的想要更多。
再能闻着更多。
那一刹那白梓失了神,黑夜里容易奔腾滚走的血液却是缓缓平静了下来,静静地流淌。
忽然,舒心无意识翻了个身,手伸到被子外面,顺势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白梓呼吸一滞。
刹那间的失神又回转过来,白梓看了一眼她压着他手的方向,下意识把手往回抽。
是只要稍微使力就能把手抽出来的程度。
但他突然就不想动了。
那样难得的,能让血液静止的感觉。
就像是黑暗中破出的唯一一抹光亮,实在是太过罕见和珍稀,所以他渴望去抓住,去获得。
他想,就多待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
.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窗外阳光洒进来,照的屋子里一片阳光明媚。
白梓从来没有想过,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痛苦折磨之后,他还能有一日,竟然是安稳的入睡了。
没有安眠药,没有任何的药物。
也没有做梦。
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异常的安稳。
这样的情况,太久都没有过了。
以至于他在醒来的时候,身体都有些发软。
舒心就睡在他旁边,闭着眼睛,还没有醒过来,只是她的手,还依旧压在他的手臂上。
那一瞬间少年显然是慌张的。
他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走出房间,当时有些慌张无措,大跨着步子,直接就走进了厕所。
这是唯一能够让他感觉到安全的地方。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得的睡眼惺忪,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像是完全一个陌生的自己。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对,他是躺在舒心的旁边睡着的。
她身上有一股奇特的香味,让他闻着就不愿再离开。
只是他也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
从来都没有过。
白梓打开水龙头,直接用手接了一捧水,就往自己的脸上扑。
清凉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