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平妃的眼睛，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平妃似是早已经得知这个答案，也不勉强，她轻轻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皇上，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允许我离开太仪宫，我不想脏了这神圣庄严的地方。”
见血愁的毒药已经渗透到皮肤里，手脚逐渐变得麻木，她走路也踉踉跄跄的。
往前走了没几步，身体无法保持平衡，跌倒。
之后，爬起，再跌倒。
不算太长的一段路，她却耗尽了生命在走。
皇帝看着平妃趔趔趄趄的身影，心底闪过一丝酸涩。
昔日的光景涌上心头，纵使他有铁石心肠，看到她如此决然的模样，也涌出些似水柔情来。
皇帝看着平妃走一步跌一下的模样，手微微攥起，冷着脸站起来。
“皇兄。”宜阳王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不要冲动。”
平妃身上有毒药，若是对皇帝有敌意，那就麻烦了。
“请三思。”他道，“太仪宫太危险，请皇兄移步到书房。”
皇帝深深地看了宜阳王一眼。
他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到平妃跟前。
平妃闻着皇帝身上的味道，回眸一笑，“皇上，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让我很有安全感。”
“别说话了。”皇帝一把将她抱起。
“谢谢，谢谢你肯抱我。”平妃眼中的凄凉散去，水眸里溢出的泪水，是惊喜和感动。
皇帝没有回应，大跨步将她抱到太仪宫外面。
平妃顺势抱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胸膛上，“好温暖。”
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温暖。
“若，我没有这些经历，只是清清白白进宫伺候皇上，那该多好。”
皇上表面严肃，内心却非常温柔。
他，给予过她前所未有的关爱。
她从未经历过的关爱。
这份关爱让她迷失，纠结，又庆幸。
皇帝看着平妃戚戚然的模样，尤其是看到她眼中溢出的温柔和知足，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涌上来，低沉道，“你不会有事。”
“秦偃月，过来，救人。”
“没用的。”平妃笑着。
“秦偃月。”皇帝又喊了一声。
“父皇。”秦偃月已来到他们身边，她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皇帝呵斥道。
“是。父皇，平妃娘娘不仅服用了见血愁，她还服了一种致命毒药，那毒药是类似鹤顶红之类的剧毒，服用之后是不可能救活的，请节哀。”秦偃月道。
“七王妃说得不错。”平妃放开皇帝，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他，“见血愁是我不想留下遗体来污染这皇宫。其实，致死的不是见血愁，而是另外一种毒药，一种无解的毒药。”
“皇上，从进宫以来，我一直很矛盾，我承受不了你给我的温柔，我很愧疚，很难过，每天都在纠结中无法自拔。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谢谢你。”
她说着，眸子里露出璀璨的笑容。
一刻钟左右，年轻的生命在霸道的毒药下逐渐融化成一滩血水，血水在寒冰季节里凝结成冰。
皇帝看着那一堆血水，双手微微颤抖。
若不是手上还残留着平妃的温度，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想到，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滩水。
“来人，彻查宫里的毒药。”皇帝心底冰凉，顿了好一会之后才说道。
他从未知晓，在皇宫里会有如此可怕的毒药。
更不知晓，这种可怕的毒药就在身边。
“皇上。”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走上前来，她跪下来，“若水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到若水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以来，侍寝的不是平妃，而是这宫女。
平妃的瞒天过海纵然可恶，却给他留了最后一点颜面。
“皇上，关于毒药的事不用查了。”若水抽噎道，“那毒药是平妃娘娘封在牙齿里的，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她早就存了要死的心思。皇上，平妃娘娘从未想过要害您。”
她匍匐在地上，看着那一滩血水，无比悲伤。
“皇上，平妃娘娘的过往，您知多少？”
皇帝沉默。
有关过往，他自是半点都不知晓。
“平妃娘娘的母亲是被那臭名昭著的盗王掳走侵犯才怀了平妃，夫人生下平妃之后不堪折磨，没多久就死了，盗王失去踪迹，年幼的平妃寄人篱下，受尽了苦楚。”若水自顾自说着。
“后来，盗王九死一生回归，将平妃接到身边来，培养她做各种事，对她非打即骂，平妃年纪小小，却经历过许多次生不如死。她母亲早死，一生孤苦，生平最渴望温暖，所以……”
才会轻易被三王爷欺骗，骗身骗心。
三王爷对她温柔，她倾尽所有来回报他。
然，这些都是骗局，在三王爷眼里，她只不过是个好利用又听话的工具。
“皇上。”若水已经泣不成声。
“您对她温柔如水，与她弹琴写字，琴瑟和鸣，是她多少年梦寐以求的温柔。平妃娘娘她，她从小受尽虐待，心地却是善良的。就算她被三王爷指派到宫里来，对于皇上您她从未起过歹心。”
“皇上……求您不要过分苛责她。”
皇帝攥紧手。
他一步步走到太仪宫大殿里。
平妃对他的依赖和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早已经察觉到了。
那种讨好，不似别的嫔妃那般，是为了地位和荣誉才刻意迎合他。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更多的温柔。
若是他早一点发现……
若是他再细心些……
兴许，那个眸子如清水的姑娘就不会死了吧？
“若水，你有了身孕，不宜久跪，起来吧。”
若水愣了愣，随即想到皇帝已经知道了真相，先是脸一红，又一白，忐忑不安地站起来。
皇帝回到座位上，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充斥着整个太仪宫。
如山压顶，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大殿之中，一片沉寂。
谁也没有开口。
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以及三王爷大声喘气的声音。
三王爷见平妃已死，心落入谷底。
从平妃脱离控制之后，他的冷汗没断过，冬天的衣裳被浸透后，贴在身上冰凉冰凉的。
他僵硬地跪在地上，身体逐渐变得麻木，久而久之，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能拼命喘着气来压制住狂跳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