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璃没有言语。
他走到窗边，扯开天青色的软烟罗，手指轻点着窗口的铃铛。
一向清淡的钱王妃对偃月出手，老大不可能无动于衷。
流言这种东西，一旦传播出去，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直到将人吞噬。
她不在意，他在意。
寒风从窗子里吹进，碰撞的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
暖意被卷走，秦偃月缩了缩肩膀，“东方璃，你这大冬天喜欢开窗是什么毛病？茶都被吹凉了。”
“横竖你别担心我，敢欺负我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你只管安心看戏就是了，保证让你看个痛快……”
东方璃听她说的激昂，嘴角轻抿，将窗子关掉，顺势将窗帘拉上，大跨步走近，一把将她抱起来。
“干，干啥？”秦偃月突然悬空，吓了一跳，登时脸黑，“东方璃，你够了，三番五次玩这招，你迟早要吓死我。”
东方璃将她抱到床上来，俯身上前，声音沉沉，“欺负你的人没一个好下场？那我狠狠地欺负你会有什么下场？”
秦偃月脸瞬时红了，双手推搡着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妃是什么意思？”
“你先起来，大白天的，说不定还会有事打扰。”她道，“别闹了。”
“不管。”东方璃语调清冷，凑在她耳边，吐出一口热气，“我见了夔安侯家的小猴子，皱巴巴的，可丑可丑了。”
“小孩子还没长开，过几天就好了。”秦偃月的话音还没落，便被他堵住嘴。
她来不及挣扎，沉浸在他的拥吻中。
许久后，东方璃终于放开她。
“我们也生一个又丑又皱的小猴子好不好？”他眼睛里闪着光。
秦偃月瞪大眼睛，发愣间，他已将床帏散开，恍有烟波叠起，绿水逶迤，微动涟漪，迟迟不绝。
……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外界有关秦偃月的流言越传越凶猛，传着传着，将她传成了十恶不赦专吃小孩的妖怪，传播者振振有词，有理有据，一个又一个古怪故事诞生。
一时间，闻京城人人自危，预备着公鸡和黑狗。
更有甚至，谁家孩子不听话，大人只要说一句七王妃来吃你，那孩子就不敢再哭闹。
吃小孩，能止小儿夜啼的流言蜚语席卷闻京城。
秦偃月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剩下的时间，埋头研究草药。
流言传播了五天，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大街小巷四处都在谈论这个消息，人人谈之色变。
更有甚至，谁家孩子发了烧，谁家孩子崴了脚，谁家孩子夜里尿床这等屁事也被按在秦偃月头上。
这流言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不相信乱力神怪，对这等传言相当反感，退朝后，特意提点了东方璃。
东方璃已经忍到了极限。
他这王爷再怎么没势力，再怎么低调，也不能让媳妇受此侮辱！
他回到七王府，看到秦偃月正跟个没事人一样，跟翡翠学着绣花玩，脸色青黑，重重地将门踹开，“翡翠，你先出去。”
翡翠见喜怒不于形色的王爷在生气，忙退出去。
“这是咋了？生这么大气。”秦偃月将绢花放下，抬了抬身，示意他坐下来。
“那流言你一直装听不见？”东方璃的眉头拧在一起，“我好歹是个王爷，你被人这么欺负，我只能看着？”
“不是说了这事要交给我吗？”秦偃月抚平他的眉心，“时候还没到。”
她白牙森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万事是什么？东风又是什么？”东方璃道，“今天退朝后，父皇特意将我留下询问情况，你是知道的，父皇对乱力神怪极反感。”
“你说什么？”秦偃月猛地一拍桌子，“父皇询问了？”
东方璃皱眉，“只是提点。”
“老娘忍了这么多天，时机终于到了。”秦偃月扬起眉梢，眼睛晶亮，“翡翠，来，把我前两天让你准备的衣裳拿出来。”
翡翠端了衣盒进来。
秦偃月换了素白的衣裳，围上了素白的头围，在脸上扑了一层粉，没有涂胭脂和口红，看起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的。
“你这披麻戴孝的打扮是要做什么去？”东方璃问。
“秘密。”秦偃月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半个时辰后再打开。”
说罢，她兴冲冲地带着三个丫头出门。
东方璃低头看着信封，信封被蜡封住了，显然是她提前准备好的。
他懒得等半个时辰，直接将信打开。
信封里是一张请帖，请帖上的地址是玉溪仙馆三楼的雅间。
请帖的后面，还有一串簪花小楷的字迹。
上面说，玉溪仙馆雅间价格贵得惊人，桌子也很大，能坐十个人，单他一个人用太浪费了，喊上陆觐陆修他们凑个数，免得浪费了银子。
东方璃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玉溪仙馆位于闻京府衙附近，从雅间能看到府衙全貌。
那个笨蛋，果真在谋划着大事。
等会，怕是会有一场好戏。
东方璃在窗边站了许久，将请帖折起来放在袖子里往外走去。
偃月想通过府衙来了结此事，他不介意给这场好戏再添几把火。
“杜衡，你去请大理寺的吴少卿来一趟，陆修，你去你家请老祖宗，老祖宗不肯来的话，就说小师妹有事相求。飞影，你去帮我做一件事。”东方璃一边吩咐着，一边往皇宫方向走去。
不管什么人，以何种理由欺负她，诋毁她，他都会让他们坠入地狱。
此时此刻。
秦偃月到达繁华的街市之后，从马车上跳下来，不戴面纱，也不遮盖住脸，就那么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
白蔻和赤箭当做护卫，一左一右守护着，翡翠则搀扶着她。
主仆四人全都面色凝重，身着缟素。
秦偃月怀里抱着卷轴，在大街上走得缓慢。
街上满是关于七王妃的传言，她出现后，一大批人围上来。
他们不敢靠前，只得在一旁窃窃私语。
有孩子的人家慌忙将自家孩子藏起来。
“怪不得昨天我家二牛发烧，老天爷啊，赶紧将这妖孽收了吧。”
“我家铁头昨天尿炕了，怕是梦到了妖怪。”
“我家华子也磕到了头，额头青了一片。”
“天呢，妖孽横行，怎么还不快快将她烧死。”
“嘘……要是被听见了，妖怪会吃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