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在下方跪了一个时辰,李妍仍旧一言未发。
我思量着,如此僵持,终究不是办法,磕了个头:“娘娘,不知道召见民女究竟所为何事?”
李妍脸上的冷意忽地散去,竟然颇有哀凄之色:“金玉,怎么会这样的?听人告知此事,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你中意的不是石舫的孟九吗?你答应过我的,可你现在居然和霍去病在一起,你真的要嫁他吗?”
“对不起,我……我……情之一事不由人。”我只能又重重磕了个头,“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泄露你的身世,我只当从不知道此事。”
李妍冷笑道:“可如果霍去病要阻止髆儿呢?”
我抬头凝视着李妍:“我不想叫你娘娘,李妍,我希望我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再和你说一次话。请放弃谋夺太子之位。你过得这么辛苦,难道还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这么过一生吗?”
李妍紧盯着我:“我只问你,如果霍去病有一日要伤害我们,你会帮他吗?”
我无奈地说:“如果你不去伤害太子,霍去病不会伤害你。而我……我绝不会让你伤害霍去病。”
李妍侧着头轻声笑起来,笑颜明媚动人:“金玉,你可以回去了。今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但你可要记清楚你的誓言了,老天的记性是很好的。”
她有她想守护的人,我有我想守护的人,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静静给她磕了个头,起身离开。
红姑吩咐厨房专拣往日我爱吃的做,可对着美味佳肴,我却食难下咽:“红姑,娼妓坊的生意可都结束了?”
红姑回道:“自你回来这才几天?哪里有那么快?脱手也要一段日子,不过我已经尽力了,好多都已经谈得差不多。”
我轻颔下首:“以后约束好歌舞坊的姑娘,行事能忍时都尽量忍一下。歌舞坊的生意,我也打算寻了稳妥的商家,慢慢出售。”
红姑搁下筷子:“小玉,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实在想不出你如今在长安城有什么要怕的。霍大将军岂能让人欺负你?不说卫氏在朝廷中的势力,就只是李夫人,也没有人敢招惹我们。”
我道:“我和李夫人闹翻了,李妍的心智计谋,你也了解一二。即使有去病护着我,可如果行事真有点滴错处被李妍逮住,再煽风点火、小事化大地一闹,以陛下对李妍的宠爱,追究下来,我也许可以躲过,但你们却……如今的李妍早已不是未进宫前的李妍,她根本不会介意几条人命。”
我想着当日在军营偷听到的对落玉坊的议论:“红姑,落玉坊表面看着风光,其实我们已经得罪了很多富豪贵胄,只是因为有一个宠冠后宫的娘娘,很多人的怨气都忍住了,如果李妍开始对付我们,只要善于引导这些怨恨,只怕园子里的姑娘都要遭罪,我现在恨不得立即解散歌舞坊,可坊里的姑娘都是孤苦无依靠的人,安排不妥当,让她们何以为生?”
红姑神色怔怔:“怎么会这样?”
我摇摇头,苦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有今日。”
伊稚斜得到浑邪王和休屠王欲投降汉朝的消息,立即派人去游说浑邪王和休屠王。休屠王禁不得使者劝说,决定放弃投降汉朝,与浑邪王起了争执,两王反目。浑邪王在混乱中杀死了休屠王,引起休屠王部众哗变,再加上伊稚斜的使者有意煽动,引得浑邪王的兵士也纷纷临时倒戈,主降派和主战派的匈奴兵士彼此对峙,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消息传到仍在路上的汉朝军队,赵破奴等人建议应该隔着黄河,等匈奴自相残杀后再伺机歼灭对方,既不费己方兵力,又一举攻破匈奴二王的势力。霍去病却拒绝了这个最安全的提议,言道:“陛下一直厚待归降的胡人,广施恩泽,恩威并用,才能臣服各国。此次浑邪王真心归顺我朝,若我们见死不救,未免让日后有心归顺者齿冷。”言毕不理会众将苦劝,毅然带着一万士兵直渡黄河,冲入四万多人的匈奴阵营中。
霍去病以万夫难当之勇,在四万多人的匈奴军队中冲杀。
又一次以少胜多!又一次几近不可能的胜利!
霍去病在匈奴人心中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失败的战神,很多匈奴人被杀得胆寒,后来甚至一听见“霍去病”三字就转身而逃。
霍去病救出浑邪王后,又以铁血手段命浑邪王立即下令斩杀最初主战的八千多士兵,飞溅的鲜血、掉落的人头,再加上浑邪王的命令,匈奴人终于全部放下了手中兵器。
霍去病派兵护送浑邪王及休屠王的家眷提前去长安,自己则等候刘彻的命令,妥善安置好四万多投降的匈奴兵士后才起程返回长安。
刘彻厚封了浑邪王和他的将领,让他们在长安城享有最好的一切。把归附的匈奴部众安置在陇西等五郡关塞附近,又沿祁连山至盐泽筑边防城寨,在原休屠王、浑邪王的驻地分设武威、张掖两郡,与酒泉、敦煌总称河西四郡。至此,匈奴人在黄河区域,漠南的势力全部被肃清,既进一步孤立了匈奴,又打开了通往西域的道路。
刘彻对霍去病此次的做法极为激赏,霍去病载功而返时,刘彻亲自出长安城迎接,又增封霍去病食邑一千七百户。霍去病共享食邑一万一千六百户,超过卫青大将军,贵极全朝。
已是秋天,可仍热气不减,我恹恹地侧卧在榻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美人团扇。
一个人坐到我身旁,我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俯身欲亲我,我扇子一挡,让他和扇上的美人温存了一下,来人半气恼半无奈地看着我。我翻了个身,把玩着扇子问:“难道她比我长得美?”
霍去病含笑道:“美不美不知道,不过比你知情识趣倒是真的,多日未见,连投怀送抱都不会。”
我哼了一声,用扇子挡住脸,不理会他。
他凑到我耳边问:“你怎么了?怎么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我幽幽地叹口气:“我在学做闺中思妇、怨妇,你没看出来吗?”
“别赖在榻上,人越躺越懒,陪我出去逛一逛。”他笑着把扇子一把夺走,扔到一旁,拖我起身,“编造瞎话的本事越发高了。一回长安就听陈叔说落玉坊似乎在仓促地收缩生意,不知道你琢磨些什么,竟把过错栽到我头上。”八壹中文網
自从回到长安城,因为心中有顾忌,除了被李妍召进宫了一回,一直都是深居简出,此时虽也不太想上街,可看霍去病兴致勃勃,不愿扫他的兴致,遂打起精神陪他出了门。
两人坐在一品居雅座临窗的位置,一壶清酒,几碟小菜,轻声慢语,他笑讲起为何酒泉被命名为酒泉。
皇帝赐酒一坛,奈何当时人多,实在不够分,他就索性把酒倒入泉中,同饮圣上赏赐的美酒,泉因而被叫了酒泉,当地也因此得了个汉名,把本来的匈奴名丢到了一边。
我笑问:“泉水真的因此有了酒香?”
霍去病抿了口酒,笑吟吟地说:“陛下赏赐的酒岂能一般?众人都说品出了酒香,那肯定有酒香了。”
他伸手要替我擦嘴角的糕点屑,酒楼中还有其他人,我不好意思地扭头避开,自己用手指抹去,他没有碰到我脸,却笑着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我抽了两下,没有抽掉,只能嘟着嘴由他去。
霍去病轻笑着,眼神柔似水,神情忽地一变,虽仍笑着,可笑意却有些僵。我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侧头望去,心仿若被什么东西大力地一揪,只觉一阵疼痛,脑子一片空白,人定在当地。
九爷脸色煞白,目光凝在我和霍去病交握的双手上,全是不能相信。我心下慌乱,下意识地就要抽手,霍去病紧紧地握着我,丝毫不松,宛如铁箍,竟要勒进肉中的感觉,我疼得心都在颤,可人却清醒过来,默默地任由霍去病握住,一动不动地坐着。
石风看看九爷,又看看我:“玉姐姐,你……你什么时候回的长安?你可知道九爷……听人说你在长安,我们都不敢相信,你竟然和……”
九爷语声虽轻,却有力地截断了小风未说完的话:“知道你平安无事就好。”脸上一个虚无缥缈的淡笑,看得人心中满是苦涩。
我强自若无其事地说:“让你挂心了。”
霍去病笑道:“孟兄何不坐过来,一起饮杯酒?”
九爷想拒绝,天照却飞快地说:“好呀!”
石风一脸不满,带着怒气盯了我好几眼,示威地瞪向霍去病。九爷脸色依旧苍白,举止却已经恢复如常,浅笑着和霍去病互敬了一杯茶,温和儒雅地与霍去病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只是视线一到我身旁就自动闪避开,一眼都不看我。
我一直低头静静地看着膝盖下的竹席面,霍去病自始至终握着我的手。我只觉胸间滚滚有如冰侵炭焚,对霍去病道:“我们回去吧!”
霍去病盯了我一瞬,眼中又是痛又是怜,放开我的手,轻点了下头。
“金玉,真是巧呢!我正打算过两日去看你。”李广利和其他几个长安城中游手好闲的豪门浪荡子走进了雅座,和我打过招呼后,才看到霍去病。其他几个少年郎都立即收了嬉笑之色,纷纷给霍去病行礼,只李广利满不在乎,甚至带着一丝强作的傲慢,对霍去病拱了拱拳道:“霍大将军好雅兴。”
霍去病一个正眼都未瞧他,仿若没有听见他的话。
我笑道:“我正要回去,若有什么事情到园子来找我吧!”
李广利睨着我只是笑,笑得我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抿着唇,微带了些不好意思:“没什么,过几****就知道了。”
霍去病冷冷地看向李广利,李广利一个哆嗦,惶惶地移开视线,却又立即强鼓起勇气,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不料霍去病早已不再看他,只目光注视着我,示意我们走。李广利的一时之勇落空,神态愤愤,看向我时,忽又透出一丝得意。
李广利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的神色如此古怪,顾及李妍,我不敢轻视,拿话激他:“二哥平日行事豪爽利落,今日怎么如此小家子气了?说个话比大姑娘上花轿还扭捏。”
一旁的少年都想笑,却又忙忍住,李广利脸涨得通红,嚷道:“不是我不想说,是妹妹事先叮嘱过不许说。”
我心下越发忐忑,笑道:“娘娘叮嘱过你,你自然不能不听。既然你不敢说,我就不迫你了。”说完就要走。
“谁说我不敢了?”李广利走到我身侧,犹豫了一瞬,不敢看我,侧头看向别处,哼哼道,“妹妹说要求陛下做主给我赐婚,要把你……你嫁给我。”
一直淡然自若品着酒,好似全未留心过我们的九爷手一抖,酒杯摔裂在地,他侧头盯向李广利。
霍去病好像听见最荒谬的笑话,怔了一瞬,不屑地大笑起来。
李广利神情惶惶,畏惧地躲开九爷的视线,看到霍去病的反应,神情越发复杂。石风愣了会儿,大骂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