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茹与梁道勋一起回到了京城,年前一个月正是铺子最忙碌的时候,小钱儿与小柱子两人现在也不出去跑销售了,他们现在基本上都在店里,一个负责接单,发货;一个负责把单子发往作坊,收货,两人都带了伙计,小小的铺子看似不大,人却不少,铺子后巷,平板车、小拖车不停的出出入入,看得周围的人眼都红了。
歌姬葛丽娘就是其中之一,她每天都从味美酱料铺经过,不管是早出、还是晚归,都看到铺子里进进出出,不就平常的黄豆酱嘛,几乎每个家庭主妇都会做,怎会有这么多人买呢?
佯装去隔壁杂货铺买头花,“小伙计,我怎么看着隔避铺子的人比你们家多呀。”
小伙计不满的撅嘴,“你天天换头花吗?”
葛丽娘笑笑,“可黄豆酱家家婆娘都会做,也不是一天就能吃完一坛呀。”她故意试探。
小伙计探头朝外面看了眼,凑近漂亮小娘子,低声说,“他们奸诈。”
丽娘八卦眼马上起来,“怎么个奸诈法?”
小伙计道:“别看他们柜台上摆的都是普通的黄豆酱,可是柜子里以及后院都放着各种口味的酱料,还有什么酱油,有拌冷菜用的,还有红烧菜用的,分的可细了,藏着掖着,对每个前来的人都说,要不要珍藏的独门秘料,来的都是各个食肆的采办,那个不想找到独门秘料,个个都恨不得把藏在柜子里别人不知道的酱料买走。”
这就是宋简茹的饥饿营销法,现代很多品牌都用,她小小的用了一把,不仅能让铺子看起来简单,还能激起商家的购买欲。
原来竟是这样?没想到奚怀秀这么有生意头脑,不对,也许是奚怀秀身后捧她的男人有头脑,她目光阴沉下来,嘴角露出抹渗人的算计。
小伙计吓得连忙后退,“小娘子,头花的钱还没有付呢?”
意识到自己失态,丽娘马上换上笑容,掏出几文钱给了小伙计,小伙计不满了,“不是八文,是十文,小娘子你少给了。”
“哎呀,不就是少两文嘛……”
丽娘讨价还价之时,小伙计突然指着斜对门停下的普通马车说道,“呶,那就是味美铺子的东家——宋二娘。”
丽娘下意料避到门拐角处,找到一个她能看到外面,外面人看不到她的地方悄悄看过去,是她。
不过此刻,眉眼还是原来的眉眼,整个人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身形修长,青裙曳地,清丽秀雅,容色极美,早已不是五年前与她一起习媚术的奚怀秀。
傍晚时分,宋简茹出来应谢衡请客吃饭之邀路过自家铺子,顺道停下来进铺子看看。
“二娘……”
“二娘……”
铺里的管事、伙计看到她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打招呼,宋简茹示意他们不要客气,该干嘛干嘛。
只有小钱儿陪着她进了账房,“二娘,你怎么来了?”
“有人请我吃饭路过。”
“是不是谢公子?”他龇着一口白牙笑问。
“你怎么知道?”
小钱儿摸后勺,“谢公子刚离开没多久。”
原来谢衡也来铺子看过了,宋简茹失笑,“那些海鲜酱不是直接送到他别院的嘛,他来这里做什么?”
小钱儿嘿嘿一笑,“我看出来了,他是来打听我们铺子赚多少钱?”
宋简茹笑着看向小钱儿,“那你是怎么应对他的?”
“嘻嘻,反正他一句都没有套到。”
宋简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想了想道,“再招几个老实可靠的人,以后,超过二十小坛、十大坛的客户,我们送货过去,铺子后巷平板车太多,引人注意。”
小钱儿却不赞成,“人心难控,我想了想,把后巷靠街道口的那家院子买下来做仓库,这样既能不引人注意,又减轻用人成本。”
宋简茹惊讶的看向小钱儿,“行啊,小钱儿!”逆向思维相当好,一举两得。
小钱儿被夸得受用,“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跟谁身后混的。”
宋简茹拍拍他胳膊,“好好干,给你分层,让你在京里买房子娶媳妇。”
“真的,东家?”
“那当然。”
他就说嘛,离开宋记肯定不亏,小钱儿有些不好意思,“二……娘……”
刚才还自信得意的小伙计怎么突然害羞起来,宋简茹疑惑的看向他,“啥事?”
“我……我……”小钱儿摸着后脑勺,脸色涨红,“那……那个小喜儿最近会来吗?”
“你喜欢小喜儿?”宋简茹一语道破小钱儿的心思。
小钱儿脸憋的通红,“没……没有的事,人家是附马府的丫头,我……”
“你什么,你也不差呀。”宋简茹笑着调侃。
“我……”小钱儿彻底不好意思了,“东家,你还去不去吃饭,要晚了。”
“哎呀,还真是。”这下轮到宋简茹拍脑袋了。
谢衡这个人可不好缠,要是迟了,要被他罗索很久,跟个老叔父似的。
宋简茹提着裙子出了酱铺子,坐上马车去赴约了。
黄昏暮色,席慕白办完一天公事,没留在卫国公府吃晚饭,今天有朋友请他吃饭,他带着小厮出门,刚到门口,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方沐柔。
下了马车,方沐柔与他打招呼,“先生。”
席慕白点点头,“柔娘。”
两人之间好像没什么话可说,席慕白礼貌的退让到一边,让主家嫡小姐先进门。
方沐柔却并没有动,“先生去哪里?”
“有朋友请吃饭。”席慕白客气的回道。
“哦。”方沐柔并没打算终止话题,“我今天去了柔嘉公主驸马府参加花会,结交了不少世家小娘子,有世家小娘子向我打听先生来着。”带着笑意盯着他看。
席慕白祖籍陇西,家世放在遍地是权贵世家的汴京城来说,可能一般,可是在陇西也是名门望族,他要是找妻子,肯定往清贵世家找,可是这话从方沐柔嘴里说出来,而且是站在门口这般随意说出来,真是怪怪的。
作为方世子的谋世,席慕白明白,方沐柔这是想拿条件与他交好,想从他这里得方便,比如打听附马府的消息,比如让他提醒卫国公或是方世子赶紧把她的婚事提上日程。
可惜,心思表露得太过明显,让人反感。
他抬抬手,“席某平凡,不值小娘子们一提,柔娘,没什么事,在下就先行一步了。”说完,转身施施然离开。
丫头采苓气得跺脚,“柔娘,你看看他,明明是他把你找回来的,怎么不跟你站在一条线上,真是气死人了。”
方沐柔眼眸幽幽,“因为卫国公一直不承认我的身份,所以这些个人都看菜下碟。”双眼迸出一股狠光。
“柔娘,那我们该怎么办?”进府都快一年了,一点动静也没,都急死人了。
方沐柔微抬下巴,看向柔嘉驸马府方向,通过与柔嘉女儿清平郡主打好关系,最近三个月来,她参加了不少世家贵族的花会及各种宴请,十次有两三次能遇到九皇子宁王。她已经在宁王眼前混了个眼熟。
听说皇后已经开始为宁王选妃妾,听说妃子有三位,一正两侧,是一个王爷的标配,这也就意味着宁王会有机会联姻三个世家贵族。
卫国公府是一等一的国公府,地位超然,肯定会在选择之中。
仿佛知道主人想什么似的,采苓担心说,“你与乐安郡王有皇帝的口头婚约,怕是不能上宁王选妃的候选人名单。”
方沐柔如何不知,“世上之事,从来都要费尽心力全力以谋。”
“柔娘,你想怎么谋?”采苓急切的问。
方沐柔瞥了她,警告意味之浓,吓得丫头不敢再多问了。
年根岁底,正是达官显贵们频繁互动的时候,京城的酒楼格外火爆,几乎坐无虚席,这也是宋简茹调味料好卖的原因。
禧乐大酒楼三层,谢衡站在窗口朝下看,夜色初上,整个街道上,各家铺子前都挂满了灯笼,夜如白昼,远远看过去,一盏一盏,跟天上的星星一般,像是天上街市。
他没看到宋简茹的那辆天青色马车,倒是看到了赵熙那辆黑色镶金的奢侈马车,“他怎么来这个酒楼吃饭了?”为了外甥女不要再遇到渣男,谢衡可谓煞费苦心,几乎都避开了赵熙喜欢去的酒楼选了这个中档靠上的禧乐楼。
他身边负责打探消息的小厮劲弓马上出了包间,没一会儿就进来了,“回公子,有外地进京述职官员请赵郡王吃饭。”
“怪不得,京里人都知道赵熙进的酒楼都是高档的,不可能来这么个中档酒楼。”谢衡嗤了声,“他在那个包间?”
小厮撇嘴,“我们对面。”
谢衡傻眼,那换地方?他正犹豫要不要换地方,窗下,宋简茹已经下了马车,和她的丫头小怜一起跟着引路的小二进了酒楼。
他直拍脑袋,“大意了,大意了,应该问一下预约再订酒楼。”
他的小厮长剑笑道,“公子,你干脆盯着乐安郡王就行,他要是去那个酒楼吃饭,你不去就对了。”
“给我住嘴。”谢衡正在懊恼呢。
小厮缩头不敢说话了。
对面,外地中年官员迎在包间门口,“给郡王请安。”
赵熙负手踏进了包间,“周大人不必客气。”
周大人躬身跟进包间,“能请到郡王,是下官的荣幸。”他转头给赵熙带的谋士、幕僚行礼,“聂公子、代先生——”
“周大人。”二位回礼。
“郡王请入座——”周大人把赵熙送到了主位,又请聂、代二人入座。
酒桌规定,“尚左尊东”、“面朝大门为尊”,在酒桌上正对门口的座是主人的位置,也就是请客出钱邀请大家凑局的核心人物。
主人左手边通常都是领导级别的人物——比如此刻的乐安郡王赵熙,右手边就是陪领导一起的人员,他们的职责就是负责陪主席这边喝酒,必要时替领导挡酒,比如聂流云,他此刻就坐到主请人右手边,就是这个作用。
桌子刚安排好,菜还没有上,有上菜人员推着车子穿梭,包间的门还没有关上。
谢衡的包间在赵熙包间对面,他在等人,包间门是关着的,门口站着店里的侍服人员,客人来了,自然会引进门,直等上菜,才会开一会儿包间的门。
宋简茹被小二引到谢衡包间门口,正是赵熙包间要关门之际,左手上位,侧对着包间门,他余光闪过一抹浅褚色襦裙。
无意之间正眼瞥过。
接着就听到引路人道,“宋娘子,约……”后面的话被人打断了,他听到一声浅浅的惊呼,“谢……”随即一声关门声。
赵熙眸色一沉,侧眼望向赵左。
赵左当然也听到了,赶紧到了包间门口,门口站着小吉儿与赵右,只与他们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
就是主人看到的,菇娘子与谢衡约在对面包间。
老天爷,孤男寡女约在包间……吃饭?赵左头皮发麻。
宋简茹被谢衡拉进了包间,胳膊都被他拽疼了,“谢公子,你干什么?”生气的瞪眼。
她刚才看到小吉儿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就被他拽进来,“我出去跟小吉儿、右侍卫打个招呼。”好歹也曾共事一场。
“然后再跟赵熙打招呼?”谢衡拿眼睇她。
呃……这好像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又没看到他。
仿佛知道她想什么,谢衡哼一声,“看到权贵不进去行礼,小心被罚仗?”
“这么严重?”
“你说呢?”
赎身那天她都没有正经与赵熙道别,现在再见还真挺尴尬的,“不要,咱们就不吃了吧,赶紧离开。”
离开?正合谢衡心意,果然是他的外甥女,有骨气,不过嘛,饭还是要吃的,“咱们换地方。”谢衡高兴的领她就走。
刚打开包间门。
门口堵着一尊大神。
负手而立。
谢衡尴尬的停住了脚步。
宋简茹心虚的退到了谢衡身后。
四五个月不见,小丫头又长高啊,长得更俏丽了,若三春之桃、九秋之菊。美得清新寡淡却又不失明艳。
其美虽不摄人心魄,却率真洒脱,温婉又坚强,不知不觉就镌刻在了他心中。
眸光紧随她。
不来见公子,公子没有怪她,她倒好还要逃避。
赵熙不动声色,踱步进了对面包间,“上菜。”他说。
……
门口,请客的周大人、上菜的店小二个个傻眼,赵郡王这是整那出?
“请问……”迷之尴尬中,有事请客的周大人率先出了口。
谢衡抬手,“姓谢,名衡。”
“谢公子?”周大人略一思索,“大将军府的谢二公子?”
谢衡点头,“正是。”
“原来是谢公子,既然相遇,那这顿老夫一起请了,主事……”
包间主事马上上前,“周大人——”
“酒菜都送到这间。”
“是,周大人!”
周大人虽然不明赵熙与谢衡之间有什么弯弯绕绕,但绝对跟门口的小娘子脱不了干系,他拱手客气的问,“这位小娘子怎么称呼?”
她穿的衣服并不像丫头服,也许是庶民,并不值他这个从四品官员这么客气,可是乐安郡王与大将军府的二公子抢的女人总得给几分薄面。
宋简茹挤出笑回了一礼,“大人客气,小女子姓宋。”
“原来是宋娘子。”他再次拱手,“周某请客,还请宋娘子赏光,一起吃一顿。”
宋简茹看向谢衡,真是的,平白无故的干嘛非要请她吃饭,吃就吃吧,还遇到这么尴尬的事,真是……暗暗瞪了他眼。
这一眼落到赵熙眼中,生生刺疼了他的双眸,这是他的丫头,什么时候跟谢衡眉……搭在桌边的手不知觉的握紧。
他眸光微黯,面上表情缓缓消失,眼神渐渐变得嘲弄,半晌,垂眸浅浅勾唇,没想到谢衡这块狗皮膏药还真是有耐心。
赵熙寒眸微弯,“谢子长,杵在门口做什么,没听到么,周大人请客,让你白吃一顿你还不干?”
蓦然间,谢衡心道,我尴尬什么,我带着外甥女来吃顿饭怎么了,好像跟捉奸似的,他嘴角一勾,肩头一高一低,汲着步子进了包间。
“是啊,白吃白不吃,茹儿,进来。”
茹儿?赵熙眼眸紧缩,又倏然松开,淡淡扫向门口的小丫头。
宋简茹的目光与赵熙对上,挤出一个重逢的笑容,“公子,好久不见。”挥了挥手,挪着步子进了包间。
“有多久不见?”赵熙认真的问。
“……”这么久不见,公子怎么变得斤斤计较了,谁把客气打招呼的话反问成这样。
“记不得了?”他眉梢微抬,盯着她看,嘴角尽是嘲意。
宋简茹感觉到了,公子不善,“回公子,四个多月。”
“我还以为你忘了。”
“怎么会呢?”
又不是恋爱不成反目成仇,宋简茹忽然想通这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曾经的主人与丫头,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干嘛见个面弄得跟拔剑驽张一样。
绽开笑意,站到他身侧,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双手捧上,“公子,请喝茶。”
赵熙侧脸,抬眸看她。
“公子……”再次微笑,双手抬高了一点,“请喝茶。”他身材高大,肤色冷白,高眉基,眼睛深邃,一管高鼻从山根拔起,从侧面看,轮廓极为清晰,弧度堪称完美。
小丫头月牙眼弯弯,笑容甜美,聪慧中透着温婉,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就是不乖,居然跟谢衡这样的浪荡子出来,难道不怕他吃了她,连骨头渣都不剩?
公子很不高兴。
宋简茹感觉被扼住后颈,快要窒息了,“公子请喝茶!”她手都酸了。
赵熙没有多少表情的眉间隐隐透着一丝落寞,让人看着有种矜贵的颓废感,他垂眸,看向端茶水的那双小手,她曾经为他捏肩揉背,像只欢快的小白兔,围绕在他的周围,如今……伸手接过她端的杯子,仰头一口饮尽茶水。
“公子……”怎么喝得这么急,要是呛到怎么办?宋简茹眸光染上急色。
赵熙看到她急色,有一瞬疑惑,不自觉的看向杯子。
宋简茹见他没事,笑眯眯的接过杯子,“公子,还要么?”她问。
“嗯。”再次重逢,好像除了喝茶,他们之间没别的话了。
她又为他到了一杯茶水。
周大人见赵熙好像原谅了面前的小娘子,连忙笑着上前,“上菜。”
酒楼的传菜人鱼贯而入。
氛围终于变得正常。
聂流云看了眼顺手就坐在赵熙身边的宋简茹,暗暗摇摇头,竟然坐到子玄的身边,难道不该站着布菜吗?他看了眼赵熙。
他好像没见到似的,甚至……冰冷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果然美色上头,什么都不顾了。
谢衡更老大不客气的坐到了赵熙身侧,主请人周大人嘴里发苦,请客的银子是小,好像不容易请动赵熙这尊大神,他都没机会坐到他身边拍马屁,这客也请的太憋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赵熙丫头久了,宋简茹坐在他身侧,竟不知不觉给他布菜、帮他舀汤。
怎么能干吃饭喝酒呢,周大人请了歌舞姬进来助兴。
四个舞者后面,坐着一个唱小曲的,她透过舞女看向主桌,一眼便锁定在貌美如花的赵熙身上,身材高瘦挺拔,一身黑衣也没全敛住他的轻狂傲慢,恣意而又矜贵。
既高不可攀,又让人心生起旖念,咿咿呀呀声中,唱的都是对他的浓情蜜意。
谢衡酒杯靠在唇边,眸光看似无意,却把那女人的媚态全都看在眼,低眉垂目,敛去了眸光中的杀意,要是能勾了赵熙,或许他能放她一马。
宋简茹一边给赵熙布菜,一边欣赏歌舞,这些舞女的妆容极为夸张,很像后世某岛国的歌舞姬,想了想,岛国的文化原本就传随的大唐文化,当然像了。
兀自笑了。
一头流苏长发随着她微倾的身体,随意倾落,露出一侧修长白皙的天鹅颈,落入到了赵熙侧眸而看的眼里。
感觉有人看她,宋简茹转头,那挽长发随着她转动的动作旋起一弯弧度,她侧脸半露,明眸皓齿,“公子,要吃什么菜么?”
赵熙下意识舔了下唇,“嗯。”
宋简茹收回看歌舞的心思,给他夹了两块鸡蛋裹虾仁,又嫩又好看,放到他碗碟里,赵熙看了她眼。
两人目光相遇。
她浅浅一笑。
他嘴角微弯。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四五个月没见,仿佛昨天就见过。
这丫头好手段,周大人偷偷看了眼此景,暗暗道。
这丫头果然好手段,舞女后面,葛丽娘媚眼如丝的眼淬了阴狠,即便奚怀秀生得寡淡,可摆起媚态来,为何还是胜于她。
为何?咬牙切齿的恨。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很晚,一顿晚饭也快结束了。
宋简茹一边看歌舞,一边帮赵熙布菜,她都没吃多少。
谢衡发现了,最后上的面点,连忙给她夹了两个,隔着赵熙的面递过去,“赶紧垫垫肚子,要不然头要发晕。”
可能是最进几个月太忙太劳累,宋简茹有些低血糖,一饿就容易头晕。
确实饿了,她端起小碟就过去接,却被赵熙半路拦下。
“……”她尴尬的朝谢衡看了眼。
谢衡面色微愠,生气了,直接伸出另一只手,拿过宋简茹面前的小碟,把两个小煎包放到上面,端到她面前,“想吃什么,我让人再上。”
“不……不要了。”赵熙的脸色冷的能滴水,宋简茹还怎么吃得下,“公子,你要不要吃?”她伸手接过放包子的小碟送到赵熙面前。
她就是客气一下,抚平一下他的怒意,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生气。
她的这个动作取悦了赵熙,明明吃饱了,还是伸筷子夹了一个放到嘴里吃,目光示意,余下的一个你吃,不仅如此,还斜睨谢衡,微抬胜利的下巴。
谢衡一口老血堵在心口,暗道,这个不争气的外甥女,可把他给气死了。
哎呀,老天,终于把这尊大神哄好了,宋简茹感觉好累,吃了小碟里余下的一个包子,边吃边还偷偷安抚谢衡,示意他别生气,别跟赵熙小孩般的脾气一般见识。
赵熙是小孩子?谢衡读懂了她的目光,惊耸的目光反问小丫头。
你比他大五六岁呢,难道不是?
我个去。
谢衡绝倒。
赵熙虽然抢了宋简茹的包子,他终于意识到,小丫头一顿饭是没吃多少,这不像在驸马府,主人吃完,丫头还有一顿,这里是酒楼,丫头小厮都是边当差边草草吃一口。
他看向桌上菜。
周大人发现盘子里的菜都被动过了,连忙又让人上了几个。
宋简茹不好意思了。
赵熙才不管请客人有没有意见,不管从那个角度,他都有资格为所欲为,不过让他再点几个菜而以,根本算不得什么。
歌舞落幕,饭局也结束。
众人纷纷离开酒楼。
赵熙最尊,个个看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却没有走。
宋简茹明白,这是等她上前行礼告别,“公子,请走好。”
就这一句?赵公子不满意,眉头蹙起。
宋简茹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人,为何又生气了,这还是她认识的冷漠淡然不动声色的乐安郡王吗?
她很想吐槽一句,公子你又怎么了?
赵熙直直的盯着她。
哎呀老天,宋简茹就差捂脸,“公子,有空给你送我们作坊做的豆瓣酱。”
豆瓣酱不重要,重的是赵公子听到了‘有空给你送’这几字,“嗯,那就早点送。”小丫头上赶着要送,这不能怪他不客气,赵熙一本正经的点头,脸色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下来,唇角甚至上扬。
她是没话找话说句客气话呀,要不然这么尴尬怎么弄。
宋简茹忍住脾气,笑道,“好的,公子,简茹知道了。”不情不愿,赶紧挥手让他离开。
带着期盼,赵熙的马车粼粼而去。
谢衡要送宋简茹,被她制止了,“我有小怜。”意思是说,她身手了得,我不怕,你该干嘛干嘛去。
他朝小怜看了眼,意味深长。
小怜暗暗回了个公子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菇娘的。
谢衡这才放心,“早点休息。”
哼,要不是你,她早就上床休息了,怎么还会在大酒楼门口站着,又送走了一尊大佛,大大松了一口气。
与周大人萍水相逢,要不是看在赵熙份上,像他这样的四品大员怎么会跟她打招呼。
“周大人走好。”
周大人笑得和谒,“宋娘子辛苦了。”
“大人客气了。”
“天气不早了,周某人就不扰宋娘子了。”周大人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了。
他想,既然赵熙喜欢这个丫头为何不把她带回去,就算是良民又怎么样,权贵想得到一样东西,有的是手段与方式。
要不是有谢衡在中间横着,周大人都想把宋简茹打包送到赵熙的床上。
宋简茹要知道周大人怎么想,肯定送一句:我替赵熙谢你了,替赵熙全家谢你。把他谢到月球去。
“咱们回去吧。”
老仆牵过马车,小怜刚为宋简茹揭开车帘,有人叫道,“宋姑娘,等一下。”
宋简茹疑惑的转过头,她并不认识来人,“你是……”
“宋姑娘,真是好记性,刚刚我还为你们唱小曲呢?”
宋简茹细细想了一下,原来不止现代人表演与平常的妆容差异大,原来古人也是,“姑娘卸了妆。”
葛丽娘带着几不可见的嘲意:“宋姑娘还真有意思。”
大晚上,宋简茹只想回家睡觉,“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葛丽娘长长叹口气,“看来你是不想认我了。”
“认你?”宋简茹神情变得严肃。
“是啊。”葛丽娘笑意里的讥讽流露:“五年前,咱们可是同门师姐妹。”
原来本尊认识的人。
“对不起,被人踢过一脚后,我记忆全无。”
“踢你的人是谁?”葛丽娘靠近宋简茹,脸色阴沉,声音很小:“乐安郡王?他都对你这样了,为何不杀了他?”
宋简茹吓得后退一步,紧惕的看向她,“你跟那个婆子什么关系?”
葛丽娘勾着嘴角,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小怜,“就是你想的那样罗。”没有不说,却也回的模棱两可。
“那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赵熙可不是好惹的。”
葛丽娘再次看向小怜。
小怜自觉的离开几步。
葛丽娘再次靠近宋简茹,“我见到把你卖给我们清伶坊的那对中年夫妻了,听说赵熙一直在打听你的身世,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要是你杀了赵熙,我就告诉你那对中年夫妻藏在什么地方?”
不管是身世还是贩卖,那都是本尊的事,宋简茹无所谓,再次后退一步,“不想。”说完,拉着把手登上了马车。
小怜走到马车边,看了眼妖媚的女人,警惕的上了马车。
“蠢货、胆小鬼。”马车走远后,葛丽娘低低骂了一句。
冬夜寒冷,葛丽娘回住处连辆马车都没有,摸摸袖袋里,一整天下来,只赚了几百文钱,雇个马车就要花掉四五十文,她舍不得。
酒楼里,有醉熏熏的男人出来,她收拾好妆容,扭着腰肢上去,“公子,要听小曲吗?”她得找个免费送她住处的冤大头。
“小美人?”
“公子……”她连忙上演又羞又怯的媚态模样,勾引这样的男人,一勾一个准。
“哎呀呀,小美人……”
果然,男人把她拉上了马车。
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终于回到小院,回到暖洋洋的房间,何妈妈早已帮她烧好暖炉,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何妈妈,给我们两个下碗面条。”她说,“给小怜多加浇头,牛肉鸡蛋都行。”
“你不要吗?”何妈妈笑问。
“我不要,我要减肥。”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一听到宋简茹减肥,何妈妈的话绝对一个晚上不会停。
小怜摇摇头,“看着吧,今天晚上,我别想睡了。”
“哈哈……”宋简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嗯,你是故意的。”
“哈哈……”宋简茹笑的在床上打滚,小怜这丫头真是很可爱。
那个歌姬说看到了卖她的中年夫妻,那这对中年夫妻是第一手还是第几手,如果是第一手,她也许能找到本尊的父母,如果不是,都不知要费多少力才能找。
她可不想去折腾,想过之后,宋简茹就把这个问题抛置脑后不管了。
生意越来越好,一个小铺子、一个仓库已经不能满足生意需求,梁叔又在汴京城另一地段复制了第一个铺子的模式,缓解第一个铺子的压力。
“就是普普通通的黄豆酱呀,为何卖得这么好?”
今天,宋梓安休沐,又是三家人相聚人的日子,大家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包饺子,宋玲娘忍不住问。
她问的问题也是大家想问的,为何不起眼的黄豆酱卖得这么好。
宋简茹笑着纠正,“卖得好的是鲜酱油与红酱油,也就是生抽与老抽,一个提味提鲜,一个上色提味,简单易操作,马上就能让菜肴变得美味,谁不想拥有。”
已经有四个月身孕的梁王氏是家庭主妇,对于调料,她更有发言权,“就是黄豆酱渗出来的那层汁水吗?”
“对,也不完全对。”宋简茹解释道,“生抽是,老抽在生抽的基础上还要继续晾晒添加糖让它变得浓稠才能提取制成。”
其实生抽与老抽不管从颜色还是稠淡上都能轻易的分开,生抽是浅褐色的,老抽是深褐色的;而且生抽的味道更鲜美,并且微微的发甜。老抽经过提取后相对比较咸,不会有甜的味道。
宋梓安没有关注什么是生抽与老抽,“大家看到的都是平常的黄豆酱,实际上你们卖的是生抽与老抽?”
宋简茹点点头,包好一个漂亮的饺子,摆到托盘里,“今天中午,我们就吃酱油蘸饺子,越吃越有。”
“二姐,你还没回二哥的话呢?”玲娘提醒。
宋简茹朝梓安笑笑,“这个呀,让你二哥到铺子看,让他自已琢磨。”
“哦。”玲娘捂嘴一笑,“我多嘴了。”
宋梓安看了眼大媳妇,无奈的笑笑,“行,我亲自去铺子看。”
宋简茹自赎离开赵熙,这世上最快乐的人非他莫属了,可是三个月前大媳妇说要回陈桥,真得吓了他一跳,原来她回去办作坊了。
他的大媳妇永远最能干,他得加倍努力才行。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简茹,陆先生家要办一场梅花会,请大家去。”
“大家?”宋英娘问,“我们都能去的意思吗?”有些不敢相信。
“嗯。”
宋冬娘与玲娘本能的看向宋简茹,等她拿主意,能去还不去。
“不太好吧。”
果然,二姐拒绝了。
宋梓安看向大媳妇,“为何?”
“陆先生是前相,结交的都是官宦权贵,我们去不合适。”宋简茹说:“当然,我不是自贬身份,而是圈子不同,去了没什么意思。”
宋梓安若有所思。
“要是……陆夫人请我们去帮忙打打杂,我倒是愿意去的。”这个可以去见识见识。
“咦,二姐,把你当客人你不去,反而做丫头去?”宋玲娘觉得好奇。
宋简茹抹了点面粉,点了她鼻子一下,“做丫头去,我们就不是客人,就不会被别人看扁,咱们的目的就是去看看不同的阶层,增长一下见识,仅此而以,明白吗?”
“那我明天去探探先生的口气,要是以帮忙的身份,咱们就去,是吧?”
宋梓安不想大媳妇做丫头,他觉得是自己问题,要是他有功名身份,女眷当然也有身份,根本不需要通过丫头的方法去增加见识。
“对。”宋简茹没有依赖谁、需要谁身份的心思,她做什么只靠自己,那种沉淀在骨子里的自信迷人。
宋梓安压下心事,面带微笑,大媳妇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她永远是对的。
寒冷的冬天,三家人围在大圆桌,一边吃饺子,一边闲聊,岁月悠长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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