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喜欢执笔的女生,迷恋那份指间倾吐的方式.常常在很深的夜晚翻身起床,扭开台灯,穿着短衣短裤趴在桌上书写.寒冷将我的肌肤一寸一寸的冻得僵硬,然而我的思维却是从未有过的鲜活.灯光和墙壁制造出影子的轮廓,黑忽忽的一团,可那也是我的样子么?我不敢再问。”
“我一直不停的书写着,不给自己安静下来的空隙.可是文字于我而言究竟以为着什么呢?是时间划出伤痕后,成长扔给我的药引么?是辛得瑞拉在午夜十二点时走丢的水晶鞋么?或许全对又或许全错,我只知道难过时文字是我可以抚慰自己的唯一方式.我在大大的落地玻璃前跳舞,文字会在一旁爱怜的看着我微笑。”
“将所有的荒芜牵扯出来固定在纸上,倾听笔尖与纸页的私语,我感到满心的安然.一页一页的字迹蔓延,时光剥落下硬硬的外壳.指尖隐隐透出薄如蝉翼的光亮,成长的花朵伸展了枝叶,终于慢慢的生长了起来。”
“文字就像一只破败的洋娃娃,却被我紧紧的抱在怀里视若珍宝,无论什么也不给予交换.我愿意在文字的世界里平静的呼吸,一直做那个安静的孩子。”
“终于明白,文字应该是我苍白一面的全部。”
“写得真好啊……每次看你的文章,我都觉得自惭形秽。”
文学社的活动室里,顾渊看着柳卿思写的随笔轻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个走到哪里都拿着一本书的少女在文学创作上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很多语句不是靠读书读得多了就能够写出来的,某些人对文字就是有着别样的亲和力。
“但是,你在现实生活中真的是这么想这么做的?每当半夜三更就会悲从中来,慨然而起然后奋笔疾书,连衣服和裤子都不穿……啊!”
柳卿思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远大前程》卷成了书卷,敲在了顾渊的脑袋上。
“从你的眼神、表情和措辞里,我感觉自己在你脑中遭到了十分猥琐的对待。”
“喂喂……你也太自恋了一点吧。”顾渊撇了撇嘴,这家伙整天和齐羽混在一起,别的没学会,这拿书敲人头的动作倒是学得利索,“我只是在进行日常的吐槽而已。”
“话说,今天怎么没有看到紫枫姐?”齐羽站在书架前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你们有谁知道她去忙什么了吗?”
“好像是去和七班的班主任交涉去了。”冯子秋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绿叶,阳光打在上面,泛出一片明晃晃的光亮。
“七班的班主任?”顾渊趴在桌上,眼睛斜斜地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是谁?那个油腻的光头?”
“是的,就是他,贾平。七班的数学老师,对学生那是出了名的严苛。陈颖上次月考的数学考试考得很不好,所以,好像是被贾平禁止参加社团活动了。”柳卿思说着,从手中的书里取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这封退部申请书已经在我这里放了快两个礼拜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把它交给紫枫学姐。”
“退部?这么严重吗?”顾渊哑然,仅仅是因为一次不计入综合排名的月考,就直接禁止学生参加社团活动,这个世界真是残忍。
“如果贾平一定要禁止,陈颖也不可能一直和班主任对着干,在这种情况下,退部的确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但也是最正确的选择。”柳卿思接着说道,“不过,尽管她交给我退部申请书的时候眼睛里面一滴泪都没有,但那份不甘和难过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陈颖……这个名字在顾渊的脑海里旋转着一点点放大,破碎,重新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人物形象。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超群的记忆力,顾渊对这个两个月只来过活动室两次的女孩不会有太多的印象。
单马尾,黑框眼镜,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通常是校服,亦或者是深色系冷色调的衣裤,印象里顾渊从没见过她穿裙子。没有很吸引人眼球的身材,没有惊为天人的容貌,也没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优秀成绩,陈颖的身上缺乏那种看一眼就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闪光点,属于一旦和朋友走散就会淹没在人潮里找不出来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生。
但不论多么普通,她都是文学社的一员。
“不行,我们得想办法帮帮她。”顾渊收起了懒散的姿态,坐正了身子。
“紫枫姐已经在这么做了,我们先耐心等待下她和贾平老师的交涉结果吧。”
即便语气轻描淡写,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在柳卿思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顾渊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身上所传达出来的忧伤,的确,在这个文学社里,和陈颖关系最好的就是她了吧,同为对文字有着迷恋情结的青春期少女,两个人心灵的距离一定不会很遥远。
只是,关于具体该怎么做,顾渊他们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
可以说是一筹莫展。
那一天,姜紫枫没有在社团活动的时间里出现。
“所以,阿鱼,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晚自修下课之后,顾渊穿着很干净的蓝格子衬衫和池妤一起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从教学楼出来有一段向下的斜坡,他的衬衣被风撩得高高地飞舞起来,嘴里哼着djokawari的《情书》。
他的脚伤恢复得比医生预计的快得多,才刚刚过去三个礼拜,顾渊已经恢复到了和常人几乎无异的地步,但只要一试着跑动,脚踝后侧的关节结合处还是会火辣辣地刺痛起来。
池妤的眼里只有两人身前拉得老长老长的影子,听到顾渊的话她仰起头来,但只看到了大片大片翻涌着的蓝格子,遮住了天空但却带来了十分的明朗,于是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呀,说正事呢。”
顾渊略带无奈略带宠溺地笑着侧过头看着池妤,自从两个星期以前两人正式交往之后,池妤就几乎占据了他除了文学社活动以外所有的课余时光,毫不夸张地说,她已经填满了他的生活。
“如果是因为成绩原因的话,那是不是只要将陈颖的数学成绩提上来,她就可以继续参与文学社的活动了呢?”池妤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们之中不是有数学特别好的人吗?可以去给她辅导一下呀。”
“你是说,子秋?但是……”顾渊微微地皱了皱眉,如果抛开齐羽的想法不管,那么冯子秋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有着被邹明老师称作“清北直通车”的数学笔记,不仅有对整体知识结构的梳理树状图,还对每一个课上讲过的知识点都细致地做了总结和延伸推导,更是为它们一一配上了例题和解析。
但是如果考虑齐羽的感受的话,这个问题就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了。
事实上,据顾渊所知,经过“恋爱侦探团”——尹天、陶奕诗和程馨三个人的周密调查,齐羽目前和冯子秋的关系正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
朋友?勉强算是吧。
青梅竹马?那是肯定的,这两人在小学甚至更早的时候就认识了。
恋人?又肯定不是。
那两个人的交流几乎全部浓缩在了每周日交换的日记本上,而不管是在文学社还是在教室里,除了必要的沟通,都不会对对方说哪怕一句多余的话。
奇妙的关系。
每每想起这两个家伙,顾渊都感觉到十分头痛,齐羽和冯子秋的关系就像是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潭泥沼,即使是和两人都保持着不错关系的他也根本摸不清他们各自心中的想法。
让冯子秋去辅导陈颖学习数学,乍一看也许没什么,对大多数人来说也确实没什么,但对齐羽那个丫头来说,可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极端敏感又极度宽容,明明是表演型人格但却比谁都更在乎朋友的感受,遇到困境抉择的时候的第一反应是逃避选择,让思维踩着香蕉皮滑到谁也不知道的角落,但是一旦做出决定了却又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性格究极矛盾的超凡生物。
顾渊相信,如果有心理学家发现了齐羽的话,一定会哭着喊着求她给自己当研究对象。
如果那家伙真的喜欢冯子秋,怕是这一辅导还要生出不知道多少乱子来。
池妤的怀里抱着顾渊的牛仔夹克外套,余留的体温仍在,有一股暖意隔着衣服传到了心坎上。
少年的眉目清秀硬朗,透着一股英气,眼睑微微地垂着,认真思考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唉——真是伤脑筋啊。”顾渊轻轻挠了挠鬓角,他和齐羽的数学都不算很好,而且两人都属于那种自己懂但却不会教人的类型,柳卿思就更不用说了,那家伙几乎就是纯靠天赋在学习。
忽然,另一个人的名字闯入了他的脑海。
“高练!”顾渊一手握拳敲在掌心,“我怎么把你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