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一夜。
尚研和陈铎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一天一夜,期间关景明签了五份病危通知，陈铎那边的情况较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据警察了解到的线索以及对案发现场的勘探,初步判定为自杀。
尚研和陈铎开车入海的时候,正好有一群中学生在那边游玩,案发当时就喊了海边的救生员去。
而在尚研入海时,陈铎正好在争抢她的方向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铎摁到了车内的自动天窗,天窗打开，冰冷的海水灌入车内，他本想顺着水的浮力上升，腿却无法动弹。
在入海的瞬间,由于海的压强过大，导致他在和尚研争抢方向盘时,身体狠狠的撞在了车旁,造成腰脊髓受伤,在水下无法游动。
十分钟。
海边有专业的救援队,救生员下水只用了十分钟便将人打捞了上来。
同时,那群中学生也报了警。
本来是玩的，没想到遇见这种场景,把两个女孩儿吓得不轻,警察安抚了几句又叫家长来给把小孩儿们领走了。
一天一夜之后,结果终于出来。
由于入海时的压强过大，尚研作为驾驶员,一直待在车内,脑供血不足,在被救生员打捞时呼吸已经近乎于无，在抢救过程中多次失去呼吸，但最后经过抢救，成为了植物人。
陈铎受了重伤。一来是因为他会游泳，二来有着强烈的求生意识，虽比尚研救上来的迟一些，但是比尚研的情况好一些。由于在入海时遭遇了剧烈碰撞，腰脊髓重度创伤，下半身瘫痪，同时，丧失了x功能。
在知道结果的那刻，陈母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宋清漪忽然松了一口气。
程逸要拉着她离开，却在走了没几步后从陈母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宋清漪！”
宋清漪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记忆中的陈母常穿着一身精致的小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别在耳后，即便说话也是盛气凌人的模样，很少会做出如此有损形象的事情。
但如今的陈母蹲在地上，眼睛像是滴了血的红，脸上的妆早已花了，她的口红被胡乱擦在嘴边，像是游乐园里的小丑娃娃。
“宋清漪！”陈母一字一顿的骂：“你就是个害人精！惹事精！如果不是因为你，阿铎和尚研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现在都是你害的，为什么你一点事也没有？！”
“最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宋清漪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定定的愣了几秒。
她平静的开口，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睛，“你认为陈铎有今天是因为我吗？”
“不然呢？”陈母说：“如果不是你，阿铎当初也不会踏进这个圈子，不会遇见尚研这个疯子，更不会有这些事！”
“你现在倒是好了，有新老公又有事业，风光无限，我的阿铎呢？！他以后只能瘫着！”
“活该。”宋清漪面无表情地说，“他有今天是咎由自取。”
“你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宋清漪勾了勾唇，满是讥讽，“恰恰就是你最大的错。
“身为父母，你小时候常年不回来，回来以后只怕你的儿子受欺负，害怕他和别的小孩儿学坏，但是放眼整个迁宿巷，谁家有一个坏小孩儿？在你的眼中，好和坏的分界线在于家庭有没有钱，陈铎潜移默化的受到你影响，我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如果把陈铎完全交给奶奶教养，他不会是如今的这个模样！你看看现在的他变成了什么样？自私自利、唯我独尊，这一切都是你教的！只要他错了，你从来不会从他的身上找原因，你只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在你的心里、眼里，你的儿子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谁都配不上他，他永远都不会犯错！错的永远是别人！”
“有你这样眼盲心瞎的母亲！你指望他成为多正直的一个人！”
陈母被说得愣住，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宋清漪却离她更近了些，“你还记得小时候陈铎把王奶奶家的孙子推倒在地上吗？”
“如果是一般的家长，必定会说自家小孩儿动手不对，但你却怪王奶奶的孙子站到了陈铎面前。这就是你的教育方式，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
说完之后，宋清漪拉着程逸离开。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爷爷家。
刚一回去，宋清漪二话没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爷爷一脸茫然问程逸。
程逸把事情经过说了之后，爷爷叹气，“终是走到了末路啊。”
**
房间的玻璃窗被凛冽寒风吹得哗哗作响，宋清漪坐在床上，靠在床边，像以往很多次一样望向窗外。
窗外的景色还处于冬天，但是立春已经过了。
她闭上眼，想象着海水漫过身体的感受。
令人窒息。
她不知道尚研是如何有勇气去做这种事的。
距离尚研出事已经过了两天。
她打开手机，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尚研自杀、尚研死亡的消息，还有几个比较手快的媒体报道了陈铎死亡的消息。
期间陈铎工作室已经辟谣。
只是辟谣的信息也写的不太有信服力，即便这样，也还是有粉丝无条件相信，并且在各种词条下辟谣。
尚研的名字在热搜第一上呆了很久。
点进去之后就会发现，广场上的画风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真的死了吗？我以前好喜欢她的作品啊。]
[尚研算是国内为数不多脚踏实地演戏的女演员了吧？年少成名还一直兢兢业业的演戏，而且剧都保质保量，光看她那张脸我都能下饭。]
[谁不做错事呢？古人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说得对，她只是对不起一个人，又不是对不起全世界，为什么要被那样骂啊？我的姐姐。]
[我好心疼她啊qaq，退圈已经是对她的惩罚了，为什么要被键盘侠逼到死啊？！]
[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一路走好，下辈子要投个好胎，做一个善良的人啊。]
[我就希望键盘侠能去死！逼死一个又一个，网络暴力什么时候能停止啊？！]
[姐姐永远是我的白月光，我爱姐姐，呜呜呜。]
[以前做群演的时候有幸和尚研姐姐一个剧组，她经常自费给群演们买冰，我有一次不小心摔了她的杯子，还以为会被骂，结果她特别温柔的对我笑。呜呜呜，她真的是天使。]
[虽然没有粉过她，但她真的很漂亮，希望她在那边好好的。]
[她或许做了错事，但她真的没有对不起全世界。她带来了很多好的影视作品，带给观众很多欢乐，她的作品值得被喜欢，她也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
宋清漪退出了微博。
在房间里待了没一会儿，外面便开始暗了起来，狂风卷过院落，透过玻璃窗，她看到程逸在院子里收衣服，收完之后还朝她的房间望了一眼，她下了床。
打开房门。
爷爷的目光立马投了过来，宋清漪低声说：“我没事。”
程逸已经把衣服收了回来，爷爷告诉他把衣服放在侧屋里就好，尔后看向宋清漪，良久之后，爷爷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啊。”
宋清漪点头。
她问：“爷爷，我现在需不需要给尚研的父母打个电话，告诉她们情况？”
爷爷想了会儿，“要是有号码的话，你就打吧。那丫头……命不好呐。”顿了顿，爷爷又说：“她是后来对你不好，但她以前也对你好过啊。做人呐，要多记得别人的好。”
宋清漪迟缓的点了点头。
宋清漪有一个小记事本，那个上面急着尚研母亲的电话号，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她也不清楚这么多年人家有没有换过号。
电话打过去，响了三声，那头有人接了起来，很冲的说：“谁啊？”
“是尚研妈妈吗？”宋清漪闷声问。
电话那头顿了下，声音微软了下，“啥事？”
尔后没等宋清漪说话，那边就说：“那死丫头惹什么事了？跟我们没关系啊。”
“没有。”宋清漪说，尔后顿了顿，“尚研出了意外，现在在北城的医院，经专家鉴定已经成为了植物人，你们……要来看看她吗？”
“植物人？！”电话那头声音猛地拔高，“我们没钱！听说植物人很费钱的，她还不如早点死了呢。我们没钱给她付。”
宋清漪刚说不需要你们付医药费，却听那边问：“不过，她要是死了的话，我们是不是她遗产的继承人啊？那丫头现在肯定有个几千万的遗产了，会不会都是我们的？”
宋清漪的话忽然都被噎在了喉咙里。
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直接挂了电话。
任凭她再打过来也没接。
晚上下了一场雨夹雪，风很大，宋清漪和程逸在床边并肩靠着，谁也没说话。
宋清漪忽地打开手机，开始刷微博。
尚研依旧在第一个挂着，连着一天一夜热度都没降下来。
广场上的评论大抵还是那些，多在听闻那些假消息后，开始哀悼尚研的离去。
就连尚研最新的微博下也都从原来的骂人言论换成了如今的珍重之词。
宋清漪头往右偏，靠在程逸肩上，“你说，为什么人死了一切就可以抵消了呢？”
程逸揉了揉她的头，温声说：“只是因为大家觉得，死者为大。”
“这些评论，都是谁发出来的啊？”宋清漪把评论翻了很多，有好几个id的名字很眼熟，因为他们是最先骂尚研的那一批，但是在尚研死亡的消息出来后，他们立马换成了另外的姿态，无比痛心尚研的离去。
“不清楚。”程逸说：“在网上说话的代价太低了，所以越来越多的人不负责任的发表言论，但没人能够注意到言论有多大的力量。”
有的话可以鼓励一个人活下去，有的话也能逼着一个人去死。
语言的力量从来都不可以被忽视，但大家往往都会忽视。
“你说，尚研还能再醒过来吗？”宋清漪低声问。
程逸抿唇，“或许不再醒来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我其实想让她醒来。”宋清漪说：“希望她忘记所有事情，然后做回那个十八岁的尚研，那个时候的她就算受过伤也对这个世界抱有热忱，那才是真正的尚研。”
“那她对你造成的伤害呢？”程逸偏过头在她发梢上轻吻了下，低声问。
宋清漪笑了下，“你相信，人的内心里都住着两个灵魂吗？”
“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原来的尚研是天使，后来她的灵魂暂时被魔鬼取代，我怀念那个天使，但拒绝和魔鬼做朋友。”
她说得抽象，程逸却听懂了。
宋清漪希望尚研醒来，但不会再和她成为朋友。
程逸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安慰，“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