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涛直到离开也没搞清楚这迷幻的事情走向。
但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宋清漪却指着程逸说:“你是男二?”
程逸唇角微勾,点了下头。
宋清漪回到桌边,又喝了一杯水,心思才安定了下来。
想到何涛之前的震惊神色,她想了下还是拿过手机给何涛发了条消息:何导,保密。
何涛秒回:我懂。
-但……你和他……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
宋清漪回了个尴尬的表情包,何涛没再回。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默半晌后,宋清漪问:“你在哪个房间?”
“1607。”程逸说。
宋清漪住的地方是1402,隔了两层楼。
“那……回去睡觉吧。”宋清漪捧着一杯水,眼神飘忽不定。
“就这样?”程逸挑眉问。
宋清漪抿着唇,她心里确实在计较着什么。
隔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能不能……不要在剧组公布我们的关系?”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程逸的目光直直的射了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呢?
宋清漪在刚结婚的时候和程逸说过好几次,但现在越来越熟悉,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后,宋清漪的那些话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但很多事情越拖越乱。
不如快快刀斩乱麻。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到桌上,手背在身后略显紧张的扣着身后的木桌边沿,声音却不疾不徐的,“原因我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然后呢?”程逸问。
“和当初商量好的一样,不公开。”宋清漪如释重负的说道。
“商量?”程逸迈开步子朝她走过来,极具压迫感的站在她身前,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慢条斯理道:“这事儿,姐姐什么时候和我商量过?”
如果没有记错,从一开始她就是在通知他而已。
宋清漪不太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继续道:“不管怎样,不能公开。”
“哦。”程逸不咸不淡的应,听起来不太高兴。
宋清漪抿唇,想了会儿继续道:“现在和我扯上关系没好处。”
“那什么时候能公开呢?”程逸问。
宋清漪:“……”
她不可能捆绑着程逸的一生。
当初稀里糊涂的做了这个决定,在程逸身上她找到了镇定的力量,也找到了久违的温暖。
只是,她不能这么自私。
程逸还有大好的人生要走,而她,大概过完这一段艰辛的日子摆脱了陈铎和尚研的阴影,她也能开始新的旅程了吧。
“一辈子都不公开么?”程逸又问。
宋清漪沉默。
“所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程逸步步逼近,宋清漪退无可退,她只能低着头。
程逸一字一顿道:“p友?用完就扔?藏在地下见不得光的情人?”
“我没有。”宋清漪反驳道:“我从没这样想。”
她抬起头,和程逸的脸离得很近,她能看到程逸细腻的皮肤,卷长而翘的睫毛,还有那双红了的桃花眼。
他紧紧的盯着她,咬牙切齿,“宋清漪,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吗?”
宋清漪没说话,她的心里忽然开始泛疼。
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握紧,攥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似乎在一点点流失掉。
“你现在就是在包养一个男大学生。”
“出钱、哄着骗着,但不公开。”程逸眼睛里亮晶晶的,眼泪摇摇欲坠,“你能一次次不打招呼就离开,不跟我说也可以,因为我无关紧要。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和我商量可以,因为我是你拿钱雇佣来的。”
“好,那我就做个完美的情人。”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该当如何便如何。”
说完之后,毫不留情的转身,拉过自己的行李箱便要离开。
宋清漪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喊他的名字,“程逸。”
“我没有那个意思。”
程逸双手紧握,手背的青筋快要爆出来,“那你什么意思?”
“我……”
什么意思?
宋清漪也说不上来。
她时常会面临词穷的尴尬境地,但如同此刻一般的尴尬还未体会过。
羞愧、内疚,甚至自责,但内心又有一根弦紧紧地绷着,绝不能越过,不然耽误的会是程逸的一生。
“宋清漪。”程逸喊她。
“除了情人和小三,再没有其他的感情见不得光。”
“我没做小三,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情人,甚至……算不上。”
“那就这样,如你所愿。”
他伸手掰开了宋清漪拉着他衣袖的手,走的决绝。
坚毅的背影落在宋清漪眼里,慢慢缩成一个光点,化成泪落了下来。
门被关上,房间里恢复一派寂静。
宋清漪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嗡嗡作响,程逸的话一句句在她脑海里打转,循环了一遍又一遍。
终是换来一句“如你所愿”。
她应该是高兴的。
但不知怎地,内心愈发沉重起来。
她从抽屉里摸出一盒还未开封的烟,因着程逸之前把家里的烟都换成了口香糖,她也很少再去回想陈铎和尚研的事,所以她这些日子几乎很少抽了。
连点烟这件事都很少发生。
有时程逸真的会在家里点一炷香,大概是他从慧常寺里带出来的。
如今她心绪纷乱,颤着手按下了打火机。
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她眼前亮起,一支女士香烟被点燃。
味道有些呛鼻。
她拿出手机给程逸发消息:抱歉。
程逸没回。
他们的消息列表里几乎都是程逸发给她的,她偶尔会回几句,通常情况下是想回的,但不知道说什么,删删减减就发不出去了,最后也就那样算了。
宋清漪指间的烟燃了三支,房间内已经散满了烟味。
她打开窗户,六月的晚风吹进来,带着些暖意,她倚在窗边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忽然是无边的孤寂。
脑子里一片混沌,愈是紧张的时候愈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在窗边待了会儿,她去浴室洗了个澡。
坐在床上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她看着手机和程逸的聊天记录,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最终只发了对不起三个字过去。
程逸那边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然后等了十几分钟,他都没回消息。
宋清漪躺在床边,身子蜷缩着,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迁宿巷。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地上,她扎着两个羊角辫,身边是陈铎,还有好几个小朋友一起,他们笑着跑着闹着,笑声洒落在迁宿巷里。
一个小男孩孤独的站在巷子口,他穿着洗到发白的格子衫,灰色短裤,一双快要破洞的布鞋,羡慕的看着她们。
小小年纪的宋清漪扯了扯陈铎的袖子,“他是谁啊?”
“不知道。”陈铎说:“估计是和家人迷路了吧。”
宋清漪和那个小朋友隔着十几米,两人遥遥相望,陈铎拉着她去玩,她却一路小跑去找那个小朋友。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宋清漪半眯着眼问,“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他不说话。
“你的爸爸妈妈呢?”宋清漪又问。
“死了。”那个小朋友面无表情地流泪,然后缓缓蹲了下来。
宋清漪想安慰他,但陈铎跑过来拉她,“阿清,我们去玩,不要理他。”
“他就是个野孩子,没有爸爸妈妈的。”
“他和你在一起就是图你的钱和名。”
阳光洒在小朋友的脸上,他红着眼看过来。
迁宿巷口的水泥电线柱被拆掉,水泥路变成柏油路,四季景物风光变幻。
她站在一侧,陈铎带着别的小朋友用石子打那个小朋友,小朋友却只是盯着她看,瘦瘦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宋清漪想伸手碰他,却隔着重重光影。
她的手是成年的形状,她站在光影之外,她看到那个小朋友说:我是程逸,我不是野孩子。
猛地惊醒。
宋清漪一摸额头,冷汗涔涔。
她下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距离天亮还早,不知做的是什么光怪陆离的梦。
她和程逸差了五岁,怎么可能在小时候遇见呢?
而且,那些都是各个时候拼凑起来的话,和大杂烩似的。
但梦境却格外真实。
**
宋清漪以为程逸说得“如你所愿”只是气话,未料想程逸在剧组真的视她如无物。
她恢复了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剧组和酒店两点一线,剧本有误的时候修改,闲暇下来就晒晒太阳。
程逸作为剧组的男二号,难免会和她产生交际,他克制又疏离,和她保持着适当距离,甚至用上了尊称。
宋清漪晚上在修改完剧本之后无数次的想,她和程逸大概就这样了吧。
对程逸来说大概才是最好的。
但她又常会在梦里醒来,吓出涔涔冷汗,有时和陈铎相关,有时又只梦到程逸。
连着一周,宋清漪已经适应了剧组的生活,也适应了程逸和她之间的状态。
单纯的跟组编剧和剧组的男二号,除了剧本外没有任何交际。
只是这几乎零交集的相处中,多了多少较劲的成分,不得而知。
6月7号和8号是高考。
对宋清漪来说这日子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程逸在8号请了一天假,回了北城。
宋清漪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打开会话框又犹疑了。
晚上回了酒店,纠结了半个多小时,她问:能帮我把狗带过来吗?
程逸隔了五分钟回:打钱。
宋清漪:???
-徐长泽照顾狗的费用,一天一百,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和全身检查花了三千。带狗回去,人工费三千。
宋清漪:……
她转了八千过去。
程逸秒收,然后发了个ok的表情。
**
“爸妈!”白甜一把抢过程逸的手机,在空中狂挥,“嫂子给我哥发钱!八千呢!我哥吃软饭!”
程逸站起来稍一伸手就把手机拿回来,“考好了?”
白甜瞬间蔫了,“二哥,不谈这些我们还是兄妹。”
程逸轻飘飘的斜睨了她一眼,白甜弱弱的往自家爸妈那靠拢。
今天是白甜高考的日子,程逸和剧组请假回北城,一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回白家,二也顺带看看白甜。
白家有三个孩子,大哥白剑,老二程逸,小妹白甜。
白剑今年28岁,目前在创业,只等日后进入自家公司继承家业。
程逸不算是严格的白家人,只不过父母在他7岁那年双双车祸去世,后来被白家收养,成为了白家的第二个孩子。
其实他在白家的地位要比另外两个孩子要高,但他很少产生归属感。
如果他没有见证那一场车祸的话,或许他能更好的融入这个家。
白甜是大家都宠着的小妹,但她时常抱怨家里人疼程逸不疼她,小时候还常说些伤人的话,长大后却比谁都护着程逸。
程逸把手机倒扣放在桌上,“还想当兄妹就考北大。”
“我去!”白甜眨着她那双卡姿兰大眼睛,“二哥你疯了?”
程逸在她额头上弹了下,赏了她个脑瓜崩,“你不是很厉害么?探勘八卦的能力比得上007了,考个北大不算什么吧?”
白甜:“……”
“北城大学。”白甜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扯出一抹假笑,“我要能考上那里,我爸能在北城办三天的流水席。”
“呵。”程逸轻笑。
“二哥,你这个笑很有问题啊。”白甜摩挲着下巴,“什么意思?”
“高看自己了吧,叔叔最多给你摆一天。”程逸说。
白甜开始啊啊啊的尖叫,然后去捶程逸,却被程逸躲过。
两人在家里绕来绕去,白家父母也坐在沙发上笑。
只是白母悄悄揪了揪白父的袖子,颇为担心道:“南南这孩子心思重,我也不好多问,他这在外面悄无声息的就结婚了,对方姑娘多大了,做什么的,长什么样儿,咱们什么都不知道,你要不抽空问问?”
白父看着程逸那和逝去老友长得极像的样貌,不由叹气,“这孩子,净挑他们家的特点遗传,这狗脾气净像了他爹。”
白母悄声问:“每年的分红你给他打到卡上了吧?”
“打了。”白父说:“还有生活费,我都分开打的。分红一张卡,生活费一张卡,跟给甜甜的一样多,既然进了咱们家,那就是咱家的孩子,一视同仁。”
白母叹气,“那就成。”
白甜和程逸闹得一会儿,累得不得了,她气喘吁吁地趴在沙发上,反观程逸,倒像是个没事人,坐在那儿还笑。
白甜一个抱枕扔过去,“二哥,你太坏了。”
“甜甜,没大没小的。”白母呵斥道:“再欺负你二哥,今晚别吃饭了!”
“妈!”白甜哀嚎道:“我还是不是你亲闺女啊?我是充话费送的吧?!”
“不是。”白母瞪她,“垃圾桶里捡的。”
白甜正要哀嚎,门忽然被打开,管家拎着行李箱,在他身后是一名俊朗的青年,穿着深蓝色的高定西服,黑色皮鞋被擦得锃亮,头发一丝不苟的用发胶固定在脑后,戴着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
白甜立马蹦起来,一路小跑着扑过去,直接一个熊抱,“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白剑差点被她扑的摔倒,幸好程逸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一家人都到了,白家这才开饭。
吃饭的时候难免提到程逸结婚的事情,白剑和程逸的关系最好,是故聊起来也没压力,“什么时候把弟妹带回家来看看?”
程逸动作一顿,笑道:“等我把人骗到手。”
“嗯?”白剑皱眉,“你领了个假的结婚证?”
程逸:“……”
程逸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和宋清漪之间的关系,干脆三言两语带过,然后等吃过饭,白甜悄悄和白剑告状,说程逸吃软饭。
晚上临睡前,白剑敲响了程逸的房门。
带了两罐啤酒,扔了一罐给他,一副开诚布公的模样,“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程逸有些烦闷,灌了一大口啤酒,“还能怎么回事儿?女人心海底针。”
“甜甜说你吃软饭是怎么回事?”白剑说:“你真没钱了?”
程逸:“……”
“有。”程逸无奈,“挺多的。”
“那是?”
“她就喜欢拿钱打发我,那就让她给吧。”程逸颇有些自暴自弃,“看她有多少钱能养得起我。”
白剑看着他,忽然笑了。
“叫宋清漪是吧?”白剑问,“她身上好像牵扯挺多的。”
“你查我?”程逸反问。
“没。”白剑理直气壮,“上次给你打电话不接,我就给魏嘉打了一个,他说漏嘴了一半,我就猜到了。”
程逸又灌了一大口啤酒,无所谓的耸耸肩,“成吧,反正给你知道也没什么。”
“比你大五岁啊。”白剑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觉得。”程逸兀自打断了他的话,“你不会也迂腐的觉着不行吧?那你喜欢苏朵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比人家大七岁?”
白剑顿时红了耳朵,“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苏朵是和程逸一起长大的,比程逸小一岁,同住一片别墅区,同上一个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考到了北城大学,妥妥的青梅竹马。
“得了吧。”程逸笑道:“以前我看不出来,现在我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还能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
白剑沉默着把酒喝完,随手捏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那你就能看出来朵朵喜欢的是你。”
“嗯?”程逸胳膊搭在桌子上,偏头对着他笑,“哥,都是成年人了,可别再磨磨唧唧,到时候我孩子都打酱油了你还是个单身狗。”
白剑斜睨了他一眼。
白剑离开他房间以后给他发消息:有需要告诉我,白家永远在你和弟妹身后。
程逸笑着回道:到时候跑不了你的,放心吧。
刚回完就看到了宋清漪的消息:明天你回来,我们谈谈吧。
不到三秒,就撤回了。
程逸勾着唇笑,在对话框戳了两个字发过去:晚安。
尔后洗澡睡觉,在千里之外的宋清漪却倚在窗边,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