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白的脑子轰然一炸,险些站不稳。
许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那双漂亮的眼染上世间最澄澈的泪:“还有呢,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为了买手机去打暑假工,因为喜欢的男生去跑一万米,在公交站台偷偷陪了几个小时,在公园的小径穿着玩偶装跳舞,还有呢……陶白,还有呢,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声音太难过了,陶白透过朦胧的眼,看着他,声音沙哑:“还有,偷偷喜欢你,又偷偷不喜欢你了。”
许斐双唇发抖,摇头:“不能不喜欢了。”
“那你和我最讨厌的人在一起了,我不能喜欢了。”陶白白净的脸上划过两道清泪,“但是不喜欢好难啊,我只能继续喜欢了。”
许斐的指尖发抖,却轻柔地拭掉她眼角的泪,笑得又温柔又难受:“没有在一起,从来没有过别人,一直都是你。”
陶白伸出手,却在半空停住。许斐一把抓着她往后缩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以前就不敢看我,现在还不敢吗?怎么就这么胆小。”
陶白的掌心被打湿,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眼尾上,一颗心又酸又涩。这是许斐,是她一直喜欢的许斐,可她喜欢的许斐在她面前哭得那么难过,她难受得浑身都痛:“我就胆小,不行吗。”
“行,谁敢说不行。”许斐把她汹涌的泪抹了一遍又一遍,她就像一个水做的小人儿,委屈得只能以哭的方式释放心中压抑了十二年的喜欢。
掌心中的娇美容颜让许斐一颗心又疼又软,他温柔地哄着她,笨拙又耐心。
陶白眼睛都哭红了,挂在西边的夕阳也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天空呈现出黑夜来临前的靛青。
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摸着指尖的湿润,控制不住又流泪了。
“你不许哭!”她凶巴巴地吼,吼完还打了个哭嗝。
许斐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笑得温柔:“你偷偷做了这么多,还不准我哭,哪有你这么坏的人。”
陶白鼻尖红彤彤的:“我就坏,总之你不许哭。”
她见不得她的少年流泪,就像当年在公交站台,她见不得他伤心一样。
无论过去多少年,陶白的心尖上始终住着一个许斐,她又怎么舍得他难受。
许斐如今只想把她往心窝里放,他看着他的姑娘,眼里盛满了爱意。
原来这就是喜欢,和当年认错人后截然不同的反应,心脏跳得厉害。
这张被泪打湿的漂亮小脸,与那年在赛道上冲过终点后对他笑得灿烂的青涩脸庞彻底融合在一起,许斐的眼中盛满星光,他的爱情,在这一刻终于得以绽放。
陶白坐在副驾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车里开着暖气,许斐从后备箱里拿了一张毛毯搭在她腿上,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以后副驾驶的位置不让任何人坐了,小墨和bruce也不行。”
陶白一颗心软乎乎的,捂着鼻子,说话声音有些闷:“小墨和bruce为什……等等,小墨?你认识小墨?”
许斐叹了口气,想起那张被他扔到马路上的微信号后悔得说不出话来:“小墨一直嚷嚷着让我来你家下聘,我要是早知道他说的是你,见面第一天就来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陶白耳根都红了:“他一个小孩儿……你别理他。”那个臭小子!
许斐拉开副驾驶前面的箱子,陶白见里面塞满了零食,许斐看着她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来之前在超市随便拿的。”
陶白偷偷看他,许斐单手握着方向盘,伸手抓住她的手指捏了捏,随即放开。
“以后都买你喜欢的。”他说。
陶白因为小时候的关系,其实很少吃零食,以前是吃不到,长大后就不想吃了,她从挤得满满的箱子里抽出一包薯片,撕开包装,捏出一片,想了想,还是递给了许斐。
许斐张嘴,她小心地递到他唇边,许斐轻笑一声,低头咬住:“谢谢淘淘。”
陶白连忙偏开头,拢了拢发。淘淘什么的……以前觉得好难听,超讨厌,可为什么从他嘴里叫出来感觉就格外不一样。
黑色的卡宴在夜色中穿行,到了市区,陶白见他径直往她家所在的方向开,心念一转便明白他肯定事先调查过,她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完全没有生气。
许斐一直在偷偷看她,见她没有生气,也暗自松了口气。
“先不回家,”陶白轻轻扯他的衣角,指着另一个方向,“去五零三。”
许斐前段时间才去过五零三,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陶白偏头看着窗外,突然轻声说:“我前段时间在五零三看见你了。”
许斐下意识解释:“是和两个大学同学一起去的。男的。”
陶白忍住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可爱。
见她不说话,许斐抓了抓她垂在一旁的手:“真的。”
“可我几乎天天都去。”陶白却看着他说。
许斐抿着唇,把车开到一处能停车的地方,熄了火,扭头看着她。
车窗外不时有路人路过,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陶白抱着薯片,睫毛轻颤。
许斐突然伸出手,在她唇边轻轻拭了一下。
陶白垂目望去,见他白皙的指尖沾着一点薯片碎。
“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叫我。”许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中蕴着化不开的情感。
陶白偏开了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不敢叫呀,你又不认识我。”
许斐的心脏忽地一疼。
“许斐,你知道吗,就像现在这样,叫着你的名字,都好像在做梦。”陶白嘴里说着难过的话,面上却笑靥如花,“以前在学校,就只敢偷偷看你,你从走廊路过,步伐永远不急不缓,也从不回头看,那时我既害怕你回头,又期望你回头。这些年,我在路上看见骑单车的男生,总会想起那年你骑在单车上抬头望着天空的样子,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你离我太过遥远。”当你出现在咖啡店,站在我面前介绍你的名字时,我又高兴又难过。
我高兴于我从未忘记你,也难过于你从不认识我。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道丑陋的疤痕仍旧存在,时光流逝,即便永远不会消失,却已在寸寸变小。
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就在她身边,而他的再次出现和泄露的情绪也明明白白在告诉她,他也对她抱有同等的喜欢。
这对她而言太不可思议,当愿望实现,除了开心,也有一分难以名状的怅然。
为那十年,为那些机缘巧合。
许斐抓过她的手,轻轻地推开她下意识卷起的手指,抚摸着那道硌人的疤:“怎么伤的?”
陶白轻笑一声,这个就不能告诉他了,免得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又要哭鼻子。
“以前不小心伤到的。”
许斐摸着那道疤痕,都能感觉到密密实实的痛。
“你看,我们玩儿刀的,受个伤很正常嘛。”她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握着。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觉得像在做梦吗。”许斐的侧脸被路边的灯光照得越发深邃,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那道疤痕,“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害怕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陶白的眼瞬间湿润,她一直以为喜欢许斐是她一个人的事,许斐现在却在告诉她,喜欢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也在找她啊。
“是你太会藏了,还是我太笨了。”许斐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难过。
陶白最是不能忍受她的少年难过:“当然是你太笨了。”
许斐牵扯唇角,手指从她眼帘划过:“嗯,是我太笨了,把别人当成了你。”
“嗯?”陶白抬眸。
“但是你太坏了,”许斐放开她的手,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为什么要叫bt不叫tb,那样我就一定不会找错了人。”
“bt怎么了……”陶白说到这儿突然一顿,她秀眉微蹙,低头思索。
许斐静静摩挲着她的手。
片刻后,陶白猛地抬起头来,她忽然想到一个荒唐的猜想。
为什么许斐突然去一班找卞桃,他们两个之前明明毫无交集。
卞桃,bt。bt……她的网名。
陶白觉得这个猜想实在太荒唐了:“你、你把卞桃当成我了?!”
许斐失落地点头。
陶白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精彩,似哭似笑。她十七岁之前一直活在卞桃的影子下,却不想她喜欢的少年竟然把卞桃当成了她。
当年的她胆小怯懦,只想着把名字颠倒过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是她了,根本没想过……她看着面前这个耷拉着脑袋的男人,气得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
“你可真是个大笨蛋啊。”陶白气笑了,这是什么可笑的误会啊。
她又觉得想哭,他当年真的在认真找她,只是他找错了人。
“我笨。”许斐乖乖承认了,“在公交站台那天,就是因为知道了她不是你,你也生我气不上线了,我找不到你了。”
所以他当时那么难过,她却误会他的难过是因为别的女生。
陶白轻抚着他的脸,许斐偏头在她掌心蹭了蹭,毫不掩饰自己的依赖和喜欢,他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袒露在她面前,毫无保留:“我好害怕。”
害怕找不到她,他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一个人,而她还被他弄丢了。
陶白一颗心又酸又涩,这个男人啊,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被无人数仰望的男人,却在她面前像个小孩子一般,说着害怕。
她曾以为自己一个人完成了喜欢,一个人完成了忘记,竟不曾想这个男人也对她抱有同等的感情,只恨命运捉弄人。
他们交错十年,却也最终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