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白肚,黎明破晓前,陶白回了房间。
陶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房间里出来,路过玻璃柜时照例竖起每日一中指。
“姐,你起了没?”他打着哈欠去隔壁敲门,“早上想吃什么,油条包子粥还是牛肉面,我去买。”
陶白的声音隔着门传出:“豆浆油条。”
“烧麦要不?”
“要。”
“行。”陶墨问完就去洗漱了,过了没两分钟,陶白就听见关门声。
她化了淡妆,掩盖住一夜未睡的倦容,想着下午要和那位客人见面,便换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衣服。
陶白长得好,又是天生的衣架子,一件平平无奇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别有一番韵味,陶墨提着早餐回来,见到她就嘀咕:“穿这么漂亮准备去哪儿啊?”
“你管我。”陶白学他昨晚的口气说。
陶墨气得不行:“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吃别人手短的自觉,信不信不给你吃了。”
“买烧麦了吗?”
陶墨点头,把手上的烧麦递给她:“买了。”
陶白笑眯眯地接过,顺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我家小墨真是可爱啊。”
陶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她忽悠了,气得跳脚:“陶白!”
“干嘛啦,”陶白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催他,“赶紧的,上学要迟到了。”
陶墨臭着脸过去吃早餐,陶白往他微信上发了五个两百的红包,安慰他:“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小男生哪来这么大火气,小心气多了长皱纹变成小老头。”
“你见过这么帅的小老头么。”
“嗯,那还真没见过。”
陶墨嘿嘿笑了声,收了红包气就消了。他姐给他钱他向来是不拒绝的,正吃着,他忽然想起昨天扔给卡宴哥哥的微信号,试探着问:“姐,昨晚有人来加你吗?”
陶白抬起头:“你又把我微信给谁了?”
陶墨扭头不看她。
陶白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陶小墨,我微信上面现在几百个好友是怎么来的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删又不好意思删,全是你同学。”
上次陶墨他们学校开运动会,陶白去给他加油,去一趟回来微信上直接多了几百小男生小女生,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来打招呼,更新一条动态,没两分钟点赞评论数就要拉好长一截。
陶白头疼啊,你说不回也不好,回又回复不过来人太多了,现在的年轻人简直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
陶墨也烦啊,他就是被几个女生给缠烦了才把他姐的微信给她们,鬼知道后来怎么滚雪球滚出几百个人来加她。
只要备注为“三中”“运动会”“陶墨姐姐”,陶白哪儿还能拒绝,在她心中来加好友的都是她弟的同学和好朋友,根本拒绝不了。
“反正这次要是有人来加你,你一定要通过。”陶墨不知道被他相中的卡宴哥哥已经把他的小纸条丢了,还满心期待地对他姐说,“我前两天遇上一个极品男人,超级极品,那长相,那气质,简直是万里挑一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姐,争口气啊,总之要是有人来加你你不准拒绝,拒绝我跟你急。”
什么辣鸡初恋,赶紧早点从他姐心里滚蛋吧!
陶白都服了他,摆摆手,没点头也没摇头,一副随他折腾的模样。
“姐你听见没有。”陶墨非常不满意她的态度。
“听见了听见了,”陶白咬了口烧麦,“极品男人。”
陶墨满意地去了学校。
陶白和他在路口分开,转头去超市买了不少水果和牛奶回来放在冰箱里,陶墨喜欢吃水果和牛奶,也是因为小时候营养跟不上,导致他现在的身高十分感人,万幸这几年她的雕刻手艺在师傅的指导下日益精进,又有陈老唯一的徒弟这个头衔在,她的作品报价不低,这套房子就是在几年前买的,去年她又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是给陶墨准备的,两百多平的复式上下楼,准备等他成年后就过户到他名下。
陶白很疼陶墨,在最大的能力范围内只想给他最好的。
当年没有家,就给他家。现在有家了,就在衣食住行上多上点心。
她用砂锅给陶墨炖了一锅骨头汤温着,又炒了一盘虾和青菜,给他发了条短信说了声,让他中午回来吃。
马上就是十六岁的大男孩儿了,身高才一米六二左右,简直比她当年还惨,多喝点骨头汤,争取十六岁后努力往上窜窜。
和客人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陶白一点半出门,刚到约定的咖啡店,对方就打电话过来了。
她看着备注为“声音好听的客户”几个字,点了接通。
“陶小姐,请问你到了吗?”男人好听的声音带着歉意。
“嗯,刚到。”咖啡店门口的服务生微笑着帮她把门推开,陶白对他笑一笑,无声道了句谢。
“抱歉,我对附近的路线不是很熟,导航也出现了点问题,可能得晚几分钟。”男人声音顿了顿,似乎真的遇上了困难,“如果不介意,可以麻烦你给我发一个定位吗。”
陶白爽快道:“当然不介意,你的微信是你的手机号吗?”
“是。”
“那你专注开车,我马上加你。”
陶白跟着服务生到了座位,点了一杯咖啡,然后上微信,在搜索栏输入对方的手机号,点了“搜索”。
当对方的名字跳出来的瞬间,她手指一颤,手机差点没拿稳摔在桌上。
“许”。
是、是巧合吧。
她点开了对方的头像。
头像是一个头发卷卷的混血小男孩儿,双眼碧蓝,长得非常可爱,一看就不是在网上随便找的图片,应该是……家人之类的。
这个年纪,是他的孩子吗?
一定是巧合。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发送了好友申请,对方可能一直拿着手机,秒通过。
陶白没有多说废话,直接给对方发送了定位。
发送完,在即将退出微信时她又顿住了,就像是为了确认这就是一个巧合,她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对方并没有设置三天或半年可见,虽是如此,动态却也寥寥无几,内容大多都是他头像那个混血男孩儿的照片和视频。
她点开那个最新的视频,视频只有短短十几秒,漂亮得像个洋娃娃的混血小男孩儿正在和一条大金毛玩耍,发现有人在偷拍,他奶声奶气地说:“don’ttakepicturesofme!”
“bruce,你生气了吗?”男人的声音磁性悦耳。
“i'mnotangry。”
“说中文。”
“我妹有森气。”
视频断在这里,陶白忍不住笑出了声,点开又看了一遍。
手机响了一声,提示有最新消息,陶白以为又是陶墨的同学发的,一看却是“许”。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点开,是一条语音。
“谢谢。”
男人似乎有些感冒,声音有些哑,还带有一点点鼻音。
出于关心,她也回了一条语音给对方:“咖啡店前面的路口有一家很大的商场,先生可以把车停在那边的地下停车场,然后出来往右走有一家药店,再拐回来直走就到咖啡店了。”
许斐有些吃惊与对方的心细,他很少感冒,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早上起来头有点疼,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来关丘几天,他也算见识到这里停车位的紧张,他把车停到她所说的商场地下停车场,去前面的药店买了一盒感冒药,然后照着她所说的方向,往前走了没有两分钟就看见“菲尔咖啡店”的招牌。
服务生迎上来:“先生有预约吗?”
“有。”许斐跟着他进了店里,站在大厅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靠窗而坐的年轻女人身上。
对方的长相实在过于惹眼,与他所想的手艺大师有些出入,但偌大的咖啡厅就只她孤身一人,出于谨慎,也未免被人当做上前搭讪的人,许斐给对方发送了一条消息。
他见那位沐浴在阳光下美得有些不真实的女人低头看了眼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服务生在旁边看着他,许斐示意前方,“谢谢,我看见她了。”
陶白掩唇打了个哈欠,难掩困倦。
昨晚没睡好,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正下午的阳光也照得人昏昏欲睡。
余光扫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过来,心想应该是他了,连忙低下头捂住打哈欠的嘴。
“陶小姐,抱歉,让你久等了。”略带沙哑的嗓音比小视频里的声音还要性感两分,陶白这些年什么都不爱,唯独喜欢好听的声音,最喜欢的也莫过于清凉的少年音。
简直太失礼了,她有些懊恼地忍下倦意,起身伸出手:“你好,我是陶……”
她伸出去的手在看见对方的长相时彻底僵在半空。
许斐见她愣住,伸手和她轻握了一下便松开,笑道:“你好,还未自我介绍,我是许斐。”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桌上的花瓶上,照在女人瞬间有些发酸的丹凤眼上。
对方久久没有反应,许斐眼中闪过一抹狐疑,视线停留在她脸上,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陶白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她一把抓住沙发上的包,声音发哑:“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你先……这里的咖啡不错。”说完脚步便略显匆忙地离开了。
许斐有些愣怔地看着她走远的背影。
他自然没有错过她一瞬间泄露的情绪,他只是想不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吧?
洗手间里。
陶白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人,食指摸了摸泛红的眼角,热泪不经夺眶而出。
真的这么巧。
真的就这么巧。
他真的就是许斐。
郁老太,郁娟,当年瑞阳的大企业家。她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只是不曾想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她当年最后一次见到许斐是在墓园,他穿着一身黑西装,身姿挺拔,面容灰暗。
之后十年,她无根飘零,颠沛流离,身边再无一人认识当年的陶白,她也再没有少年的消息。
她原以为此生再也无法相见,却不想昨晚在酒吧听见他的朋友叫出他的名字,更想不到师傅所说的老友的外孙,就是她曾喜欢的少年。
洗手间里不时有人走过,她们路过这个美丽的女人身边时,总会情不自禁看向她。
为什么哭呢,还哭得这么伤心。
原来这么漂亮也会失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