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家摊子?看起来不错嘛。”
南培说着往里走。
他这人皮囊长得不错,一身潇洒浪荡的派头更为显着。林雪春随意看了看,不认识他,只迅速认出了宋婷婷。
墨色的大波浪头发披在肩上,洋红的裙洋红的高跟鞋。脸涂得白白,口红又艳,手里拎着亮闪闪的小包,整个人艳光四射。
有够花枝招展的!
林雪春冷笑着,当下喊停。
南培三天两头来美食街转悠,醉翁之意不在酒。好不容易碰上心心念念的姑娘,心思都飞到九霄云外了,哪儿还有耳朵留意旁人?
他脚步不停,宋婷婷便充耳不闻。
两人径直往角落的空桌走去,不料眼前铁光闪动,一把锋利沉重的大菜刀狠狠拦住去路。
几乎就停在他们身前巴掌远的地方,险些劈在他们身上好么?!
南培揣着胸口一阵后怕,没生气。反而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夸:“这菜刀真利,头发一碰就给削了呢。”
宋婷婷伸手去摸自个儿浓密的卷发,果真断掉好大一截。她脸色泛黑,嘴角顿时挂了下来。
切。
区区头发算什么?老娘没把你头皮削下来算是客气了。
林雪春用菜刀指指南培,“少拍马屁。”
再笔直尖尖地怼着宋婷婷:“你识相就自个儿滚,不识相老娘摁着你脑袋给你理个光头。听见没?”
傻子都能感受到氛围不对劲,哪有人初次见面仇恨这么大的?
南培来回瞅瞅,瞅出点门道:“你俩是不是认识?老乡?”
“不认识。”宋婷婷快速否认。
“那人老板娘为什么不让你进?”
南培捏着下巴,好似打商量又好似通知:“要不你在外面站一会儿,我上摊子上坐着好了。”
宋婷婷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我穿得是高跟鞋。”
“又不是我让你穿的。”南培不以为然。
“你说的什么话?”
“不明明白白的人话么?”
两人说着说着吵起来。
眼看着南培有丢下宋婷婷独自上摊子的架势,阿汀凑过来拉了拉老妈子的衣角,“妈,这就是南培。”
“什么南培?”
话音刚落想起来了:“我说这毛头小子怎么看着老不顺眼,原来就是那个油腔滑调骗小姑娘的二流子。“
“嗯。”
阿汀点点头,不想跟他扯上瓜葛。
老妈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直接抬高嗓门呵斥:“别吵吵了,要吵上别地儿吵去!老娘不做你们生意,出去!”
南培不当回事儿地笑着:“阿姨您不喜欢宋婷婷,我不带她就是了。”
“谁是你阿姨?你的生意也不做!”
林雪春挥舞着菜刀,他俩被逼着往后退,左碰一下板凳右绊一下水桶,好几次要摔倒。
南培吓到了,连连说好话:“别啊阿姨,哎我说老板娘行了吧。您开门做生意,哪儿能往外赶客人呢?”
“滚!”
“我今天生日,孤零零的就想来您摊子上点两个菜。老板娘您一看就是个人美心善的,成全成全我呗?”
“废话这么多,到底滚不滚?!”
菜刀唰一下过来,南培整个身子往后仰,艰险躲过一劫。被外形粗犷不好惹的阿彪一瞥,没胆子继续磨蹭了。
最后依依不舍地瞅着阿汀,兜里摸出个纸条。
“这是我电话,今天真是我生日。”
他小心翼翼把纸条放在桌上,又摸个打火机压着,边走边喊:“宋小师妹,宋同学你有空就给我打电话,送我一声生日快乐就好。我等着你,别忘了啊!”
“等个屁!”
纸条捏成团,林雪春一脚踹到街对面去。
母女俩没把这号人物放在心上,阿汀从头到尾没有过打电话的想法。但南培今晚有三句话是百分百真实的:
今天他生日,孤零零没有父母没有真正的朋友陪。
还有就是,他想要她一句生日快乐。
可惜捧着老爸抽屉里偷出来的随身电话,目不转睛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南培没能接到任何电话。更别提梦寐以求的祝福了。
他深深叹口气,郁闷死了。
区区一个乡下小丫头,怎么就这么难哄?
软的不行硬的不行,斯文不行耍流氓更走不通。害他惹了不该惹的人,被学校开除之后成天没事儿干。偏偏他还放不下!图什么?
忍不住怀疑自个儿骨头生贱。贴上来的不要,到手的厌烦,明知道宋千夏是块咬不着的肉,非要死去活来的惦记。弄成如今这样子,他竟后悔起过往的放肆。
只是后悔也没用。
人家身边有个姓陆的,长相身世赢他好几倍。就算没这样那样的破事,照样拼不过啊。
越想越郁闷。
不想了!!
南培丢开电话靠在沙发里,这会儿正在城南新开的歌厅包厢里,红的蓝的光瞎打,香烟红酒臭味哄哄。
没劲儿,他再次摆弄起电话。边上弟兄瞧了,搭着肩膀过来问:“南哥今晚拿着电话不松手啊,又到手新姑娘了?”
到手个奶奶,真要到手还来这破地方?
有个瞬间想把这段日子的烦闷倾泻而出的,下个瞬间又冷却。直接敷衍作答:“没什么姑娘。”
“这都半个月了,南哥您还没到手新姑娘?”
“没看上吧?”
旁人七嘴八舌调侃着,有人哈哈笑,对准红裙子的宋婷婷扬下巴:“看来咱这嫂子真的定下了,南哥都收心咯。”
新一轮七嘴八舌:“这就定下了?”
“房子买了工作安排了,人连公婆见过见了,还能不成?“
”南哥出手真大方!”
南培眼尾一扫,抓住那只拍他肩膀的手看了过去:“谁说我给她买房安排工作了?”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伙儿都这么说,学校里疯传得厉害,管嫂子喊阔太太南太太的。我们还以为南哥您放的话,不让那几个没长眼睛的瞎照惹嫂子呢。”
“我?”
南培不屑地嗤笑,忽然大喊:“宋婷婷!”
小喽啰们默契退散,腾出个位置来。
宋婷婷慢悠悠往这边走来,步伐曼妙。一双媚眼如丝,年轻小伙们被它轻薄地瞧上一瞧,立即脸红心跳止不住。
“又怎么了?”她在他身边坐下。
南培偏头靠在手掌心里,上下打量两眼。她下意识拨弄侧发,知道这个角度的自己很能让人惊艳。
万万没想到他张口来了一句:“我们断了吧。”
“啊?”
莫名其妙!
宋婷婷皱眉,南培却是一脸没意思的表情,“原先就对你没意思,是你上赶着贴冷屁股。我看你长得还不错就随便玩玩,现在玩腻了当然要断。”
“电影的事我给你找找人,当你之前来医院熬粥卖水果的报酬了。以后有事打电话,别来找我了。”
说完指门:“你可以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话,还不如说你可以滚了。
前头小姑娘们握着话筒仍在唱歌,咿咿呀呀形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后头男人们动作全停了,各式各样的目光停留在宋婷婷身上,令她颜面丢尽。
宋婷婷竭尽全力才能压制住发脾气的冲动,冷冷道:“你喝多了,断不断明天酒醒了再说。”
南培犯贱,一只狗熊照样过不去宋阿汀那个妖精关卡。她尽力不让他们碰上面,鬼晓得造化弄人,还是碰上了。
这下权当南培发酒疯,宋婷婷心里恼火得很!
一个劲儿想是时候冷冷南培了,免得这除了钱一无所有的下三滥自以为是,骑到她头上来!
还想着明后天,大不了再过两三天,南培铁定回心转意,哭着求着挽留她!到时候让他好好尝尝低声下气的滋味,非让他蹲下来给她系鞋带不可!
一边想一边提起包要走,手腕被抓住。
呵,这么快就后悔了?
宋婷婷施施然回过身去,冷不防被拽了一把,整个人跌坐在地。姿态狼狈不说,高跟左脚好死不死踩在右脚上,尖锐的痛感使她放声尖叫,几乎盖过背景歌声。
“南培!”
她破了嗓子:“你发什么疯?!”
天底下没姑娘冲南培这样嚷过。这下姑娘们停了歌唱,包厢里静得可以,只有炫目的灯光乱闪。
“我发疯?”
南培恶声恶气地笑:“我对你没意思,你对我没意思,本来咱俩互相用用,好聚好散就算了。结果给你点颜色还想开染坊?你是不清楚你自己什么货色么?”
“南培你说话当尊重点!”
“你配么?狗屁的房子工作,见你妈的公婆。学校里到处传没影子的事,你的算盘打得真不错,以为我蠢呢?”
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认定好骗又蠢的男人一朝聪明,还当着众人的面揭她老皮,让她洋相百出。宋婷婷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一动不动坐着。
“还不走?还想要更难听的?”
嘴角痞痞一扯,南培用力捏住宋婷婷的脸,“我有没有说过,宋婷婷脸上有疤?就这里看见没?”
大伙儿摇摇头。
他笑声张狂了,“瞧不清就是抹了厚粉,我擦了给你们看看。什么校花不校花的,一个丑了吧唧的破鞋而已嘛。”
宋婷婷瞳孔骤缩,扯开嗓子大喊:“南培,你给我闭嘴!!”
疤疤疤!去你妈的疤!
歌厅里头大闹一场,宋婷婷浑身被酒水淋透。匆匆回寝室换了套衣服,头发仍是乱糟糟湿哒哒披在肩上,打成大大小小无数个结。
“烦死了!什么破东西!”
耗费九牛二虎之力仍死解不开,她失了耐心,索性抓起剪刀咔嚓咔嚓。至多十分钟,脚边多了一团团发丝,被她踢进床铺底下。
“烦!”
诺大寝室空空荡荡,狭小的卫生间又透着阴冷劲儿。宋婷婷打开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红衣衬得面白如纸。艳丽的脸蛋高高肿着,这里那里巴掌印,还有那群女人指甲挠过的细小红痕。她看着自己,像看着一张正在龟裂的假脸。
连祛疤的药膏都不在手边。
水龙头哗啦啦放着水,她一头扎进去。
双眼紧闭着,想起她扇南培的巴掌,南培扇回来的巴掌,还有接下来的撕扯、打滚。所有难堪的场景一一划过,宋婷婷其实是后悔的。
后悔事情闹得这么大,或许最后当演员的机会都没了。
但更悲愤,根本弄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如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为什么一个两个不按照梦里的路子来?为什么?!
烦死了!不顺心的家伙去死都去死啊!
暴躁宣泄了好一会儿。
想起寝室里太少住,洗头洗澡的肥皂、抹身体的香膏都没有。宋婷婷没多犹豫便往五楼走,打算去拿自个儿当初看不上的旧东西。
所以阿汀三人推开寝室门,只见宋婷婷臭着脸翻东西,半个眼角没给她们,当她们不存在、当这儿是她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家似的。
寝室里一片狼籍。
徐洁咚咚咚跑去卫生间一看,原本整齐摆放的肥皂牙膏牙刷全乱了。尤其她爸国外带回来的玫瑰沐浴露,拆掉包装还没用。
回寝室的路上她还在闭着眼睛吹它好用,洗完皮肤又香又滑,只要王君帮她端洗脚水,她就大方借她使。
如今都掉厕所坑里去了,谁还要用啊?!
“宋婷婷你干的好事!”
徐洁冲出来,一个塑料杯砸上她的后脑勺:“谁让你乱进别人的寝室?把我沐浴露弄坑里去了,你给我赔钱!”
“这也是我的寝室!”宋婷婷一手捂着脑袋,捡起牙杯狠狠扔了回去。
“你搬走了就不算!”
“我东西没拿走,这就是我寝室!”
“呸,你个小偷!趁我们不在偷东西!”
徐洁边说着边翻抽屉,“我要看看我少了什么东西!只要有一根头发丝没了,我就打电话给我爸,让他找校长开除你!我哥是律师,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村姑关进监狱去放在他眼前都不够看的,下半辈子蹲大牢去吧!”
还大声吆喝:“王君宋千夏,你们看看你们的东西,少了什么尽管说!”
看。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比南培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宋婷婷是个很好摆弄的玩具,她们有钱人要怎样她就会怎样,没有半点还手余地。
宋婷婷眼神暗了下去,“你才是小偷!我祛疤的药膏没了,枕头底下十五块没了。你们偷了东西不还,有脸贼喊捉贼?”
“放你的屁吧。”王君开口了。
“你们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
宋婷婷两颗眼珠子转了过来。话说给另外两个人听,却对着阿汀重重咬字:“还心甘情愿当别人的狗,替人出头。上赶着被人利用,你们自豪个什么劲儿?傻狗!”
“宋婷婷你说谁呢?!”
“你他妈的才是狗!”
徐洁王君一副忍无可忍想打人的模样,宋婷婷不慌不忙,仍是紧盯着阿汀不放。
她的眼里满斥着挑衅。
直到阿汀走近,手里一瓶冰的矿泉水哗啦啦从头顶倒下来。再次打湿了她半干的头发睫毛,沿着脖颈滑过脊背,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宋婷婷脸皮涨红,抬起胳膊想给个巴掌。
奈何王君眼疾手快,大力扣住她的手。紧接着徐洁冲了上来,把她摁在地上无法动弹。
“死肥猪滚开!”宋婷婷大喊。
阿汀则是自上而下看着她,用无比清晰的口齿丢给她两个字:“道歉。”
“你想得美!”
“向我们道歉,不然我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什么事?
徐洁王君不明白阿汀的威胁,傻乎乎的四眼相对,皆是疑惑地皱了皱眉。
宋婷婷同样脑筋没转过来,正要反口相讥,阿汀又轻轻开口:“你不想被人知道的,还有你家里所有的事。只要你让我不高兴,我就说出去。”
“我有什么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能让你知道?”宋婷婷撇了撇嘴,颇为不屑。
阿汀蹲下来平视她:“你想尽办法搭上南培,就是为了拿到柳导演的电影角色。这事想被别人知道吗?”
宋婷婷猛然一惊,目光发直。
柳导演在现实中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退圈多年又回归,你问遍整个学校未必有人知道。
但他在梦里靠着《一条红裙》名声大噪。而她宋婷婷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女主角,随之大红大紫,此后更是千金不换的御用女主角。这一切她从未对外说过!!
宋婷婷眼色一下变了,“你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什么?”
阿汀纯粹碰碰运气来着,看她反应这么大,就回忆起剧情,故作玄虚的点出一个人:“姓吴的男明星?你想认识他?”
那是《一条红裙》电影中的男主角,是宋婷婷成为女主角的原因,更是剧情中宋婷婷踹掉南培,随之接上的男人。他是她演艺生涯中的重要角色,真正教会她如何演习,如何在这个圈子里生存。
!!
这死丫头真的知道!
“道歉吗?”阿汀眨着眼睛继续追问。
徐洁完全听不懂她们云里雾里的台词,光是嚷嚷:“道歉不够!我要她收拾卫生间!还得用手把我的沐浴露捡回来,洗干净给我!”
王君趁机提条件:“再把整个寝室扫一遍拖一遍!”
阿汀特别天真还理直气壮的问:“全部记住了吗?”
宋婷婷稍稍急促呼吸着,不死心地挑衅,“记不住又怎样?”
阿汀想了想,“大概……再也当不成明星吧。”
小姑娘将自家男朋友随口胡说的毛病学以致用,还漫不经心地吓唬人。
宋婷婷好死不死处在惊弓之鸟的位置上,潜意识联想到陆珣。心思来来去去,一双眼睛迅速变得无比挣扎犹豫,像步入进退两难的峡谷。
她高傲,绝不轻易道歉。
但想来想去还是明星梦想不能放弃。她低低垂下脑袋,捏着拳头吐出三个含混不清的字:“队不弃。”
“啊?什么?”徐洁一手放在耳朵边:“我耳背听不清楚,你说得是对不起么?大点声啊!”
王君煞有介事的提醒:“你得要说出对不起的理由,反应出你的认真反省。”
阿汀也点头。
摆明了故意折腾她!
宋婷婷恨不得将一口牙齿咬碎,一字一字道:“乱!进!你!们!寝!室!对!不!起!行了么?!”
“前面还像样,后面这什么语气?”
徐洁哼哼着叉腰:“再来再来!”
王君一屁股坐在她床上:“你诬陷我们偷东西,说我们是狗,这都得道歉吧?”
“就是!”
两人一唱一和,拽着宋婷婷道了不下十遍的。还被推进卫生间,被监督着捡起满地的东西。
包括那个浮在坑里的沐浴露。
“再冲两次,冲干净点!”
徐洁半靠在门口指指点点,为难宋婷婷整整半个小时。
沐浴露洗干净了,她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当着宋婷婷的面丢进垃圾桶,躺在床上娇声娇气道:“我又不是缺钱的人,谁要掉过坑的东西?”
宋婷婷额头青筋乱蹦,真想一个巴掌盖过去:那你为什么还让我捡,平白无故让我洗了二十分钟?!
辛亏熄灯铃声响了,阻止了一场大打出手。
宋婷婷凉凉瞥过徐洁,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宋千夏,我有事情告诉你。有关陆珣,你爱听不听。”
陆珣的事还是要听的,阿汀悄然跟上来。走廊头尾的灯倏忽暗掉,月光清冷如霜。
她还没问,宋婷婷突然刹住脚步说:“我看到徐洁跟陆珣在宿舍楼下碰面,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我还看到过徐洁拿他的钱,上他的车。”
无意间碰见过一次而已,她故意说:“军训那会儿我经常看到她们俩单独碰面,这事儿你知道么?”
“阿汀不答反问:“你说完了吗?”
“没说完,急什么?”
宋婷婷转过身,嘴角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我真正要说的是,陆珣早背着你跟徐洁好上了。蠢货。”
周末阿汀在家,过得云淡风轻怡然自得。
才怪。
周日的晚上十点半,万籁俱寂,唯有阿汀姑娘光荣失眠。
脚丫子光溜溜踩在地上,上半身躺床,双眼一眨不眨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两个名字在重复:
陆珣。
徐洁。
徐洁。
陆珣。
哎。
分明知道宋婷婷嘴里说出的话,必然经过恶意加工。可她仔细回想起来,这两人的确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比如林鸽子同学组织班会时,徐洁急冲冲出了门。之后陆珣忽然出现在教学楼里,徐洁又忽然出现在回寝室的路上。
再比如最近的图书馆。
徐洁不让她出学校找人,还非让她帮忙拿书,结果陆珣就在那儿冒了出来……桩桩件件太巧了点。
要不要问个干脆?
阿汀盘腿坐起来,双手捧着脸,视线锁定桌上的随身电话。
就是陆珣带到摊子上的那支。
那天徐律师念叨着老爷子,焦急催促陆珣走。这支电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落在摊子上,没带走。爸妈坚决不肯收它,便搁在她房间里,让她碰面时还给陆珣。
不过陆珣打电话报过平安后,足足三天没出现了。
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
问问他在干什么,顺便问徐洁?
这个时间点会不会太晚了?
阿汀再次倒下去,抱着电话慢悠悠往左滚,往右滚。脑袋搁在床中心,两脚踩着被窝画出一个大大的圆。
尚未拿定主意是否使用,它倒抢先亮起来。
一串电铃声来得突兀,阿汀下意识用被角捂住它,免得吵醒了家人。
确定隔壁爸妈房间没声响,阿汀旋即把自个儿塞进被子里,小心翼翼接起电话,再偷偷摸摸发出个气音:“你好,请问你找谁?”
对面笑。
很淡、很轻微的笑,手指头点击湖面的力道。阿汀说不出滋味,大约就是心里头一圈圈泛起涟漪,止不住。
她翻了个面,趴在枕头上软绵绵地喊他:“陆珣,你还没睡啊?”
“还早。”
陆珣人在宋家门外。
细长的巷道安安静静,宋家宅子左右连着章、刘两家,放眼望去净是黑漆漆的一片。
陆珣侧耳在章家门上,没有任何动静。伸手用力地拍了拍,里头仍是一片死寂。
“你在外面?“阿汀听到拍门声。
嗯了声,陆珣问起阿彪,“他在哪?”
“在外面。”
房间的窗户斜对着院子口。阿汀撑起身子,透过月色捕捉到那抹健壮的身躯。
“他晚上老不睡觉。”有点小孩告状的语气。
“为什么?”他很大人、很配合的追问。
“不知道。”
小姑娘更详细地念叨起来:“白天本来就没在睡觉,晚上去摊子上帮忙。大半夜回来还不睡觉,总是坐在院子里抽烟到天亮。他之前也这样么?这不是很伤身体么?”
陆珣听到这里就明白了。
阿彪是个拎得清的,在他看不着的地方照样勤勤恳恳的办事,半夜连被窝暖都不敢贪。
他没看走眼,这人好用。
但回答得特别冷淡,就仨字:“别管他。”
黑乎乎的眼珠圆溜溜地转悠,阿汀反应过来了,“你早点睡。早睡早起身体好,少抽烟少喝酒,健健康康活到九十九。”
陆珣懒洋洋的哼。
终于想到关心我了?
前头叽叽咕咕给别人那么多关心,轮到我只有这么几句虚的客套话?那你不如别想我了。
有人闹脾气的时候别的不干,就爱哼哼。阿汀晃悠着脚丫子,小声说:“你别哼了,小猪才每天哼哼。”
手指头压着鼻子,她奶里奶气地哼几声做示范:“你后来不在,我们家里养的猪就是这样哼的。”
是么?
陆珣正儿八经又哼了一声,阿汀直笑。
什么宋婷婷徐洁啊,乱七八糟的烦恼完全抛到九霄云外找不回来了。她兴致勃勃说起最近新学的知识,课堂上听到的病例。陆珣两眼一抹黑,瞎嗯嗯着,表示自己在听。
这时已经绕到宅子后头了。
斑驳的墙面迎着月光,两块四方石头堆在那儿,看形状,约是做石阶剩下的。
陆珣站上去,用肩膀夹着电话,双手撑着墙沿轻而易举翻了过去。人坐在墙上,离地有些距离。
不过后院泥土是湿的,跳下去应该没几分动静。
至少闹不醒熟睡的人,还惊动不了前头的阿彪。
如是评估着,陆珣抬头望向隔壁。
以这个高度看去,章家院子枯叶满地,像是荒废好几日的样儿。只是房屋里黑洞洞的,说不准是否藏着不怀好意的人。
“汪!”脚下远处响起狗叫。
“汪汪汪汪汪汪!”它迅速跑来,嗓子里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狗吠声,光滑的黑色皮毛在月光下跳跃。
是猫,原来还晓得装狗吓人。
警惕性不错,也机灵。美中不足是自由生活过惯了,连原来的主子味道都闻不出,没头没尾朝他瞎装凶悍。
陆珣掩着电话,训它:“睡你的觉去。”
“喵喵喵!”
凶什么凶!哼!
猫转个身儿,原地卧下给他看大屁股。
电话那边阿汀起了疑惑:“你到底在哪里啊?”
“在你家。”陆珣说着跳了下来,果真没多大动静。看来后头的石头必须搬走。
“骗人。我家大门锁上了,你进不来的。”
“想进来总有办法进来。”
陆珣俯下身,两根手指头捏起猫的后脖子皮。近看才发现猫胖了不只一点,肥手肥脚胡乱挥着,张口一串叫:“喵喵喵喵汪啾啾!”
什么稀奇古怪的鸟语??
他嫌弃,但阿汀认出猫的声音,一下子惊喜地睁圆眼睛:“真的在我家吗?”
“是啊。”
陆珣甩了甩猫:“再叫个。”
呸!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叫你个头!
猫咔咔咬着牙,学到了林雪春的精髓。
“陆珣你别走,我马上出来!”
那边阿汀丢下电话,一跃而起。
顾不上滚乱了的发,来不及穿鞋,她打开门化成风化成鸟雀往外跑,一股脑儿扑腾进陆珣的怀里。
两条小胳膊紧紧抱着,整张脸都埋进他的怀里。全是他的味道,沉默着热烈地扑了过来,更加紧紧包围她。
“跑这么快干什么?”莹白如玉的脚丫子映入眼帘,陆珣问:“鞋呢?”
阿汀闷声闷气地回:“我怕你走太快,就没穿。”
傻子。
“怎么可能走?”
陆珣低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亲了亲,呼吸灼热还带着取笑:“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阿汀仰起脑袋,一双眼睛亮得熠熠生辉,
陆珣微微挑眉:“明知故问?”
阿汀还真就明知故问:“你来干什么啊?”
“饿了,来找碗面吃。”
“真的?”
“假的。”
“那你说说真话。”
“真话就是饿了。”
脸贴着脸,冰凉的温热的两片肌肤细密摩挲着。他落下眉眼,嗓音低哑凑在耳边:“再不来就要饿死了。”
“还是找我烧面啊?”
小姑娘无知无畏的笑着,嫌他贪吃。
“是啊贪吃。”
陆珣没再解释,眼底漆黑一片。忽然就有种挣扎于理智和感性之间的情感,既想温柔抱着她,又有咬疼亲哭她冲动。
最终决定还是克制点,先抱着。
这时世界很安静。
风悄悄云悄悄,连天上月亮都是静悄悄的。
除了抽了一地烟头的阿彪无语凝噎,默默捂住眼睛。
还有气势汹汹追来算账的猫。看看阿彪再看看那黏糊糊的俩人,屁股一坐,也学着怪里怪气地捂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夜宵,疲惫到没有作话。
想到明天大概率又要kiss,单身狗的我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