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三天功夫,中草药的运输线路商量完事。
车租了,工具买齐了,全部人手踏上各自分配的路程。大约能够称之为踩点行动。
值得一提的是,宋于秋没必要去,但还是去了。
他没做过老板,学不会老板的架子。一声不吭就把自个儿加入部署,一声不吭收拾好行李。唯独走的那天勉为其难吭了一声,说他待会儿有事要出门。
你能有什么事啊?
有事。
跟谁有事?
兄弟。
林雪春向来在他口里套不出什么,眼都不抬的赶他:“少在我我面前瞎晃悠,碍事死了。”
宋于秋默默拎起行李,留了张纸条,走出院子前最后低低说了句:“过六天回来。”
林雪春没听清楚,直接回了一句:“要走就走!”
她洗了碗,肩扛木条手拿钉锤走去后院,敲敲打打搭了个丝瓜架子。猫陪着,踩踩石头打盹儿,扑到三两只蝴蝶蚱蜢的,竟然还叼到老妈子眼前讨奖赏。
林雪春踢开,它捡回来。林雪春丢了,它再去抓新的。一人一猫僵持良久,林雪春抹了把汗,揪它脖子皮:“敢情就是你小子,以前死命儿往老娘家门口放耗子呢?”
猫贼溜溜睁着大眼睛。
“说话!”
“喵?”
“你小子还有胆抵赖?”
“喵!”
“下回还敢不敢了?”
“喵喵喵……”
老妈子跟猫面面相觑,撒手丢掉。
又过了两个小时,那是林雪春买完菜要洗衣服的时辰,走进房间把衣服一收,她看到纸条了。
字很好看,没半点男人的粗犷,笔画工工整整。可惜林雪春翻来覆去瞪半天,光是断断续续看明白那几个字:我去xxx,六天xx,你xxx
啥破玩意儿?
傍晚宋敬冬回来,看着字条念:我去弄草药,六天回来,你别乱跑。
“弄你老母熊个弄!”
林雪春听完就发火,气得在房子里转圈圈。后半夜回房,还把宋于秋的枕头关在门外,拿他的毛巾来抹脚丫子。
六天六夜。
路途漫漫难联系,林雪春在家犹如□□桶,一点就炸。而宋于秋那边处处谨慎,仍然遭遇了几波拦路打劫。既有亲自上马硬碰硬的,又有派遣老弱幼小在路边喊帮忙,再趁势扣人的。
好在他们几个老江湖走南闯北多年,轻易不上当。遇到意外情况直接抄起家伙,拉下车窗恶声恶气赶人。对方一看情势不好,撤得比耗子更快。
可见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
如此有惊无险一番,六天后宋于秋平安回到朝柳巷,全家人都在门外等着他。
“爸,没事吧?”宋敬冬问。
“没事。”
迎着小女儿乌黑分明的大眼睛,宋于秋抬起手掌,在她脑袋瓜子上颇为生疏地摸了摸。接着看向林雪春,重复道:“我没事。”
“你就是死在外头,我都懒得给你收尸!”
林雪春扭头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背影如同一抹猛烈的火。
“你是不知道妈有多生气。”
儿子喜闻乐见,伸手拍拍老父亲的肩膀,“反正我只能给你出三个招数:说好话送大礼。不然就把自个儿灌醉,第二天保准你在床上醒来,不用再去睡地板。做儿子的只能帮你道这里了,祝你马到成功啊爸。”
不管是哪个选项都不太好的样子。
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儿子说话不靠谱,老父亲下意识低头。清楚阿汀朝他握了个拳头:“爸爸加油。”
宋于秋:……
看来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老父亲用了整整两天获得老妈子的谅解,直到回家第二天晚上,终于不用在房门外打地铺了。早上起来锅里终于有他的早饭了。
感天动地。
不过中药路子走上正轨,自有一派流程运转,关关有人把门做账,无需人时刻盯着。
因此新的问题出现了:全家要靠着草药生活,还是夫妻俩另谋生计?又该去哪里找生计?
边看电视边开家庭会议的当儿,林雪春正说着附近不少厂子招人,有做吊牌的粘盒子的还有食品厂。宋于秋嘴巴里突然蹦出两个字:“开店。”
惊得林雪春一愣,差点被小番茄生生噎死。
“开你的龟儿!”
她拍桌:“谁说开店?谁说了啊?!宋于秋你是来城里当老板给人捧没数咋的?三天两头不打招呼来一出,想折腾死我重新讨个年轻漂亮的,还是嫌我管得多,这个家只准你一个当家作主拿主意了?”
宋于秋垂着眼睑:“没。”
“你心底有得很!”
林雪春气死了,偏偏他慢条斯理跟不上火气。
他们俩就这样。
往往她发火,看着他更来火,叽里呱啦一顿数落。然后那边还是木头人,不喜不怒不声不响。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吵架,也没有冷战。大多都是林雪春单方面的发泄不满。后头什么时候发泄够了,她再理睬他。
前两天的一轮发泄刚缓过神,这还不到两个小时呢。眼看又要闹矛盾,兄妹俩立马兵分两路——儿子坐到父亲身边,温声询问他怎么有的开店想法。女儿则是拉住母亲安抚,尽量平息她的怒火。
“不关你的事!”林雪春凶道:“松开!”
竟然连宝贝女儿都迁怒上了,看来这回不好哄。
宋敬冬间隙投来同情的眼神,但阿汀不慌不乱,仅仅垂落眉眼,作出失落的模样。
林雪春很能大吵大闹,撕开脸皮还扯头发的戏码更是得心应手,偏偏受不了这斯斯文文、软软绵绵的小姑娘。
果然就冷静下来,又坐回到沙发上。
“刚不是冲着你。”
含糊地解释一下,旋即转过脸去凶宋敬冬:“白生你个儿子,就知道帮着你爸!”
莫名其妙成为迁怒替补了,好冤枉哦。
宋敬冬摸摸鼻子,“我这不是帮您打探消息么?爸总不能无缘无故要开店,肯定有他的想法。你是说吧阿汀?”
阿汀当然接收到求助信号,点着头应和:“爸肯定认真想过,不会乱来的。妈你别着急,先听听爸爸的想法。“
林雪春冷哼:“我又没堵着他嘴巴,他不乐意说,赖我头上做什么?”
态度松动了耶。
“爸!”
“爸你快说。”
兄妹俩竭尽所能的暗示老父亲,老父亲岿然不动。老半天给出三个字:“开店好。”
没了。
就三个字,比开店多一个好字作为解释。
“狗嘴吐不出象牙,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林雪春眼一瞪,直接回房间拿了账本丢在他膝盖上,“自个儿看看!看清楚了!房租饭钱,还有你租车买玩意儿、杂七杂八的钱都在上头。家里就剩下万把块钱,连着冬子的老婆本、阿汀的嫁妆钱全在里头。还开店!租铺子要钱,进货要钱,水电要钱,哪里凭空变出来的钱!”
宋于秋不说话,夫妻面对面的沉默。
气氛犹如一根弦,越绷越紧。眼看着要断掉了,全家口才最好的宋敬冬同志,挺身而出打圆场。
“都是为了家里做打算,顶多意见不合么?”他笑眯眯道:“全家人都在这,讨论就完事了嘛。”
“妈你坐,站着多累。”阿汀拉她。
死木头都舒舒服服坐着,凭什么她站着?
林雪春一屁股坐了下来,大有‘看你们兄妹俩讨论出什么馊点子’的意思。
“先说说附近的厂子吧。”
刚好学校里有老师在起草‘外来基层人民的职业环境研究’的学术文章,宋敬冬身为得意门生,几乎全程跟着做调研,所以能说出很多厂子的坏处来。
“做吊牌是细致活,伤神伤眼睛。尤其是印吊牌工钱最高,妈你看上的是这个活儿吧?那你应该不知道,厂里为了省钱,用的是老旧热机器。全手动,反应还慢,一不小心烫伤了,工厂还不保外来户口的医药费。不少老行家都被烫进过医院,妈你做事多粗心,自己不是没数吧?一人就两条胳膊,够不够你撑两个月?”
“……”合情合理,无言以对。
“还有食品厂,冬天灌风夏天闷。别忘了你那天湿腰酸、天热上火起燎泡的毛病,是阿汀好不容易拿草药养好的。喝了多少碗汤,苦得要命,犯得找再来几回么?”
“……”话太实诚,难以反驳。
该死的大学生,口才就厉害在这了!
林雪春很不服气,声音猛得抬高两个调子:“这不行那不行,意思就是嫌我老了,只能待在家里等死了是不?”
“哪有!”
宋敬冬扬开弧度,笑得促狭:“您年轻一朵花,看着就像我姐,美得没边儿了。弄个老板娘当当,风韵犹存,还不用看人脸色,多好!”
“滚!”一脚踹在小腿肚子上,宋敬冬倒在沙发里龇牙咧嘴,一看就是装的。
林雪春盘起手,不理。
兄妹轮番上阵,大的战败换小的。阿汀眨眨眼睫毛,凑上去说:“我们家有草药卖,其实已经不缺钱了。要是为了赚钱再把身体弄不好,住医院就不好了。”
宋敬冬再做补充:“住院那就是放三把火烧钱。隔壁刘姐的公公就是做肿瘤手术,连带住院花两万。”
“……”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人上了年纪的确容易病痛,又麻烦又花钱。林雪春没词了,转过头去问:“宋于秋,你真想好了要开店?”
语气非常的不和善。宋于秋抚平账本的边角,突然有种继续在门外打地铺的预感。顿了顿,低声道:“摆摊。”
摆摊要不了几个本钱,几乎是开铺子的九牛一毛。利润不大,风险更小,算是大大的让步了。
……不过,这就让步了?
本来打算大战三百个回合,非要宋于秋说个好歹的。偏偏他这模样活像小媳妇,令林雪春彻底没了脾气。
只放狠话:“摆就摆,亏了钱你甭想好过。”
摆摊的事就这样算是定下来了。
全家否认掉劣质手表头花丝巾类乱七八糟的选择,初步看准衣裤摊子。因为林雪春手艺好,在女人姑娘的衣裳方面眼光不错。进可做量体裁衣独一件的生意,退可批货发卖。
说干就干。
毫无摆摊经验的一大家子立马换身衣服,跑去北通各大商场溜达,美其名曰长见识、取西经。实际上还给两个孩子买了身衣裳。
开开心心回了家,兄妹俩忙着总结商场流行的款式,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在桌上叽里咕噜个没完。结果林雪春筷子一放,突然改主意,说自己不想卖衣服了。
“为什么?”兄妹猝不及防。
“人家铺子里个个赔笑脸,死命拍马屁、说好话,舌头长得跟莲花似的。我哪有那能耐,不跟人吵起来算好的。”
林雪春眼珠一转,理直气壮的指向身旁:“再看看你爸,他能招揽客人,还是能说好话?”
宋于秋默默捧着碗。
兄妹俩默默摇着头。
别说招揽客人了,不把客人气走就不错了。
“那我们不摆摊了?”阿汀问。
她本想试试摆摊吆喝,数毛角找零钱的。当下觉得没机会体验新鲜事儿了,没想到林雪春一口否认:“当然摆!”
“要卖别的东西?”
“不卖!”
林雪春莫名振奋:“咱们光弄吃的。不用说好话不用招揽,直接给他们甩个锅。炒菜香味一出去,有的是人来!用不着当孙子,多省事!”
他们家的饭菜全巷子公认,尝过没有不说好的。其中不少人以为他们迟早要开饭馆,嚷嚷着要天天去吃,这不机遇摆在眼前么!
林雪春自信极了,觉得这活稳赚不亏。
宋敬冬却质疑:“炒菜的饭馆不少,摆摊没见过啊。
这个年代的小摊子大多是茶叶蛋、馄饨饺子类简单好做的东西。只有阿汀前世见过炒菜类的大摊子,搭着红通通的帐篷,因而被称作路边红帐篷。
它没店租压力,特点是菜肴便宜大碗又好吃,自然在附近小有名气。后来还有人说,大家伙儿坐在路边吃吃喝喝,光氛围就比高档饭店自在百倍。
就是不知道放在八十年代,能否受欢迎。
阿汀大致形容了一下红帐篷要用到的锅碗瓢盆。并且认为,他们的摊子最好摆在美食街。
因为陆珣说过新市长提倡美食街摆摊,那么为了确保政绩,体现自己的决策正确性,市长自会想着法子往那儿引流,创造漂亮的营业额。
如此头头是道的规划,林雪春听完就乐得拍手,“我看行,冬子你怎么看?还有啥挑剔的?”
宋敬冬想了想,还真就提出致命问题———
“谁掌锅?”
兄妹俩手艺不错,但都要上学,顶多偶尔帮把手。剩下两夫妻都没有烧菜的天分,难道要外聘厨子?难道要手把手教外人如何把菜做得好吃?
母子俩你看我我看你,骤然沉默。
宋敬冬笑了:“妈,要不你辛苦辛苦,好好学烧菜?”
林雪春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这辈子杀猪不成为问题,菜刀剁鸡头,双眼不带闪。唯独独灶台如天敌,菜叶懒得掰开洗,土豆削皮切块是极限。让她做菜?那不如让她重新捡起小学课本认字去——左右都是要她老命。
沉默。
全家沉默。
宋于秋吃着吃着饭,忽地发觉桌上静悄悄,没一个人说话了。他抬起眼珠,猝不及防撞上对面儿子女儿的眼睛。
他们直直看着他。
身旁好像也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宋于秋缓缓转过去,只见林雪春拉平嘴角,冲他笑了一下。
“就看你的了!”
宋于秋:……?
妻子:“好好学烧菜,难不到你!”
儿女:“爸你能行!”
宋于秋:……
一个老父亲忽然发现自己在家里地位垫底,胃疼。
关于交往,阿汀搜遍记忆库存,只能获取一张大雨倾盆的背景。还有关键性台词:
“我喜欢你啊!”
“明明是我更喜欢你啊呆瓜!“
“那有本事你就跟我交往啊!”
“谁怕谁!”
“女朋友来牵手啊!”
”牵就牵!“
女主角一把攥住男主角的手,对视。两个冷战中的大人莫名其妙和好了,莫名其妙亲上了。紧接着马路边飞驰而来一辆莫名其妙的车,女主猛地推开男主——
雪白的裙角在半空中飞扬,女主角脸上浮现笑容,内心旁白道:“呆瓜,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你交往的短短两分钟哦。”
……
以上情节来自悲情类的都市言情剧,是阿汀大约十岁的时候陪邻居姐姐看的。依稀记得结局是女主角当了两年植物人,期间男主不离不弃的照顾。
偏偏就在男主有事外出时,女主醒来了,失忆了,被陌生男人带走。而男主同时遭受不明人士的陷害,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坐牢了。
最后字幕缓缓打出一行字:欢迎继续支持《天使之爱》下部,七月份邀您热泪观看。
……现在想起来,应该归在爆笑类呢。
总而言之。
恋爱的正常顺序是暗恋、告白、交往、牵手、亲吻。忽略掉陆珣狡诈的收利息行为,她们正处于交往阶段,也是传说中最好的阶段。
但!
三天六天加两天,爸妈硬着头皮学烧菜、折腾各种摆摊许可证,一眨眼又是四天。阿汀小姑娘掐指一算,准准的十五天没见过陆珣了。
漫长的半个月整,电话都没打上几个。
她有空的时候他没空,他有空的时候偏偏她没空。错过来错过去,难得逮住几次双方有空的间隙,她还犯迷糊,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能说的话题有很多。
比如蓝的天白的云,黄的雏菊、学校里花色的流浪狗。还有驻扎在后院的小黑猫,最近与刘家爷爷新买的鹦鹉打得火热,你学我来我学你,两只动物日日模仿出千军万马的架势。看起来非常快乐,不用担心。
然而一拿起电话筒,这些话题好像就变得平淡无奇了。弄得她不好意思多说,怕白白浪费他的时间。
幸好转机出现在今天。
摊子的名字定好,‘开业’日期定在明晚六点。这应该算得上重大事件,阿汀捧着碗迅速往嘴里拨米,三两句解决一小碗饭,说声‘我吃完了,去学校拿本书’,便兴冲冲跑了出去。
林雪春低头捡掉在地上的肉骨头。屁股再挨回椅子时,饭桌已经空掉一块,连个人影不剩。
“有什么好急的?”
她一脸郁闷:“死丫头扒饭没那么快过。不就一本书,弄得多么宝贝,谁要抢似的。”
宋敬冬随口说:“念着猪呢。”
“什么猪?”
“黑猪白猪小乳猪。”宋敬东笑眯眯地问:“你最喜欢什么猪?还是白菜喂大的凶野猪?”
他暗示了,可惜林雪春没明白过来。直接飞给他一个利落的大白眼,还自言自语嫌他脑子进水,天底下就没有吃素长大的野猪。
这就怪不得他了。
宋敬冬耸耸肩,继续夹菜。
而那头杂货铺子里多了一个阿汀,给上五毛钱,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
“谁?”
是陆珣!
他声音倦倦的,有点儿糊。猛然钻进耳朵,惊得阿汀手上一个用力,扯直了电话线。不远处的老板瞥见了,立即扭过来两只黑豆眼睛,重重瞪着她。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比划着,小心翼翼转过身去背对老板。
大约有五六秒没来得及应话。刚想起电话还通着,那边字正腔圆念出她的名字:“阿汀。”
黏哒哒的语气,非常清晰。
心脏防不胜防,蓦然快了两个拍子。阿汀低头看着脚尖,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
陆珣身边很静,偶尔有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小动静。阿汀也猜,“你在睡觉?”
“醒了,没动,就被关在仓库里了。”他在黑暗中慢悠悠坐起来。伸手不见五指,唯独板砖似的随身电话上,界面发微弱的光。
这下没人打扰他们了,陆珣屈起一条腿,靠着墙壁问:“饭吃过没?”
吃过了。
话没出口,一个小小的嗝从嘴巴里跑出来。阿汀赶紧捂住嘴巴,迟了,对面的笑声断断续续,笑得她满脸通红。
“别笑我。”
他不听,又垂眸笑。
“别笑啦!”
阿汀稍微抬点声,被老板盯。只得把声音再度轻回去:“明晚我爸妈要去美食街摆摊子了,六点,你有空来吗?”
“什么摊子?”
“点菜炒菜的,招牌名都想好了。”小姑娘口里有着分明的自豪,陆珣顺势问:“什么名?”
“阿宋夜摊。”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轻轻脆脆的:“你别觉得名字俗啊。我哥说摆摊名字必须简单直接,这样别人才能记得住,再介绍给兄弟朋友。”
软绵绵的小嗓音,勾得陆珣热起来。他扯了扯领带,喉结在裸露的肌肤下滚动,问谁负责烧菜。
”主要是爸妈,有空的话我们再去帮忙。“
“他们会烧菜?”陆珣微抬眉头,连他都知道林雪春做起菜来有如阎王附身,道道要命。
尤其印象深刻的是一条焦黑烂臭的鱼。林雪春把心血来潮的产物摆在桌上,猫嗅了嗅,不等她赶,自个儿夹紧尾巴就跑了。
他更不肯吃,差点被逼得爬上屋瓦去。
阿汀也想起那回事了,认真地替父母辩解:“以前不会烧,现在经过七十二小时的严格训练,已经出师了。下次你来尝尝,肯定好吃。”
说起来其实有很多乌龙。
林雪春作为助手接受培训,主厨是宋于秋。这个刀功夫很深的男人,切起土豆丝仿佛行云流水,看得全家人一愣一愣,几乎要怀疑他早在别处学过厨艺,高人深藏不露而已。
谁曾想。
一到下锅他就露底了,不但酱油醋不分,还老是面无表情把白糖当盐使,一撒一大把。
猫最初还高高兴兴,循着味道跑过来,头顶还站着一只羽毛斑斓的鹦鹉。两只都直直盯着锅,喵喵汪汪啾啾啾乱叫,凑到出锅的菜肴面前,抢着当体验者。
后来就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猫脾气大,这两天宁愿留在隔壁陪爷爷哄大宝,硬是不肯踏进家门一步。宋于秋过来找它,它扭头就跑。
边跑边凄厉嚷嚷,配上鹦鹉一声声的‘完了’、‘完了’、‘猫完了’的叫声,堪比大型杀猫现场。
……
不知不觉说了好多,对面没了声儿。阿汀静下来,好半天问:“……睡着了吗?”
“没。”
顶多头疼。
中午跟陆老三会面,假惺惺尝了两口茶。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玩意儿,总归不是好东西。
指腹压着太阳穴,钝钝的痛感让陆珣清醒了点,问明天几点。
阿汀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他看不到。
“六点,你有空可以来看看。”
“会来的。”
阿汀听出他的倦怠,不过没听出这是药物所致。误以为他在床上睡觉呢,想让他多休息会儿,就说明天见。
之前电话都是她挂的,今天阿汀不想要这个权利了,小声说:“你先挂。”
“你挂。”
陆珣头疼得厉害,慢慢又躺了回去。
阿汀望着自己在灯下的条状影子,不知哪来的执着,坚持说:“你挂。”
“那不挂了。”
他声音掺哑,依稀听到外头的响动,多半是光头办完事回头找他。当然也有可能陆老三大费周章,半途觉察自己绑了个假货,反过来杀人灭口。
里面仍是弥漫着一片寂静。
陆珣把随身电话放在脸边,闭上了眼,想起一件事:”“你家附近的公安分局前两头收到匿名举报信,说你们家经常有人聚,怀疑在组织非法行动。”
诶!
阿汀紧张地握紧电话筒:“知道是谁吗?”
“没露面。”
陆珣用最后的力气安抚:“市里公安局我打过招呼,除非实名举报,不然他们没胆多管闲事。”
“谢谢……”
“你回去跟你爸妈说声,别太张扬,留意那个章程程。举报的人就在你们家附近。”
“好。”
“你挂吧。”
彻底不行了,他的声音快要低不可闻。背景的电流声也越来越大,嘈杂。这是因为随身电话一次最多支持半个小时的通话,时间分秒流逝,它跟他一样处于极限边缘。
但阿汀不挂。
就算没人说话,就算耳边只剩下呼吸声,还是舍不得挂断。心底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动呀动呀,犹如嫩芽努力要破土而出。
终于破土而出了,她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你睡了吗?”
“没睡。”但是听起来完全是睡着了的梦话。
“陆珣。”
“嗯?”
“……我想你了。”
说出来了。
不知怎的说得很委屈,眼睛不由自主覆上一层水膜,脚下影子变成好几层,还是孤伶。她细声呢喃:“很久没看到你了,我想看看看你。”八壹中文網
“别哭。”
过了挺久,那边沙哑地笑了笑,“我也想你,明天我……”
没能说完。
电流声蓦然加大,吞没了他的声音。电话自动挂断,阿汀在老板的虎视眈眈下,足足付了六块钱。
老板高兴了,笑着招呼:“下次再来啊。”
阿汀礼貌性点点头,出门。
沿着街道走五十米,拐进小巷道。小姑娘半路脚步轻快起来,碰上野生的猫,还禁不住诱惑的蹲下身,伸手摸摸它橘黄色脑瓜子。
猫眯着眼睛喵了一声,佛系任摸。
阿汀心情更好,装点清淡的剩菜过来喂它。再拿着空碗回家时,就差在院子里转个圈圈,对自己的裙摆傻笑了。
屋里夫妻俩在紧张进行最后的练习。宋敬冬独自一人坐在沙发看电视,瞧见阿汀就招手,一个劲儿的招手,”过来,快过来。”
“怎么啦?”
阿汀毫无防备地走了过去。
走得很近,宋敬冬说:“有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阿汀好奇。
下一秒宋敬冬撑起身子,附在她耳边说:“秘密就是,我发现你白去学校了。”
阿汀:?
“你又忘了把书带回来。”
“我……”
下意识要解释,冷不防宋敬冬拉开距离,一脸的坏笑。阿汀明白过来了,伸手打他一下,飞快跑了。
“阿汀回来了?“”厨房的林雪春听到动静。
宋敬冬大声应:“人回来了,就是书没回来。”
“白跑一趟?谁让她成天毛毛躁躁的!”
林雪春的大嗓门穿透里极强,阿汀关上门,扑通一下扑到床上。双手捂住耳朵,还缩进被子里,假装听不到。
良久后翻个面,看了看手表,七点钟。
还有十一个小时就能见面了。
阿汀抱着布娃娃往左打了个滚儿,又往右打了个滚儿,笑容止不住。满脑子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陆珣。
反应过来不对劲,是第二天上午的事了。
午饭前后接连打了个四五个电话,陆珣那边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这让更加确定自己的怀疑:电话自动挂断,以陆珣的脾气定要重新打过来。昨晚没有回拨,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情况?
越想越不安。
学校下午没课,阿汀下午想去找他的。结果被两个小伙伴拦住,说北通千千万万人,她找陆珣那是大海捞针,白费功夫。
“那也要找。”
阿汀抿唇,打算找去旧办公室看看。
王君拿阿汀的固执劲儿没辙,答应陪她去。但不知徐洁今天怎么了,死拽着不松手,自己不去还不允许她们去,坚持说阿汀想七想八白想一通,不如去图书馆精心学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徐洁说要学习了?”王君挑高眉毛,半脸不敢置信,半脸你在说谎。
“怎样?谁说有钱又漂亮就不能好好学习了?”
徐洁不看她,直接拉扯着阿汀往图书馆走,一边还说:“你家摊子不下午六点开张么?就差五个小时了你折腾个什么劲儿,跑来跑去累不累?学习!不如学习!”
王君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你不是说陆小子身边有个厉害人物么。就算真出了事,他知道你,肯定回来打声招呼。你别瞎着急,一到六点人陆小子嘛事没有,反而你给自己吓晕过曲去。”
“……”
阿汀拗不过她们,最终去了图书馆。
伙伴们看书的看书,写书的写书,只有她心不在焉,望着窗外发呆。三魂七魄在环游世界一大圈,面前的桌子被徐洁敲响了。
阿汀如梦初醒,“六点了?”
徐洁无语:“十分钟还没过,你想什么呢?我是要叫你你帮我拿本书。”
王君打她手:”你这是什么?”
徐洁撇嘴:“我就要宋千夏帮我拿,关你什么事?”还是看着阿汀,“我这本书太好看了,想接着看下本,你帮我拿一下呗?”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王君横眉。
“就不去!”
活宝又要斗嘴,斗得你死我活了。
考虑到图书馆里不能吵吵嚷嚷,阿汀站了起来,“你们不要吵,我去拿吧。徐洁要哪本书?君儿你要不要别的书?我帮你也拿了吧。”
王君往桌上一趴,不屑地哼哼:“你就受着她大小姐脾气吧,我受不了,早晚要揍她!”
徐洁吐舌头:“你上回还脱了鞋子就踢我屁股,让我给你拿洗脚盆去呢。你要揍我,我就先花钱雇壮保镖揍你!”
“我自个儿赚钱雇十个保镖揍你!”
“我二十个!”
“三十!!”
“五十!”
在往上可就没完没了了。徐洁扭头不理她,直接给了阿汀一本书:“这个是上本,7排书架最里面、倒数第二层拿的。下本肯定在附近,别拿错了啊。”
“好。”
阿汀抱着书转身,笑容淡了下去。
叹口气。
午后的图书馆人不多,十个里头还有七八个伏在桌上睡着了。她放轻脚步往后走,经过了四五六排书架,径直往最后头走。
那边没人没窗,光线暗淡。
“没开灯啊。”
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眼前猛然横出一条手臂,拉着阿汀就往里拽。
谁?
来不及叫喊来不及挣扎,人在遇到危险的瞬间头脑是空白的。她被狠狠吓了一跳,咬破舌尖,腥冷的血液在细齿间流动。
然后被摁进一个人的怀里,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
她什么都看不到,不太确定地问:“陆珣?”
“是我。”
他出声了。
的确是活生生的陆珣。平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章程程是铺垫hhh,坎儿在后面。
顺手弄完章程程+宋婷婷,过了坎儿我就能完结了!发出兴奋的声音,想要这个月完结的声音!!
昨晚经历好……刺激?
静吧歌很好听,夜吧蹦迪让人憔悴。我就很怂,左右站着姐妹,穿得比较少。我只想抱着我自己的胳膊,靠近前面的大兄弟,至少他不会觉得我是流氓(?应该
我姐昨天很得意,或者说酒吧是她的得意场。那边大部分妆比较浓,她是圆脸不适合浓妆的,就没有假睫毛之类的玩意儿,比较淡比较矮吧,被当成十八岁的女孩子,然后被十八岁的弟弟要微信了……
还有十九岁的外国语女生要微信,她说自己男女通杀,我说那是推销的。结果人家真的夸她可爱……我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顺便说。
我姐是去年开始去酒吧的,因为工作没劲儿,职场勾心斗角挺厉害,发了火就请假去蹦迪。她说去之前认识很多蹦迪抽烟的女孩,高中时代敬而远之,大学时代觉得我不这样但我尊重。
直到大学毕业两年内,她染了头发,蹦过迪,想刺青,压力大的时候会抽烟,甚至差点有过一夜情(据说是185的外国男人,小卷毛半丸子头那种。我姐说酒吧外国男人多,不约成熟欧美脸,就约有点肉肉的可爱脸。而且手段很高,会玩浪漫显得不油腻,姐妹们去蹦迪注意点,别着道儿,都是老炮。
总之。
她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同性恋不是出生就知道自己同性恋,赌博吸毒的人上瘾之前,多半信誓旦旦自己不会上瘾。抱着这种观念,自然而然就对各种人包容度大多了(当然除了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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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打补丁:我姐属于潇洒又矛盾的人,观念偏向开放小众。身边既有固定炮友好几个的好朋友,也有男孩子气至今没穿过裙子的闺蜜。
很多观念在我看来都是比较奇怪的,你们要是觉得不喜欢,就别搭理。毕竟人都是有自己的成长经历与性格,最后形成自己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