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歌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个事,那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为什么大多都要学习一些才艺。
以前绯歌还会想是不是为了嫁得更好才会去学这些才艺的,后来绯歌明白了,这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的。
嫁的好不好,看的是家世和那飘渺的运气。这些学的好不好,则跟出嫁后的生活品质有极大的关系。
不是所有人一出嫁就能当管家奶奶,也不是所有人一出嫁就嫁的长房嫡子。手里没有管家的差事,应酬也不是天天都有。
男人要么在外面忙,要么在别的女人房里忙。长日漫漫,不自己找点营生做消遣,那得多难熬呀。再加上身份所限,总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样织布,绣花,箍瓷吧。
所以琴棋书画的走起来,真是一件高大上又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哪怕旁的不行,多认识几个字,也能读几本话本游记打发时间。
话说回来,得了这么一个鲤鱼埙,绯歌一时间还真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新鲜玩法。学着人家泡紫砂壶的方法,又叫小丫头将他们出门带出来的一个红泥小火炉拿来。
点上碳,将泡着鲤鱼埙的白瓷盆放到上面煮茶汤,没多一会儿就已经满室的茉莉茶香了。
这么糟踏好东西……也是没谁了。
懂行的心疼埙,不懂行的败家妹纸还在心疼她大老远带出来的那点极品茉莉花茶。
并且还一心期盼着泡了茉莉花茶的埙可以在吹奏的过程中散发迷人的茶香……
埙这类乐器其实不难学,可以归到所有吹奏乐器中最简单的一栏里。绯歌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的舀着茶水淋埙的时候,还想着回头叫人去买两本入门和埙谱书回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
……
下晌,绯歌决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尽一个娘家好侄女的本份,给贾敏抄抄经书。
刚抄了一大段黛玉便带人过来了,绯歌抬头看了她一眼,叫她随意,自己低头继续将未抄完的那一部分抄完。
有些人比较讲究,抄佛经必须完整抄完才会停笔。绯歌倒没那个讲究,而且她也没那个虔诚,只是想着林家是不是有这样的讲究,这才决定抄完再说话。
一时事毕,绯歌亲自整理了书案上的佛经后这才就着丫头打来的水洗了手,又抹了香脂手油。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对手的保养也不能轻忽了。
这还是和元春在一起学琴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毕竟一双好看的手落在琴弦上的美感绝对比一双糙爪子好看。
黛玉虽小,也是一肚子诗情画意。她来找绯歌用晚膳,晚膳就摆在林家花园临水的亭子里。
此时虽已入秋,但扬州这边的温度却是正好宜人。
临水而建的亭子,四周还挂了轻纱和风铃,随吹而动,应风而响,本就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若亭子里和水池上都或挂,或停飘了几赞造形精巧别致的莲花灯,那置身此间绝对如梦如幻。
黛玉新近丧母本没有多少心思如此待客,这里其实都是贾敏在时的布置。
一路走来,听黛玉娓娓道来,绯歌必须承认若论行为艺术,这娘俩绝对是走在此道顶端的人。
忒会玩了。
跟这娘俩相比,绯歌突然发现自己活得太糙了。
忒没有灵魂和自我了。
于是绯歌准备心疼自己一小会儿,然后也朝这条损财的大道迈进。
吃喝玩乐,她是认真哒。
(→_→)
晚膳多是淮扬菜,也有两道京菜,不过都是素菜。
孝女吃素,这是此时孝道。绯歌自是不会挑什么。虽然她更喜欢吃肉。
食不言寝不语,有的时候需要彻底的贯彻,有的时候则会被搁浅,不然也就不会衍生出一个千古名词——酒桌文化。
到底是第一回见面,黛玉生疏客气多些。绯歌是个自来熟的,但凡黛玉说话都能接上,再说上几句勾着黛玉交谈。
其实这会儿黛玉仍是不知道绯歌这个堂姑娘到是堂的那一房。
有些想问,又不好启齿。绯歌见此,到是没隐瞒,一五一十的跟黛玉讲了。
绯歌明面上的身世没什么不能说的,说了还能顺便黑贾家儿郎一把。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所以哪怕绯歌这么说了,也不会对荣国府的儿郎有什么实质影响。
尤其是贾琏还顶着个情圣的名义离家千里疗伤。
木有错,就是情圣。
贾母在给贾敏的信里言及贾琏和凤姐儿是自小在她身边长大,青梅竹马的感觉,不想水道渠成,花开并蒂了,却偏偏刚成亲就得了急症没了,怎不叫人伤心落泪。
大喜大悲之下,贾琏接受不了现实就离家出走了。
绯歌在与黛玉交谈后,隐约套了一回她的话,这才知道真相被贾母和贾敏这对娘俩糟踏成什么样了。
看着还挺感动贾琏如此深情的黛玉,绯歌那是一头黑线都将脸盖住了。
伸手在揉了揉太阳穴,绯歌觉得她非常有必要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黛玉。无论黛玉最终会不会跟自己上京城,这些事情说与黛玉知晓,也免得她将来踩雷,得罪人而不自知。
抬头看了一眼侍候在凉亭里的丫头,小红和茜雪立时恭敬的弯腰行礼退了出去。
小红退出去的时候,还犹豫的看了一眼绯歌。
跟了绯歌这么久,她自认对绯歌有些了解。绯歌此时打发她们出去,怕是想要将荣宁两府的底晒一晒。
……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视线从绯歌身上转到黛玉那里,小红和鸳鸯都产生了同一种想法。
林家这个表姑娘……难道就是自家姑娘嘴里常说的‘奇货’?
林家的丫头,包括雪雁见此先将目光看向黛玉。黛玉虽然不解仍是给林家的丫头点了下头,让人退到凉亭外候着。
绯歌等所有下人都退出去后,这才小声的将贾琏成亲当日发生的事情和荣宁府与王家的交易都告诉了黛玉。
黛玉听得目瞪口呆,看向绯歌的眼神都带着震撼我全家的神情。
“……老太太有意接你进京抚养,洽巧府里的宝玉只比你大一岁,如今也养在老太太的荣庆堂。”绯歌点了这么一句,又将桌上的桂花蜜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的跟黛玉‘扯闲’。
“我也是来的路上才听说姑父即将有庶子出世,老太太那里想必还不知晓。明儿给老太太报平安时,总要给老太太报回喜。说来也是巧了,我路上病了一场,在码头那里遇到京城观音庙的悟空师傅。哦,就是跟我进府的那位。出家人心思还算清澈明净,不看重利益得失。再有小师傅的医术极好,我观妹妹有不足之相,明日请他为你诊一回脉吧。若方便,也给那位姨娘也诊一回可好。到底是老太太的外孙,老太太想必知道了也会时刻挂怀。”
黛玉聪慧,自是听出绯歌话里有话,只一时还想不到这些话里都是什么意思。对于绯歌提出来的诊脉一事,微怔了一下便应了下来。
又用了几筷子小菜,一碗粥,绯歌才又问林如海何时会在府里的话。
“来时老太太写了封信叫当面交给姑父。”见黛玉吃的极少,绯歌用公筷给黛玉夹了一筷子脆笋,“想来信里多是接妹妹进京抚养的事。妹妹可想进京城吗?”
绯歌这话可将黛玉问住了,按说她是极不想进京的。母亲没了,她不在家守着父亲跑到亲戚家里做什么?
再有弟弟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她留在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她走了,将父亲和弟弟留在家里,她岂能安心。
只父亲这些日子的劳累她也看在眼里,若不是这两日身子好些了,说不定还得叫父亲跟着一块操心。
去,可以减父亲顾盼之忧。不去,留在家里学习管家理事,照顾老父幼弟也是她为人女,为人长姐不可懈怠的责任。
但当初母亲临去前也曾交待过她,若外祖母派人来接……
好烦哦~,要是母亲还活着就好了。
眼圈微微泛红,黛玉不由又想哭两声。
绯歌见此一怔,下意识的伸长了脖子去看黛玉。
半个身子都向倾,隔着一张石桌的去看黛玉,姿态着实不雅观。
黛玉被绯歌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本能的往后退。绯歌见此一脸讪讪的坐好了。
“妹妹这是……想哭了?”眼睛亮亮的,看向黛玉时还微微带着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期待,“那就哭吧。想哭就痛快的哭,谁还没点小爱好呀,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千万不用憋着。”
能看到现场版的黛玉落泪,真是太幸运了。
唉,她就是目光太短浅了,在知道这里是红楼的时候,没有相机她也应该去学画画的。
林妹妹坐在那里哭,她就在这里给她画画,多好。
黛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这么要求过她。
对于哭,黛玉自认她从来没憋着过,只是如今被人这么期待的看过来,刚刚涌上来的那点眼泪瞬间吓回去了。
想说哭,她也是认真的。可看着面前似乎正等着自己哭的人,黛玉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晚膳在绯歌的遗憾中结束了。
膳毕,天还未黑透。绯歌看着点了不少灯笼的花园,便想要夜下走一回。
白天的花园虽美,但若要论浪漫,便只有夜影能让绯歌动心了。
绯歌想要饭后散步,黛玉自是陪着绯歌在园子里随意走动。
园子里有灯笼,还有不少丫头陪着,小姐俩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这朵花,说说那株柳,走到微微出汗,这才各自回房歇息。
泡了一回澡,又在带出来的一套鹅卵石石板小路上走了两刻钟,绯歌这才跑回床上呼呼大睡。
运动量比往日多许多的黛玉,虽然心里装了不少事,不过倒在床上后,也没像往日那少翻来覆去睡不着,没两刻钟便睡得极香甜。
今日雪雁守夜,见黛玉这么快就睡着了,嘴角勾了勾,心忖了一句,看来那些失眠少觉就是闲出来的。
不过黛玉睡下了,雪雁却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了。
今日贾家那位堂姑娘……怎么感觉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呢。
世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那位堂姑娘到是毫无负担的吐了个干净。
这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另有所图?
在值夜的小榻上轻轻的翻了个身,脸朝黛玉所在的大床看了一眼。
这小丫头片子虽然能哭了些,但人挺招人稀罕的。那堂姑娘要是真有什么不轨之心,就别怪她手下没个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