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秦思远便抱着一摞书和本子,来了小二房的新宅子这边。彼时祝明月正在打扫院子,见到秦思远,很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搬家后,两个人之间不会再有多少交集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找上门来。“思远哥,你有什么事吗?”
秦思远不请自入,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我答应过周老师,要每天教你认字,辅导你作业,我生病那段时间,你已经拉下很多功课了,现在必须补上。”
祝明月抿了抿唇:少年,你这借口找得不咋地啊,你的周老师,不巧正是区区在下我!考虑到对方是个刚痊愈的病号,且又遭受了那么多不公平的对待,她倒没有把人拒之门外,但也没请他进屋。只在院子里摆了张长条凳,又配了俩小马扎,勉强凑成写字台的样子。钱素云从屋里出来时,便看到两个孩子头碰头地在院子里学认字。这俩小家伙都生得好看,又还没到下地干活儿的年纪,还没晒黑,一个塞一个的齿白唇红,看着很是般配。可惜都还小,远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钱素云揣着一副慈母心肠,默默看了好一阵后才笑着打趣道:“明月咋不请人进屋坐,搁外头可别晒黑了。”
“奶,屋里不亮堂,还是坐外面更亮堂,再说这不还没晒过来么,等晒过来,我就挪屋檐底下去,您就放心吧,晒不着的。”
祝明月还没到十岁,说话还带着点儿小奶音。再加上跟长辈说话,不由自主便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那声音听着真是又甜又奶,活像三伏天里喝到一口冰奶茶,叫人意犹未尽,还想要更多。秦思远上辈子可没见过这样的祝明月,更没听过她这样说话。这会儿坐在她身旁,被笼罩在小姑娘香甜的气息里,再听到她甜甜脆脆的声音,一时间竟斗志全消,只觉得能这般天天跟她一处待着,听她这样说话,比什么身家过千亿,比什么富可敌国要有诱惑力得多。他这会儿甚至不敢抬眼看她,怕眼神泄露了心事,会吓到他的小姑娘。钱素云越看这俩小辈越是喜欢,笑着点了点头:“行吧,你心里有数就成,我去灶房把菜洗出来切好,一会儿你来掌勺。”
祝明月甜甜地应了一声,目送她奶奶进了灶房。一回神,正撞上秦思远还没来得及转开的目光。初夏的上午,日光灼灼而明媚。房屋投影之外的阳光,照得院子里的一切都生出了光晕。坐在阴影里的少年与少女,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上辈子,他俩也曾互相喜欢过。虽然阴差阳错没能走到一起,但并没有如狗血言情剧那般互相伤害过,也没有谁背叛谁,谁辜负谁的桥段。只是时间和空间没有让他们在合适的情形下相遇。因此,那份年少时的喜欢,从未被彻底磨灭过。只是在漫长的时间长河冲刷下,浅了,淡了。但是,凡存在过,必有痕迹。在他俩四目相对的这一刻,那些上辈子留下的浅淡痕迹,又缓缓清晰起来。当然,这些痕迹并不足以令他俩忘却一切,立地结婚。却能让他们无法坦然地面对彼此的目光。祝明月当先转过头,看向长条凳上的书本,“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的,特地过来教我认字,我师父说,生产队的小学快要建好了,队长叔也从公社那边申请到了老师,以后我就可以正儿八经地上学了。”
秦思远定定地看着祝明月的侧脸,明知道这样很不应该,会吓到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一点儿也不麻烦,我很愿意教你!”
这句话,说得温柔又笃定,像极了深情表白的语气。祝明月很想转头瞪他,告诉他“我不愿意你教我”!然而终究是差了些勇气。活到七老八十又如何,没有恋爱经验,被撩一样会脸红!好在秦思远也知道过犹不及,见祝明月连耳根子都红了,只得收敛起满腔的柔情蜜意,转头挪开目光,指着书本继续教学起来。等钱素云从灶房出来,秦思远忙赶在她开口留自己吃饭前起身告辞。抱着书走到院子门口时,又回头对祝明月道:“我下午再来。”
说罢,不等她拒绝,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