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卫国并没表现出多大兴趣，闻言只是略微颔首：“这样啊，那确实挺厉害，她刚才是过来给你表哥看病的？”
李正芳欢喜道：“我忘了说，思远哥已经醒过来了。”
杜卫国也跟着露出抹喜色来，“那真是太好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李正芳还没想好到底带不带他进去见秦思远，就见秦暮云扶着她哥从里屋出来了。秦思远在炕上躺了数日，虽然秦暮云每日也喂他吃些米汤，但到底还是虚弱了不少，全靠人搀扶着才能站稳。秦思远本就是个容貌绝美的少年，此刻又是这副苍白孱弱的模样，令人一下便领悟到曹公笔下林妹妹的妙处来。杜卫国看在眼里，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忘了自己的伪装。直到秦思远皱了皱眉，目光冰凉凉如刀般看过来，他才醒悟：自己竟然失态了。忙描补道：“看着是大好了，周医生这医术果然了得。”
秦思远没有搭理他。因家里有这么个扎眼睛的陌生人在，他也失了在外面走动的兴致，让秦暮云又搀扶着他回了里屋。掩上房门后，他问起这人的来历。秦暮云便把昨日种种，事无巨细讲述了一遍。秦思远听到“大城市的人”“是工人而且有文化”等字眼，脸色顿时黑沉下来。后面妹妹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上辈子可没这档子事儿，这个名叫杜卫国的人也从未在祝家庄出现过。这辈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小姑娘没有被卖给山上的鳏夫。老秦家也没能搭上副厂长的顺风车发家，反倒是东窗事发，行将破落。当然，这些于他来说，都是好消息。只是，祝家庄却突然多了两个上辈子不存在的人，让原本信心满满的他多少有些忐忑。他怕这些变数，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周医生倒还好，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好人，想来不会干出什么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事情来。倒是杜卫国那厮，行事风格跟几年后他被迫接触的那伙人太像了。可是，那伙人不是在县城附近活动吗？什么时候把手伸到祝家庄这边来了？秦思远眸色深沉，警告妹妹，“那姓杜的，来历不明，你可要远着他一些，切莫给他机会单独相处。”
秦暮云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她哥哥的这番话十分费解。“为什么呀？卫国哥救了正月姐，他不是坏人。”
秦思远蓦地头疼起来，脑子里像针扎似的，他揉了揉额角，咬着牙道：“你听我的就是了，我是你亲哥哥，还能害你？”
秦暮云有些委屈地缩了缩肩，闷闷地“嗯”了一声。哥哥怎么突然变得好凶了？他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声色俱厉地说过话！祝明月提着药箱离开严家院子后，又去了庄子西头周隐的家里。周隐去了县城，家里还有个病号没人照顾呢。为了避免尴尬，段文清这货一上午只吃了小半碗杂粮饭，连水都没敢喝一口。见到祝明月，他像看到救星了似的：“小妹妹，你就是周医生的徒弟吧？快来跟我说说话，我躺了这一上午，无聊得都快长蘑菇了。”
祝明月嘴角抽了抽，有些同情这货。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也没个人跟他讲话，还躺着不能动，闲得无事只能数屋顶的檩子。确实无聊得很。若是内心不够丰富，恐怕得无聊疯了。她倒是没介意段文清的自来熟，微微颔首道：“你说，我听着呢。”
说完坐到炕沿上，先给他把了把脉。恢复得很好，脉象强劲有力，可见是个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段文清估计是闷坏了，一张嘴叭叭地说个不停，一会儿问她学医难不难，一会儿又问她生产队有多少人，有没有姑娘嫁很远几年都不回来的……如果不是救了他有功德到账，如果不是系统提示这货是善良守序阵营的人，她铁定会把他当成拐卖妇女儿童的怪蜀黍。脑海中闪过这几个字的时候，祝明月手里一顿，猛地愣住了。她忽然记起上辈子曾在报纸上看到过的一则新闻，关于一起特大拐卖案的。那起案子，当年曾经轰动全国。不仅受害人数量惊人，案犯的数量也同样惊人。一次性枪决数百名罪犯的盛况，不说前无古人，但至少是后无来者了。记得新闻上说，受害者有数千人之多。而且全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这些风华正茂的青葱少女们，被拐卖到东南亚诸国。运气好一些的，卖给人做小老婆。运气不好的，直接被卖进风月场所，终日迎来送往。报纸上只说了破获这起案子的结果：击毙了多少匪徒，抓住了多少嫌犯，解救了多少受害者。但并没有具体描述破案过程。不过其中有一句话却令祝明月印象深刻：“从案发到破案这十余年间……”十余年才把这个犯罪团伙彻底端掉，可见其中的凶险与艰难。还记得破案时间是在六十年代末，算起来，时间上倒也吻合。所以，段文清该不会就是在查那起特大人口拐卖案吧？祝明月也就是脑子溜号想了一下，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插手这样重大的案件。况且，她也不确定自己猜错没有，便只当从来没想到过，略过不提了事。给段文清把过脉后，祝明月又把上午剩下的半碗饭给他热了热，一口一口喂他吃完。然后，不顾段文清的苦苦挽留，提着药箱回家去了。当然，段文清挽留祝明月目的很纯粹，就是想找个人说话而已。在他眼里，周医生的徒弟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片子，虽然长得齿白唇红，确实挺好看，但他瞅着就跟自家侄女儿似的，生不出半点儿旖旎心思来。一个人躺着，委实太过无聊了些，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偏生又是个话少的，问一堆问题，人家只“嗯”“哦”“哈”几个字就给他打发了。然而就算是这样，也聊胜于无啊。可惜，小姑娘心忒狠了，他好话说了一箩筐，人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简直跟十九叔一样心狠！想起十九叔，段文清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不知道那封信，能否平安送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