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永淑想得美滋滋的，险些笑出声来。但事关她的宝贝金疙瘩独子，她也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对靳朝玉道：“这事儿我看行，不过得等我问问你爹再说。你要真留在祝家庄，可别忘了撮合撮合你哥跟那死丫头。”
靳朝玉笑盈盈地应声：“娘，您就放心吧，我一向机灵，这事儿交给我，错不了。”
撮合啥？祝明月还没满十岁呢，就算自己使计把他们两个关一屋、睡一张炕，能有啥用？那死丫头固然坏了名声，她哥也落不到啥好处，肯定得被公安抓去喂“花生米”。靳朝玉打猪草的时候，曾听一起干活儿的妇女们议论。说是隔壁大队有个老头子，拿糖把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骗进屋，骗上了炕，被女娃娃的爹娘告到了公安。后来，那老头就吃了“花生米”。那女娃娃受不了闲言碎语和村里人看她的目光，没过多久便自己投河死了。靳朝玉不懂为啥跟小女娃娃睡一张炕会吃“花生米”。但她估摸着以祝明月的年纪，哪个男的要敢跟她睡一张炕，恐怕也得吃“花生米”。她哥要是真吃了“花生米”，她娘发起疯来能要了她的命！再说，二舅娘跟她娘可不一样，那是个护犊子的，连赔钱货也护着。要是让她发现了自己的企图，一准会被赶出严家院子。她不仅不能撮合这事儿，必要的时候，还得阻拦一二。免得被她哥那蠢货给连累了。也顺便让秦思远看看，她多么善良、多么正直。一家人各怀鬼胎，趁着天还没黑，回了靳家庄。入夜后，祝永淑两口子躺在炕上，老夫老妻的，中间起码隔了半米多宽。这还是炕不够宽，要炕够宽，他俩中间能隔条河出来。祝永淑也没觉得这距离有什么不好，反倒感觉挺自在。她朝靳向前那边探过头去，小声问：“朝玉说，他们兄妹三个想去我娘家住一段时间，跟着周医生学认字，你觉着成不？”
靳向前想都没想，直接道：“成啊，咋不成，家里少三个人吃饭，那得省多少口粮。”
祝永淑虽然自己也乐意，但听到男人只考虑口粮，不考虑家务活儿，心里就不得劲儿了。“他们仨一走，家里煮饭洗衣裳喂鸡，可就全落我头上了，每天上工累死累活，回家还得……”靳向前不耐烦地打断。“行了，矫情啥，早些年不也是这么过的？没地主千金的命，就甭惦记着享地主千金的福，别没完没了瞎叭叭，你不饿我还饿呢，没力气跟你掰扯。”
祝永淑不敢再顺着这话往下说了。别看靳向前在外头基本都是笑眯眯的，在家里他脾气可不好。动手能力老强了，两句话不合适，大耳刮子就呼你脸上来了。但事关她家宝贝金疙瘩，她也不敢瞒着，只得缩着脖子，再往后挪了些，才小声问：“你觉着我二弟家那大丫头如何？”
靳向前一时没明白过来她说的谁。“就是周医生那徒弟。”
祝永淑可不敢跟他玩儿“你猜猜看”的把戏，马上补充了一句。靳向前想了想，有印象了：就是那个经常被他婆娘收拾的女娃娃。以前瘦得跟麻杆儿似的，脸总是被毛糙的头发遮住大半，根本看不出五官啥样。这两次去祝家庄的时候，收拾得齐整些了，但还是瘦，活像风一吹就会飞走似的。但一张脸还能看，至少比家里这两个赔钱货好看多了。“你不是一向恨不得弄死她，怎么想起来问她了？”
靳向前又困又饿，简直不想搭理这不知道抽啥疯的蠢婆娘，但这个问题好歹勾起了他几分兴趣。祝永淑听着自家男人的口气，应该是不会动手了，这才又挪回来，有些得意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嘛，她不是有个厉害师父么，我想着，咱家朝富也快到该说亲的年纪了，要不就把那丫头说给咱朝富？”
靳向前瞬间就想到了自家儿子娶祝明月的好处。但是，靳朝富在他眼里是没有光环的。就他儿子那长相，以及他婆娘这两年对那丫头的态度，想正常说亲，几乎没有可能。他不想半夜还琢磨这种伤脑筋的事情，只得敷衍道：“行了行了，你说行就行吧，但是行也没用，你至少得等她虚岁十五六了再娶回来吧，太小了弄回来，那不成童养媳了？”
祝永淑想到祝明月那勤快又能干的样子，不禁心头火热，欢喜道：“咋是童养媳呢，我可是她亲大姑，她借住在咱们家，合情合理。又会做家务，又自带粮食过来，简直太适合咱朝富了，哎，向前，要不我明儿就跟孩子们一起去祝家庄，找向秀安提这事儿？”
靳向前没回应。祝永淑喊了几声，就听到她男人的呼噜声响了起来。她纵使再兴奋，也没敢把睡着了的靳向前摇醒，只能自己翻来覆去地乐呵，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靳朝华和靳朝玉姐妹一大早起来做好了早饭，祝永淑便在饭桌上讲了这个好消息。“一会儿我跟你们仨一块儿去祝家庄，找你们二舅娘说事儿。”
靳朝富还不知道他娘要替他说亲呢，埋头把菜糊糊喝得唏哩呼噜作响，完全不关心他娘在说啥。靳朝玉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娘该不会是要去给我哥说亲吧？那还得了，他们三兄妹恐怕在祝家庄半天都呆不住，当天就得被人赶回来。“娘，您也太心急了吧，不说别的，就说咱姥姥那态度，您猜您去说这事儿，姥姥会不会拿鞋底子抽您？”
靳向前也道：“朝玉说得对，你呀，平时尽得罪人，尤其这两年，把永禄和永禄媳妇得罪得那叫一个狠。你这事儿只要一开口，包管得挨骂。说不准人还拿扁担撵你出来。依我看，你先别瞎张罗了，让他们仨自己去磨合磨合，过上三五个月，说不定他们自己就看对眼了。”
靳朝玉连连点头：“爹不愧是当家人，说的话就是有道理。”
祝永淑愤愤地瞪了闺女一眼，到底没敢忤逆她男人。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祝明月还不知道，她这只小蝴蝶，拼命地扇动翅膀。却把过几年才会发生的糟心事，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