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卿又是被噩梦惊醒的。这次,除了爹爹和哥哥们,她还看见了师父,师父浑身黑气缭绕的朝她走过来,她问师父怎么了,朝师父跑去,然后一下子又跌入了火海。
她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起来。
“做噩梦了?”熟悉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好梦……”白泽卿失神喃喃,“是好梦。”
不再只是血火交织的宁州,她梦到师父,便是好梦。师父是不是回来了?此间事了,立刻回听泉寺去。
白泽卿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掀开纬帐往外看去。
周潜手中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的端坐在窗边的书桌前,苍白的小脸上挂着青黑的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睡的样子。他皱眉看着满头冷汗的白泽卿,微讽道:“好梦?好梦你还一头虚汗?”
“呃……谁说是虚汗?地龙太暖我热的不行啊!”白泽卿抬袖擦着额间冷汗,强行犟了一句嘴,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你昏迷了,我来看看你死了没。”周潜站起身来,说道,“你既死不了,我走了。”
白泽卿刚“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潜已经起身开门喊道:“半晴姐姐,她醒了。”
然后他便朝着快步紧走过来的婢女半晴仪态端方的行了一礼,踏出房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那步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僵硬。
白泽卿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叫别人姐姐倒是叫的挺溜的。
半晴在门口笑喊他:“诶,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夜,怎么人醒了小郎君倒是跑了?”听得周潜的步伐更快更僵硬了。
白泽卿也是听得直乐,周潜这别扭劲儿,比之小时候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晴走到床边扶她,道:“小娘子可算是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要请郑太医再来瞧瞧吗?”
“请太医?不用,我没事。”白泽卿摆了摆手,掀开锦被便欲下床,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道袍已经被换掉,她现在穿着的是浅粉渐变色香云纱真丝中衣中裙。
香云纱?她呆了呆,就是在白家过年过节时,她也没穿过这么昂贵的布料缝制的衣服,何况还是中衣。
这布料,宫中存料都极少,大姐姐出嫁时太后赐了一匹给大姐姐做嫁衣,就算是大手笔了。
她现在居然穿着香云纱的中衣?
屋里地龙烧得热,芙蓉帐暖。
她举目四顾,四周的布置华丽中透着雅致,温馨中透着讲究。屋中罗汉榻上香炉中有青烟袅袅升起,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淡淡龙涎香的味道。
“这是哪个院子?”白泽卿知道是在霍家,但这,也太过豪奢了吧。她以往随大姐姐来的时候,虽也好吃好穿好住的,可不似这般啊。
半晴正半跪着为她穿鞋,笑答道:“这是香凝院,小娘子现在住的是我们三娘子的寝屋。三娘子说了,医师娘子是为了救二爷才晕倒的,是我们霍家的恩人。”
哈?救二爷?
白泽卿只晃神了一瞬,立刻明白过来,忙问道:“二爷呢?二爷回来了吗?”
“二爷是和小娘子一同回府的,如今在青竹院休息呢。”半晴扶着白泽卿站起身来,“小娘子放心,郑太医亲去看过,全赖小娘子医术高明,二爷已经无碍,休息些时日便可痊愈。”
我是问真二爷啊!白泽卿望天,这话不能说,她微微叹口气,问道:“三娘子呢?”
“三娘子不在府中。奴婢先伺候您梳洗更衣吧。”
“不必不必,我自己来。”白泽卿活动了一下四肢,便朝屏风后整齐挂着衣物的紫檀木长架走去。“现在什么时辰?我晕了多久?”
“现在是辰时末。小娘子昨日送回来时一直昏睡着,不过三娘子请郑太医来诊过脉了。太医说小娘子就是太过疲惫,气血双虚之症,好好调养休息,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辰时末?”白泽卿急急忙忙取了架子上的衣物往身上穿,一边穿一边说道:“这么晚了?”
半晴过来帮忙,一边系带一边赞叹:“小娘子穿上这身衣裙,简直如同神仙娘子一般好看呢。”
白泽卿一愣,低头一看,一身上下都是上好的锦州云绣。
半晴一边将裙带系成花结,一边说道:“小娘子睡了一日一夜,这会儿该饿了吧?小厨房给您熬了补气血的当归乌鸡汤,还蒸了桂圆红枣糕,一直用小火温着,奴婢稍后就去给小娘子取来。”
“不急这一刻,”白泽卿按住半晴拉裙扣的手,问道:“我的道袍呢?”
这么华丽的衣裙,行动起来可不方便。
半晴道:“小娘子的那身道袍脏了,还被火烧破了,所以……”
白泽卿急道:“啊?扔了吗?”那可是她和师父的同款啊!
“没有没有,娘子放心。”半晴笑道:“三娘子吩咐府里的绣娘拿去清洗缝补了。只是破损的地方有点多,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穿。”
白泽卿本想谦虚一句“不必这么麻烦”,可一想到如果没有行家绣娘缝补,那道袍怕也就废了。一句话便谦虚不出来,只好讷讷道:“那,那真是谢谢了。”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繁复的大小姐装束,十分不习惯,于是问道:“有别的衣衫吗?比如,圆领袍衫,实在不行,直裾直裰也行……”
半晴:“……”
……
白泽卿踩着十分不惯的细碎脚步刚走出香凝院,便有等候的管事上前低声道:“小娘子,请随我来。”又对跟在她身后的半晴摆了摆手。半晴便立刻止步,敛衽一礼,退了回去。
白泽卿立刻便猜到是霍二爷找她,沉默的跟着管事上了步撵,不多时便到了青竹院。
青竹院外侍立的黑衣劲装护卫白泽卿不认识,但他见白泽卿下了步撵便立刻迎上,恭敬行礼道:“昨日多谢小娘子了。”
见白泽卿一脸迷茫,他忙补充道:“在下詹远,李霄是我四哥。”
白泽卿“哦”了一声,忙抬手虚扶他,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她心中有事,不再纠缠,抬步便向院内走去,走了几步,似想起什么,回头指了指詹远的手背道:“烧伤的疼处抹点酱油。我家乡的土方子,有时比药膏管用。”
詹远愣了愣,看了看手背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块烧伤,拱手道:“多谢。”直到白泽卿走远,还忍不住喃喃说道:“医师娘子真是菩萨心肠。”眼神中满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