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一片荒无人烟的建筑工地上,两道人影蹲在火盆前,静静地烧着纸钱。
阴风四起,过路的游魂似乎对这厚重的香火气极为眼馋,但以香灰画成的圆圈隔绝了它们的灵体,只能在外围拼命争抢那些逸散出来的点点香灰。
圆圈中央,陆离用极为含糊的声音低声诵唱:
“黃狐仙爷登台坐,手执法印带兵斩邪魔。
天师令牌交赐我,统带天兵天将随我行。
宝剑在手邪鬼伏,邪师不伏出鞘斩茫茫。
仙爷高台号令天兵将,卫我弘道法派万年長......”
低沉诡异的唱腔、飘散的香灰、摇动的火苗、再加上天空投射下来的清冷月光,这一幕便如同发生在阴间一般,充满了沉沉的死气、和冰冷的阴气。
他们已经在医院附近转了两个多小时了,但那只狐精却还没有现身,权衡之下,陆离决定主动出击,直接以己身为饵,引诱胡三太爷。
荒郊野外焚香烧纸,唱黄狐仙咒,正好用来召唤久久不愿露面的胡三太爷。
“能有用吗?会不会引来其他东西?”
季商低声问道。
他看不见鬼神,但却能感受到周身的寒意,也许在陆离的眼中,这周围已经围满了鬼怪。
他担心的是,这些鬼怪会不会被自己的尘骨所吸引,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玩命----它们的命早没了,自己的命可还在。
陆离点点头,回答道:
“就是因为周围有别的东西,胡三太爷才会过来。”
“这只狐精会驭鬼之术,这附近阴魂环绕,对它有利。”
“无论如何,它都会要搏一搏的。”
“这是我们的机会......拿好你的送殡伞,我估计,那些东西很快就会过来了。”
季商伸手从网球包里拽出送殡伞猛然撑开,夜风之中,伞上点缀的纸钱片片飘荡,香烟和纸灰全部汇聚到了伞下。
就仿佛在那柄伞中,有无数亡魂正需要饲喂。
纸钱越烧越旺,香灰也越积越多,就在季商几乎要觉得今天是白忙活一场的时候,陆离突然含糊地喊道:
“来了!”
季商猛然抬头,周围空无一物。
这时候,他手里的送殡伞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同时震动。
有东西来了,而大灾纪的推送也如期而至。
“流离失所的狐精跟尘骨人一样狡猾,它不愿意以身犯险,但又不想错过同时猎杀尘骨人和香骨人的机会。”
“于是,它以自己的本能驭使着数量众多的鬼类,向尘骨人的方向蹒跚而来。”
“身穿黑色丧服的老吊爷佝偻着在地上爬行,它在死后度过了孤独的半年,脖颈处腐烂的肌肉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脊柱被从体内拉出,如同怪异的长颈蛇。”
“赤身裸体的鬼婴手里抓着长长的脐带,哭嚎着寻找它的母亲。”
“因车祸横死的墓鬼早已失去了它的头颅,被压扁的上半身如同一张纸片。”
“溺死的水鬼口鼻中不断涌出恶臭的污水,而在那些污水之中,孕育着无数啃食人肉的白鳝的幼苗.......”
“可悲的尘骨人,你将不得不用手中的送殡伞将它们逐一消灭。”
“但你是否还记得,它们也曾是你的同类.......”
季商皱着眉头关掉手机,转头看向陆离,开口问道:
“你能看到什么?在哪里?指给我看!”
陆离神情紧张,出马多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鬼类聚集在一处。
“右边,五步!”
他也不再使用手机,拼着舌头的剧痛,张嘴简短地为季商指明了方向。
季商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手中送殡伞开始旋转,纸钱在空中肆意飞舞,短短几秒钟的功夫,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尖锐啸叫声,送殡伞猛然合拢。
“左前,两步!”
陆离的手中捏着一张符咒,但似乎他并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只能充当雷达给季商指路。
季商一咬牙,重新撑开了送殡伞,跨出一步之后,将送殡伞高高举起。
旋转,合拢,这一次,他清晰地听到了亡魂被送殡伞吸收的那一声尖叫。
那声音似乎不是透过耳膜传播,而是径直闯入了他的大脑,让他的全身如同过电一般,麻痹了好几秒钟。
直到陆离冲出香灰围成的圈子一脚踹开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来了!”
陆离焦急地喊道。
季商不知道是什么来了,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全身陷入了奇怪地僵直。
他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水底,窒息的痛楚如有实质一般冲击着他的心智,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倒。
然而,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秒钟。
又是一声尖啸,手中的送殡伞已经撑开,并且开始了旋转。
而一旁的陆离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季商,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边的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看到那只溺鬼已经扑到了陆离的身上,可片刻之后,又像是被烈焰灼烧一样,冒着滚滚浓烟飞弹出去,瞬间进入了送殡伞的范围。
这男人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顾不上多想,迅速为季商指明了新的方向,季商稳了稳心神,踉踉跄跄地向陆离所指的方向跑去。
可当他试图撑开送殡伞时,却骇然发现,这把伞在抗拒他!
他可以把送殡伞撑开,但这把伞却不再旋转,就像失去了所有力量,彻底变成一把普普通通的、晦气的黑伞一样!
这时候,手机再次震动。
季商迅速掏出手机,他知道,这时候的推送,一定能解释送殡伞异常的原因。
“愚蠢的尘骨人,你仍然不知道,送殡伞绝不是万能的武器。”
“是的,它对游荡在尘世的孤魂野鬼有着天然的杀力,但那又如何呢?”
“它已经到达极限了......”
“它需要短暂的休息,在这段时间里,它再也无法吞噬新的灵魂----当然,尘骨人的灵魂除外。”
“你失去了唯一的依仗,而环绕着你的野鬼们,却绝不会在此刻退去。”
“鲁莽的尘骨人啊,是你自己埋下了这颗危险的种子。”
“当你选择用这种方式引诱狐精时,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老吊爷已经从它的脖颈上取下了上吊的麻绳,那根麻绳的绳结上沾满了腐烂的骨血,散发着令人生厌的死亡气息。”
“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习惯这种气息了。”
“因为这条麻绳,已经套到了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