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春花等着萧韫来提亲时,与此同时,四郎一如既往去吴府听学。
惠风从窗棂隙缝钻进来,书房内充溢着淡淡的墨香。
吴钰和四郎一左一右坐在吴公身前的两张书案处。
“窃以文武之道一,而文武之用异,然则经天下、定祸乱,同归于治者也。四郎,这句话你怎么看呀?”吴公放下手里的书卷,目光蔼然。
四郎回过神,垂下脑袋,面有羞愧,“老师,对不起,我,我走神了。”
明明都过了好些天了,他心里还是难受得紧,思绪也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知不觉飘到过去在石塘县秦氏族学求学的时光。
那时他家寒,借着秦天宝的关系才能进族学,其他人碍于秦天宝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坏,可眼里的鄙薄冷漠,他看的一清二楚。
只有贞娘对他不一样。
他深呼吸,心就像灌了铅水一样沉沉。
吴公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无碍,我也累了,今日就不讲课了,你先好好休息。”
他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吴钰,眼底掠过一丝微妙。
一个个都心不在焉啊。
吴公离开了,室内空气一片安静。
“四郎,你有何心思?”吴钰侧回去,目光平静地盯着他。“我若能帮忙,定不推辞。”
四郎面露苦涩,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地微笑,“慎之,你帮不了,为情所困,只能我自己走出来。”
吴钰苦笑,无言地摇摇头,“看来你我同病相怜。”
四郎眼神飘忽地打量着吴钰,眼里满是不相信,“诶?”
“有何惊讶?”吴钰转身,平淡地盯着他。
四郎匪夷所思,轻声道:“慎之这样风光霁月的公子也会为情所所困,也不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姑娘?”
“你家的。”
“诶?”
四郎僵硬地瞪大眼睛,嘴巴张合半天,噎出两个字,“春,春花?”
清淡地墨香似乎在空气里凝固住了。
吴钰轻柔地回了声,眉宇微蹙,“她喜欢萧韫?萧韫准备上门提亲这事春花知道吗?”
四郎甚至听出他语调中带着一丝慌乱。
他究竟什么时候喜欢小妹的?
若不是北方大乱,他们这样的人家可能一辈子也遇不见吴钰这样的人。
他和吴钰之间的友情自然高于萧韫,四郎磕磕绊绊就将事情全部经过交代了一遍。
“后日,萧韫就会上门提亲,不过是假的,等选秀结束,就会退亲的。”
四郎忐忑地看了眼吴钰。
他眸光幽深,脸上无一丝明显的表情。
四郎再次强调:“不过是假定亲,待事情过去,慎之还,还是有机会的。”
吴钰几乎不可闻地呼了一口气。
明明是假的,那摧心肝般的折磨应该淡去,为何还是让他呼吸难受。
即使是假定亲,为何不来找他,宁愿麻烦一个外人?
四郎惨淡地干笑两声,“慎之,虽然春花是我小妹,可她心性自由洒脱,不拘一格,独异于人,男女之事上更是不在意,你只怕会辛苦。”
其实他说的还是委婉了,有时候春花的一些言行可以大胆到不顾世俗。
比如她将婚姻比做坟墓,对嫁人之事不屑一顾,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更是不在乎。
吴钰淡笑,如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温情,“我知道。”
月色沉沉,月光洒在琉璃瓦上留下一片银色的清晖。
晚风拂过,春花院里杏花树窸窸窣窣作响。
猪立叶扬起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谁呀,这么晚不睡觉,喜欢翻人家院墙?
它一双眼睛似死鱼一般,一扭扭走到院中。
嗯?
猪立叶小碎步贴了上去,“哇唔,哇唔。”
原来是你小子?
吴钰站在杏花树下,月白色的长衫衬得他一派清贵华然,他温声笑道:“猪立叶,帮我一个忙可好?”
猪立叶眼神暧昧,不用猜是来找春花的。
“我在这里等语弦。”吴钰开口。
猪立叶霍霍笑了两声,飞快地跑到春花的厢房内。
“猪立叶,大晚上你不睡觉,要带我去哪呀?”
春花神色恹恹,臭着脸跟在它身后。
猪立叶但笑不语,一路把春花引到有温泉的小院中。
她顿住脚步,只见溶溶月光下立着一位卓姿韶举,清冷玉润的公子,是吴钰。
春花怔了一下,瞥了眼一旁的院墙,揶揄道:“原来你还有这般爱好,半夜翻人家院墙?”
他垂目望向脚下凋落的花瓣,嗓音沉沉,“难道我不可以吗?”
突如其来的话让春花摸不着边际,她问道,“可以什么?”
吴钰苦笑一声,低声喃喃,“酒喝多了,倒是有些胡言乱语了。”
春花这才发现,他倚树而立,一侧的手执着一只白玉酒壶。
她上前,就闻到馥郁的酒香,一把拿去他的酒壶,壶中的酒早已所剩不多。
这是喝了多少酒?
春花拧着眉,问:“你没事喝什么白酒呀?”
清华月光映在吴钰俊美无比的侧脸上,泛着玉的光泽,他半阖着眸,沉沉呼了一口气,也不说话,自顾着仰头将剩余的酒全部倒入嘴中。
濯白的酒液顺着他嘴角淌下,晶莹透亮。
他扔下酒壶,踉跄了一下,好在春花一手抓住他,才稳住身形。
一时间两人的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皆可闻。
春花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忍不住关心,“发生什么事了?”
吴钰苦涩道:“你当真要和萧韫定亲?”
是因为这个事情?
温热的呼吸拂过春花的脖颈,丝丝麻意,她定了定神,开口道:“不过是假的,之后会退亲的。”
吴钰眸光如殒石般深邃,“即使是假定亲,和我不可以吗?”
原来他说的“我不可以吗”是这个意思。
吴钰低沉柔和的嗓音中带着些许委屈,春花一时失语。
渺渺的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什么,舞动着什么。
春花低头不语,半晌,才干涩地笑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和沈家小姐不是……”
“与她何干?”吴钰眼眸沉了几分。
“那日我送请帖,听到你父亲在说你和沈小姐的婚事……”
吴钰俊眸露出笑意,他岂能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他没资格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晚风舒卷,凉意阵阵,春花却感觉脸上着了火。
她攥着手,想逃走。
下一刻,下颌被修长的手指扣住,春花迎上了那双清澈明朗的眼瞳。
他哑声道:“语弦,我心悦你。”
“轰“地一声,什么东西似乎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春花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若不喜欢我便摇头,日后我不会打扰你了。”他说。
春花看见他眼底闪烁着期冀的光芒,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她一动不动。
月光下,细微的浮沉仿佛都定格在这一刻。
吴钰眉眼舒展,扣着她下颌的手指温柔亲昵地摩挲着她的脸。
他心情愉悦,下了结论,“你也心悦我。”
春花眨巴着眼睛,连心跳都漏拍了。
还未反应过来,吴钰松开手指,含笑道:“明日我便来提亲可好?”
春花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再回神时,他雪白的衣袖早已掠过院墙。
翻墙走了?
春花鼓着通红的腮帮子,急促地呼了两口气。
捏着我的下巴,怎么让人摇头?
这人铁定是故意的。她咬牙。
猪立叶扭着腚,笑容贼兮兮地走来。
嘿嘿,瞧它看到了什么?
看来不久家里就有喜事呀。
──全文结束。
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朋友们,这本书断断续续写了五六个月,多方面考虑只好在这里结束。
希望咱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