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里,也是慕念他先负了咱,他好与不好,与咱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
竹里垂落下眸子,“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片极薄极透的白玉片,从房顶上重重摔下。
不等看清,清脆一声落在地上。
那白玉摔得四分五裂。
竹里丝毫没有多一眼的留念,从房顶下来之后,一番翻箱倒柜,从长安带出来的那只小盒子里面找出一块明黄色的布来。
那块碎布上一条脚踩祥云的五爪金龙活灵活现。
竹里抄起桌上的剪刀就将这片明黄绞了个粉碎。
蕴钰捡了那几块碎玉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桌子上的碎布,和一把还沾着半块布的剪刀。竹里坐在那,看着桌上一片狼藉,眼底不悲不喜。
“本该当众还给他的,可细细想来,他欠我的远比送我的多,便是没有再还给他的道理。我既和他没关系了,也没有再留着的道理。”
“钰儿,劳烦你帮我把这些垃圾收拾了,我倦了,想睡会儿。”
蕴钰迟疑了一瞬,缓缓应声。
另边
长乐宫的龙凤花烛燃了整夜。
“皇后娘娘,天明了。”宫女进门附在喜帕下的女子耳边轻言了一句,“君上……他怕是不会来了。”
女子抬手,葱白似得手指拽住喜帕一角,缓缓将整个帕子从头上摘下。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凌如霜似是自嘲的笑了一声,“伺候本宫梳洗吧,一会儿还要去拜见太后。”
宫女应声伺候她梳洗打扮,一直到早膳过后,慕念都没有出现。
“君上来了吗?”她站在长乐宫门口又问了一遍。
“今晨已经去请了三四趟了,君上忙于朝政不见任何人。君上身边的小德子也说君上不得空陪娘娘去拜见太后了,请娘娘自个儿去吧。”
凌如霜敛起眸子,大家闺秀的礼仪她时刻拿捏着,面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快,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走吧。”
凌如霜在重华殿门口跪了半响,李嫣才梳洗完召见她。
“君上呢?”李嫣开口,语气中似有些不满。
凌如霜淡淡应声:“君上忙于朝政,遂差了臣妾来给太后请安。”
“放肆!”李嫣怒然呵斥道:“他眼中还有没有祖宗礼法了!来人,去请君上过来!”
几个宫人在李嫣发怒的瞬间已经跪了下去。
敏忠应声连忙退出重华殿,直奔上阳宫。
李嫣看着凌如霜从始至终都不卑不亢的跪着,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对于昨天大婚,慕念却不曾留宿也没表现出不满和抱怨。
她瞬时满意点了点头,但也可怜她,新婚夜就失了夫君的宠爱。
李嫣语气软下来:“好孩子,来哀家身边。”
她边说着,挥手遣退身边伺候的下人。
偌大的重华殿中只剩下她和凌如霜两个人。
“在你们这群孩子中间,哀家最疼的就是你和潇潇两个人;你们身上啊,都有哀家年轻时候的影子。
可惜,潇潇不争气,未出阁的闺女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是不中用了。
往后你便当这皇宫是自己家,凡事有哀家给你撑腰。你是凌家出来的闺女,是好样的,知道吗?”
凌如霜眸子微垂,出嫁前,父亲将她唤到绝仙阁中说了好多话,她都一一记下了。
父亲也说过,进了宫,万事都要听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会把她当作亲闺女一样对待。
凌如霜点头应声:“请母后放心,儿臣进宫之前父亲已经嘱咐过儿臣了。儿臣一定会好好孝顺母后的。”
李嫣被她这几句话哄得笑了起来,抚着她的手一直说:“好孩子,好孩子。”
不过片刻,敏忠轻叩了两声门,在门外回话道:“启禀太后,君上说朝中有许多事还需处理,就不过来给太后请安了,让皇后代他问太后安。”
李嫣猛一拍扶手:“混账!”
凌如霜安慰:“母后您别生气,听说北域战事吃紧,君上也是为国为民,操劳国事,并非他不想尽孝道。”
李嫣眸子微微转动,她从一个暗格中拿出一个小瓶子。
“晚上等君上去你那儿的时候,将这药混在酒里让他喝下去。”
“这……”凌如霜犹豫着不想接。
“好孩子,哀家还能害你不成?”李嫣眼神一定,将瓶子塞到她手中。
“可是,可是君上晚上也不一定会去我那里……”
“哀家会帮你的!”李嫣笑着,让她放心。
慕念已经逐渐脱离她的掌控,如此下去迟早酿成大祸!
若是凌如霜肚子中有一子,那十个月后,也可用她腹中之子逼慕念退位做太上皇,慕韬做皇太弟辅佐新皇。
不管是慕韬,还是凌如霜都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那这朝堂,终究还是李家的朝堂。
凌如霜思量了许久,终于重重点头应答下来。
日子飞逝如流水。
最近几个月,竹里一天除了吃就是睡。
蕴钰换着花样的给他做吃食。
一度让竹里怀疑蕴钰是想把他喂胖了,然后好去卖给杀猪的。
五月里的一天。
忽然间,一道圣旨传遍了天赤的大街小巷。
——丞相李世英贪污白银三十万两,在淮州奸杀案、溧阳粮米案、徐州舞弊案,大大小小数十桩案子中皆有徇私枉法,滥杀无辜,判出多件冤假错案,纵容家人买卖人口,杀人嫁祸;共有十二项罪名,其弟李枫青、李枫翼同罪。
数罪并罚,判没收家产,李家十五岁以上男丁斩首,十五岁以下流放北域,女眷充为官妓。李家后世三代不得录用。
感上念,李庆喜年事已高,不知小辈之错,不予惩罚。东庆喜街仍可由其继续居住直至其死。
霎时间,哭天抢地,李家的大楼顷刻倒塌。
竹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觉得眼前总闪现着第一次到庆喜街上,两座气派的石狮子耀武扬威的树立在朱红的大门前。
西庆喜街的墙角下几个婆子坐在一起吃瓜子闲话,饶是她们身上的绸缎衣服便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顷刻间,灰飞烟灭,那荣华富贵都化作了尘土。
其实这一切都早有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