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霜降
这天一天天的凉了下来,这几日天气总很差,不见日头,乌云当道,阴沉沉的天,诡谲的云彩翻涌着,总感觉顷刻就要坍塌下来。
江上要更冷一些,自从几天前,他们弃了马车,选择水路,竹里时时晕船,本来胃口就差,吃的没有吐得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一会儿船靠岸了,你去替我买两斤梅饼、一坛酸黄瓜、一坛酸萝卜和几斤青梅酒吧。”
“饭都吃不下了还想着梅饼?”蕴钰恨不成器剜了他一眼。
竹里道:“不知怎了,胃里面一阵一阵翻腾,就觉得恶心,想吃点酸的压一压。”
蕴钰拾掇好床铺,动作慢了些,他转身坐下,缓缓叹了口气:“小里,咱们这一走就再也不去长安了,从前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咱忘了吧……”
他说这话时竹里正在喝茶,他放下杯子,轻笑:“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咱不是要回金陵吗,去找那苏晴儿,与她成亲。”
蕴钰:……
罢了罢了,既然竹里要装失忆,他便陪着他演下去。
只要忘了慕念,忘了长安,别的什么都好。
说话间,船在渡口靠岸。
竹里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好,蕴钰让他在船上等着,自己匆匆下船去给他买梅饼。
竹里似想到什么,对着窗口又喊了一句:“要是有酸橘子……”
“知道啦!酸醋要不要也给您老买两斤!”蕴钰没好气回头。
竹某人:……
他只是想吃一点酸的,他又不是醋坛子,装什么酸醋嘛。
蕴钰刚走没一会儿,几个歌伎抱着琵琶便上了船。
这渡口边,卖点心小吃的小贩、挑货送客的脚力、插花卖唱的歌伎,一个接一个上船叫卖。
等到歌伎上船的时候,不少人手中已经捧着精致的小吃,或是端着半碗一碗的茶汤。
三个女人抱着琵琶往中间一坐,四周瞬时围坐了一圈人。
这会儿功夫,蕴钰也带着梅饼和一坛青梅酒回来了。
他拿了两只茶碗倒了酒,一只递给竹里,他自己捧了另一只。
两人刚坐下来,船舱中间的三个琵琶女也准备好了。
其中两个人抱着琵琶,芊芊细指当心一划,珠圆玉滑的琵琶声滚落出来。
坐在最中间的那女子的琵琶横放在腿上,她手指间绕着一方丝绢,眉目婉转,开口如黄鹂清脆:“一叶扁舟轻帆卷。暂泊楚江南岸。孤城暮角,引胡笳怨。水茫茫,平沙雁,旋惊散。烟敛寒林簇,画屏展。天际遥山小,黛眉浅。”
曲过半,人已伤神。
竹里只觉得自己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他抿了一口梅子酒。
琵琶女继续唱道:
“旧赏轻抛,到此成游宦。觉客程劳,年光晚。异乡风物,忍萧索、当愁眼。帝城赊,秦楼阻,旅魂乱。芳草连空阔,残照满。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烟敛寒林簇,画屏展。天际遥山小,黛眉浅。
芳草连空阔,残照满。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唱到最后一遍“断云远”的时候,竹里再忍不住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