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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临安花一晌,今科第一(1 / 1)

慕念一挥手,让人端了一盏白水来,慈心从楚天阔手中接过那粒黄色的小药丸来,就着水一口吞下。

事情到此,终于落下帷幕。

慕念御笔一挥,一笔勾销了慈心从前犯下的种种错事,也恢复了他本来的名字——楚慈。

但他坚持往事已去不可追,他愿意放弃自己楚的姓氏,使用慈心这个名字。

慕念听罢也同意了,封了慈心为结平侯,备了五十匹绸缎,五十童男,五十童女,五十斛珍珠,五十匹马,五十头羊,一百两黄金,作为陪嫁。

准慈心和阿勒格渠二人再留长安一日,待明日一早再启程回夕照。

两人跪拜谢过之后,才一同离开。

文武百官拘礼退朝,竹里同蕴钰走在最后。

楚天阔出殿的时候身边围了一群大臣,距离隔得很远,竹里只能听到他们一直在说话,不时地有笑声传来,却听不清是恭维或是其他。

竹里看着楚天阔被围在人群中一步步走远,眸光却逐渐变得深邃。

他忽然在某一刻意识到,能进入这个金殿,在这个诡谲莫测、风云变幻的朝堂中立足的,或许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他一直以来忽视了太多人,楚天阔、萧飒、李枫青、陶林、温若廷……可他们每一个人在这个朝堂上都在勤勤恳恳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刻,做出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举动。

或是有利于他,或是损害于他。

他要做掌握棋盘局势的下棋者,就不能被自己棋盘上的棋子牵着走!他要预先准确的判断出每个人的思路;或是引导,或是逼迫,一定要让他们最终走的路线,是他想让他们行动的方向!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黑白子交错的棋盘上立于不败之地。

竹里思及此,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卷携着白云在天空中翻涌出滔天巨浪,浓厚的仿佛泼墨画朝着这座金顶皇城滚滚压下,闷雷轰顶,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入夜。

一道欣长的影子穿过南市的街道,直奔夕照使臣下榻的馆驿。

他轻叩了两声门扉,房中人声音淡然且温柔:“进。”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白天在金殿中给慕念进言要给慈心服用药丸的楚天阔。

房间中只有慈心一人,他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似乎早就料到楚天阔会来。

他抬了下手招呼楚天阔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本名叫什么?”楚天阔呷了一口,像是寻常朋友唠家常一般,轻松问道。

慈心抬眸看向他,淡淡回答:“楚心悠。”

“心悠,心字辈的。”楚天阔笑了一下,摇着头道:“听说心字辈的家伙都很不好惹。”

慈心平静道:“你已经见到了。”

楚天阔耸耸肩:“所以,我才说是听说啊。不过你也很厉害,都到了这地步,还能顺利脱身。”他说完,伸出手掌,看向慈心:“你现在和情郎远走高飞了,可以把家主戒指交给我了吧。”

慈心缓缓抬头,温柔如水的目光中压着几缕凌厉:“凭什么?”

楚天阔眉心一跳:“慈心,你不会还没搞清楚状况吧?你以为我白天给你吃的是什么?我已经打败你了,按照祖训,我就是下一任‘楚慈’,你应该把家主戒指给我!”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已经打败我了。”慈心神色始终淡然,他起身缓步踱到窗边,“就凭一颗离心丹吗?”

楚天阔勾唇哼笑了一声:“还不够吗?”

慈心没有做声。

楚家特有的离心丹,服食之后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人的神识会慢慢散去,宛若呆儿,神志不过三五岁的孩童。这般疯傻最多也只会持续五年,便会死去。

楚天阔喂他吃下的根本不是什么不能让他说真话的药丸,这世上也根本没有楚天阔说的那种药!

不过是他在朝堂上糊弄李家那群人和慕念的瞎话罢了。

他喂他吃下的,就是一枚离心丹!

这是楚家人的宿命。

楚氏一族授天命来到人间,辅佐帝王成大业,每一代楚家子孙中都会经过层层选拔,从各种非人的考验之中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孩子,作为族长继任。

作为族长,这个孩子他将摒弃自己的名字,从今往后,他的名字只有一个,就是楚慈!

皇帝也好,颇有野心的权谋家也罢,都知道世间流传着一句话——

得楚慈者,得天下!

野心勃勃的权谋家们希望能找到楚慈让他们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可坐上族长这个位置的人就能永享太平了吗?

他身后站着无数虎视眈眈的楚家后辈,那一个个不是奔着楚家族长的位置,奔着楚慈这个名号。

历代楚慈竟没有一人能得善终!

过了很久之后,慈心缓缓开口:“戒指我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若是有本事,便自己去取来。拿到戒指,你就是下一任楚家族长,楚慈。若是拿不到,你也不要怨天尤人,族长的位置与你无缘,便放弃了这条路,寻一条自由快活的出路去吧。”

楚天阔暗暗握拳,他神情坚定:“我一定会是下一任楚慈的!”

慈心淡淡回头,火光描摹下他轮廓柔美的雌雄莫辩,面上带着温柔的神情,只是眼底太过于平静,平的仿佛一潭死水:“祝你好运。”

楚天阔静静盯了他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若是你敢骗我,便是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让你过一天安生日子!”

慈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两人的眸子撞在一起,一个温润平静,一个交错着利益;同样光亮的眸子,却照出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楚天阔眯了眯眼,他终究没再说话,起身离开。他一身玄袍在踏入黑暗的瞬间,便同这浓稠的暗夜融为了一体。

慈心释然一笑,今后他就真的只是慈心,再不是楚慈了,他和楚家终于完全脱离。

这些年的楚慈他早当腻了,也厌倦了。

如今卸下这个身份,回头再看之前自己过的那十几年,数不尽的人心、阴谋,算计来算计去,又得到了什么呢。

青丝变白发,红颜成白骨,终是一柸黄土。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功名、利禄才是这世间最飘渺的东西。

“慈心。”门口,阿勒格渠一道呼唤将慈心唤回神来,“你想吃的糖炒栗子我给你买来了。”

男人捧出精心护在怀中的牛皮纸袋,一打开袋子糖焦混合着栗子浓郁的香味散发出来。

他知道楚天阔会来,刚才故意把男人支走,让他去三条街之外的铺子给他买糖炒栗子,男人一点也不含糊,说去就去。

看着他坐在旁边一脸笑意的给自己剥栗子,慈心心中还是会感动。

他这样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本是不配得到爱的,不配有人不顾一切的为他放弃,也要与他在一起。

可是,他得到了。

得到了这个男人的全心全意的对待与呵护。

其实,到这一刻。他已经心满意足。

慈心夹起一块碟子中剥好的栗子递给男人:“你也吃。”

阿勒格渠受宠若惊,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

他握住慈心的手一起送到自己嘴边,将栗子送进口中的时候,一并吃进去的还有他的手指。

那两根似葱白洁白如玉又修长的手指被他放在口中,嘬|出了“啧啧”的声音。

阿勒看向慈心,美好的恍如天上那轮皎月的男人如瓷肌般白皙的皮肤上析出了红晕,他微微咬着自己的下唇,两个人眼睛里面都带了情欲。

“去床上。”阿勒声音沙哑。

慈心竟是有些害羞的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羞涩的眼睛,“好。”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在这份温柔中此刻竟多了一点娇怯。

小山一般的男人将他扛起,大步走向枕畔。

红纱绡幕,春光乍泄。

竹里睡到天光乍泄时才忽然惊醒过来。

“兰峰,几时了?”

“巳时二刻。”

他惊醒的瞬间忽然意识到今天慈心和阿勒就要回夕照了。

他要去送送!

竹某人一边穿鞋子,一边穿外套,一边挽发髻,恨不能再生出两双手来。

鞋子穿了半只,衣领也没有对整齐,人就往外面跑了。

兰峰拎着外衫在后面狂追。

竹里追到玄武城门口,一问才知道他们早走了,卯时就出发了,现在估计都已经到淳华了。

竹里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的挠了挠头。

昨晚上他忽然想起竹天玄来,也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谜团没有解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天微亮的时候他才睡着片刻,不想这一睁眼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错过了!

“竹先生。”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竹里的沉思。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小的是烟雨楼的。”他躬身给竹里行了一礼,“慈心公子留了一封信,他本来打算亲自交给您,可是一直没等到您来,便嘱咐我转交。”

竹里接过信封,“我起迟了,没赶上送送他们。”他有些懊恼。

小厮道:“慈心公子说了‘幸得与君相识,此生不负;今此一别,望君珍重。’”

竹里道了声谢,又拿了两片银叶子给他做赏钱。

待小厮离开后,他将信封揣进自己怀里,才悠悠往醉和春方向走去。

“小里。”

蕴钰和林子儋坐在南山居的院子里悠然吃着早餐。大门开着,看来是有心在等竹里。

竹里临到自己的怀石小院又转了个弯,绕进了蕴钰的院子。

蕴钰把虾皮、紫菜、香菜、葱花加上醋和酱油浇在豆腐脑上面,放到竹里跟前。

竹里和蕴钰两人的豆腐脑上满满当当的配菜,而林子儋的就素很多,只有一点糖粉。

蕴钰不是很能想通,豆腐脑这玩意儿居然有人吃甜的?!

林子儋小口优雅的吃着,一边打着扇子。

“我昨日从街上听来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不知二位兄台可有耳闻?”

竹里一夜没睡好,今早又错过了送慈心,此刻犹如霜打的茄子,焉巴巴的杵着脑袋,无精打采。

蕴钰挑眉:“什么事?”

“你们可知那日本应该是慈心公子和萧墨染同游长安,怎阿勒王子会突然出现,还和萧墨染大打出手?”

他卖了个关子,微微一顿,继续道:“是慈心公子又约见了阿勒王子。”

“怎会?!”蕴钰略有些吃惊。

林子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伺候在慈心公子身边的小厮,吃多了酒才说出来的,请柬便是他替慈心公子去送给阿勒王子的,这话还能有假。”

蕴钰瞬间想清楚了其中来龙去脉!

这场争夺大战根本就是慈心自己引起的!

“可他怎么敢确定阿勒一定会赴约呢?”蕴钰蹙了下眉头。

林子儋微微一笑:“这就要从跟早说起了,在太子殿下筹备斗诗会前两天,阿勒王子初到长安的那天晚上,路经烟雨楼,一方丝绢从楼上掉下,不偏不倚正好掉在阿勒王子怀中……”

“我吃饱了。”竹里忽然开口打断了林子儋的话。

他把勺一扔,起身就孤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子儋向蕴钰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竹兄,他……”

蕴钰看了两眼竹里,摆手:“没事没事,你继续说。”容他先把瓜吃完,再去看竹里!

竹里回到房间烦躁的将门关上。

要真是按照林子儋这么说,慈心从头到尾都在算计自己咯?

他早就蓄谋好了。

因为身份特殊,他不可能脱离官|妓的身份,所以早早就把主意打到了阿勒格渠的头上。

又正好遇上他的斗诗会给他铺路做嫁衣,让他顺顺利利脱身。

而从头到尾,他就是个被人利用的冤大头?

竹里心烦意乱。

他从怀中抽出慈心托人转交给自己的那封信。

兄友竹里,见字如面: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望兄见谅。兄认识我时,我是烟雨楼的花魁慈心,可今日,我却务必以我另一身份,给兄写下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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