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卫上前问道：“竹大人，可需要卑职替您找顶软轿来？”
竹里飞快擦掉眼角的那一滴晶莹。
“不用了。”他看向侍卫：“每逢佳节倍思亲，我瞧着这月亮有点想家了。”
侍卫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愣愣的看着他，半天才“哦”了一声。
竹里晃了晃脑袋，将脑子里面那些扰人厌烦的东西都甩出去。他道：“走吧，上书房还远吗？”
“不远了，前面就是。”侍卫朝前带路，竹里缓步跟从。
却见那头汉白玉的台阶上，依稀可见一个人影。灯火阑珊，那人一袭玄袍，慵懒不羁的坐在白玉台阶上。
一双大长腿随意摆放着，手中捧着一只酒瓶，看见竹里走来，他眯了眯眼睛，往自己嘴巴里面灌了一口酒。
他压了下嘴角，朝着竹里勾了勾手指。
这动作仿佛在逗一只小猫小狗。
竹里眉头微蹙，有些不快，上一个这样对他勾手指的人是慕念。
虽然相隔着一段距离，但竹里能感受到眼前这人身上和慕念有着同样的气息。
他心中隐隐有猜测——不可一世，尊贵自傲的皇太弟，景王。
见竹里停住脚步，慕韬从自己身后拿出一个食盒，放在自己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
这是竹里的食盒！
入宫的时候被侍卫没收的那只，装着他给慕念做的月饼！
怎会在他手里？
竹里眉头又皱的深了几分。他快步走过去，“小人参见景王殿下。”
慕韬剑眉一挑，露出一个顽劣的笑：“没有人教过你么，入仕做了朝臣就该自称臣了。”
竹里微微垂落下眸光，他躬身作福：“臣参见景王殿下，多谢殿下替臣将这盒月饼讨要回来。”
慕韬哈哈大笑起来，他眼底星光熠熠，呷了一口酒：“小竹子，你挺会顺坡爬啊。本王何时说过要把月饼还你？”
他将食盒提在手中晃了晃，舌尖顶了顶腮帮，痞笑出声。
竹里已经有些不快了，心想他何德何能，慕念这尊大佛他还没送走，就又来了一个慕韬！
他们两兄弟骨子里还真是一样的恶劣。
他深吸一口气，插着手讨要：“请问景王要如何才肯还我？”
慕韬垂着眸子思索片刻：“本王还没想好。”
片刻，他喝完最后一口酒将酒瓶子扔给身后的侍卫，冲着竹里轻挑眉梢。月光下，他长眉入鬓，一双鹰眼极具侵略性盯着竹里。
“不若这样，你答应本王一个要求，本王就将这盒月饼还给你。”
“什么要求？”
慕韬转眸：“本王还没想好，待本王想好再告诉你。”
竹里眉间蹙起一座小山：“殿下最好现在就告诉我，我能不能做也给殿下一个准信儿。我这人记性不好，恐怕时间一长就忘了和殿下的约定。”
他不想随便答应欠下慕韬一个人情。
“你怕本王给你提你做不到的事情么？”慕韬一双鹰眸似乎能将他看穿，“本王一定会提你能做到的要求。”
说罢，他将食盒放到竹里跟前晃了晃，挑眉让他将食盒接过去。
竹里却抱着手不愿意接，他无所谓的耸耸肩道：“那便算了，请景王殿下把这食盒带回去吧。”
话音落下，他从慕韬身边交错走过。
竹里这人什么都好，唯独最恨别人威胁他。
慕韬的这个要求已经算是威胁了，一盒月饼而已，却让他欠一个且不知道能不能还得上的人情。
况且，就刚才大殿上慕念对他的表现，竹里也没有心思再将月饼送给他。
这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竹里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慕韬看着他的背影勾起嘴角：“喂。”
他想叫住竹里，可竹里不应他，直往前走自己的路。
慕韬觉得这人实在是个倔种！
他眼光果然不错，在烟雨楼那天惊鸿一瞥，慕韬便知道这小东西，他要了！
慕韬失笑摇头，眼底却是宠溺，他将食盒递给跟在竹里身后的侍卫。
“小竹子，我们还会再见的。”
可竹里却恍若未闻，抬步直接进了上书房。
他看着竹里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了宫殿里面，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可那目光中却多了抹意犹未尽的玩味。
他抬手扬了扬指头，身后的侍卫立刻递上一坛新酒，慕韬敲开封泥饮了一口。
烈酒入喉，他用舌头顶了顶上颚，回味的时刻，脑海中回想的还是刚才竹里那副倔强的面孔。
这有意思的小东西堪比他手中这坛好酒，叫他回味无穷。
慕韬眯了眯眼睛，抬手往嘴中灌了一口酒，小东西，我们来日方长。
他这才转身准备走，却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
“景王殿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瞬间，慕韬冷了眼眸，眼底的情愫全部收敛，面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男人变脸的速度快比翻书。
他扬了一下头，便快步往重华殿走去。
李嫣卧躺在床上，一入宫殿就是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慕韬在大殿坐等了一会儿，待到李嫣服用完汤药，遣退了左右侍婢，才让慕韬进去。
当下，只有敏忠服侍在旁，他替李嫣梳理头发，用篦子轻轻替她按摩。
“母亲。”慕韬行了一礼。
李嫣一双凤眼里面充满了疲惫，她眼中颇有些哀愁：“韬儿，你来了。”
慕韬抬手遣退敏忠，接过他手中的篦子，走到李嫣身后为她篦头。
“母亲的头风病发作的厉害，儿臣去太医院请凌太医来替母后看看？”慕韬低声。
李嫣闭着眼睛，沉声问道：“你见过那孩子了？”
慕韬道：“见过了。儿臣刚从上书房过来，与他说了几句话。”
李嫣语气淡淡：“你觉得他怎样？”
慕韬思量了片刻，他目光微微有些沉，“秉性不坏，儿臣觉得或许是个可造之材。”
李嫣缓缓睁开眼睛，眸光微挑：“是么？”
“可哀家不喜欢他，你皇兄也不该喜欢他。”李嫣拉住慕韬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韬儿，哀家的话你可明白？”
李嫣将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了慕韬身上。
她似是忽然想到什么，感叹：“若你是先帝的嫡长子……”话说到一半，却是叹了一口气不肯再多说。
转了话头，“你要记得，一定要好好辅佐你皇兄，成王的道路上太多阻碍，你要帮你皇兄将这些阻碍都除掉！”
慕韬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异光，却是在下一瞬，他便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躬身作福：“儿臣明白。”